岑溪岩看向林筱雨,语气淡淡,又重复了一遍道:“说吧,林三小姐想给我出怎样的题目?”
林筱雨见岑溪岩那一脸平静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意外,吃不准岑溪岩是真的镇定,还是装出来的。
不等林筱雨接话,莫满绿再次插话道:“出题么?不如让本公主来,如何?”
她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跃跃欲试,岑溪岩和岑溪沁害她丢了脸面,还输了宝马,这口气一直堵在她的胸口,咽不下去,难受的很呢,现在有能为难岑溪岩的机会,她当然不想放过!
莫满绿开口,倒正中了林筱雨的下怀,不直接得罪人,有莫满绿主动帮她分担怨恨,她自然求之不得!
当下,林筱雨便面带微笑,高贵大方,对莫满绿道:“我正一时想不出合适的题目来呢由八公主出题,那自然是极好的。”说到这里,岑筱雨顿了一下,又看向岑溪岩,笑着问道“想必,岑六小姐也不会有意见吧?”
岑溪岩一脸的无所谓,淡淡说道:“好啊,那就请八公主出题吧。”
反正这两个女人都是一心想刁难她罢了,她们谁出题,有区别吗?
莫满绿拿到了出题权,心中暗喜,沉吟起来,努力想着,该出什么样的题目来为难岑溪岩。
屋子里,很多人的目光都在岑溪岩、莫满绿身上来回看着,很是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有一些人根本就不认为岑溪岩能作出什么像样的诗来,现在纯粹是看她热闹罢了。
还有一些人在暗暗替岑溪岩担忧,比方靳芳、岑弘勉、岑溪沁等人,是真的怕岑溪岩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这会对她的名声有损的。不过看她此刻一脸淡定的样子,他们又有些疑惑,难道岑溪岩真的有什么化解难题的办法么?
莫先云对岑溪岩则一直都是信心满满的,什么都不担忧,继续在他当不怎么合格的背景板。尽管他不说话,可气场强大,很难让人忽略,所以他这背景板是不合格的。
莫满绿皱眉苦想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题目来为难岑溪岩,最后她抬起头来,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之后眼睛落到了一个物件上,眸光忽然一亮!
众人顺着莫满绿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她看的是一个绣架!
那绣架上挂着一幅还未完成的梅花图,旁边,还有一个针线簸箕,显然是有人在这里绣过窗外的梅花的。
这种大型绣架,每个府上都有,很多时候,绣架放在屋子里,不止是用来撑绣布的,也是做装饰用的,没完成的作品放在那里,也是像人展示女红绣艺的隐晦方式。
此刻,那梅花图的绣布上,还憋着绣针呢,莫满绿距离那绣架不远,正看到那绣布上闪闪发亮的一根银芒!
众人见莫满绿看那绣架,还没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莫满绿则勾起唇角,得意的笑了起来。
她看向岑溪岩,“温和”的说道:“本公主也不为难你,就出一个简单的题目给你好了。”说着,伸手一指那绣架,又道:“看到那梅花图上的针了吗?你就以‘针’为题,作一首诗来好了,怎么样?”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无语,这还叫简单的题目?以“针”为题?针有什么可作诗的!亏八公主想得出来啊!
岑溪沁闻言,气得脸都红了!这个八公主,果然是给六姐姐出了一个难题啊!她气不过的想要开口跟莫满绿理论,靳芳手疾眼快,赶紧伸手悄悄拉了岑溪沁一下。
靳芳见岑溪岩的神色始终不变,觉得岑溪岩心里是有主意的,因此不想岑溪沁冒然出头,再跟莫满绿扛起来。
林筱雨、岑溪涵、岑溪芬等几人,眼底则有笑意闪过,觉得八公主这个题目,出的果然不错啊!
这时,岑溪岩也勾起了唇角,淡淡的笑了起来,点头答应道:“既然八公主为臣女出了此题,那臣女一定要作好这个题目了!”
岑溪岩第一次用“臣女”这样的自称,还特意点了一句,是八公主出的题,所以她一定要把这个题目做好!
这话就差直说,莫满绿仗着自己皇族公主的身份,欺压她一个小小侯府庶女,令她不得不承受她的挑衅和欺辱了。
莫峻轩和莫峻寒的脸色微变,连莫峻非也皱了眉,绷了脸。
岑溪岩这话有些刺耳,可他们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莫峻轩暗叹自己八妹的不省事儿,莫峻非则干脆脸色不善的瞪了莫满绿一眼,连莫峻寒也暗暗埋怨莫满绿做的有些太明显了。
只有莫先云,根本没有身为东旬皇族的自觉,看着岑溪岩,眸低还蓄了一点笑意,端起茶杯,悠哉的喝茶。
莫满绿根本就没注意几位皇兄、皇弟的神色,还沉浸在打击岑溪岩的快意之中呢!
见岑溪岩应了战,便高傲的抬起了下巴,催促道:“那就快点吧,大家都等着呢,可别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岑溪岩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动作优雅、熟练的拿起宣纸,铺在桌面上,红镇纸压好,选了一支毛笔,蘸了墨汁,便“唰唰唰”的在宣纸上书写起来!
她运笔如飞,动作极为潇洒!书写时几乎不顿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众人看着岑溪岩书写的速度和那潇洒随意的姿态,都吃了一惊!
他们都没有想到,岑溪岩真的说写就写,几乎都没有思考,就开始动笔了!这可不像是不擅诗词的人啊!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看这位岑六小姐握笔书写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常用笔的人!而且,她此刻书写的,绝对不是闺秀们惯常书写的小楷!
因为楷书太过端正了,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并不适合快笔连写,所以众人才会由此判断。
一些座位距离岑溪岩近的人,便不由伸着脖子看了过来,待看到纸上的字迹时,都不由瞪大了眼睛,露出了诧异之色!
更有人没忍住,出声赞了一句,“好字!”
岑溪沁、靳芳是距离岑溪岩最近的人,此刻看着宣纸上的字迹,也都瞪圆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岑溪沁是见过岑溪岩的字迹的,但她所看过岑溪岩所写的字,只是端庄秀美的梅花小楷而已,却没想到,她还能写出这样一手潇洒的字迹来!
岑溪岩周围这几人如此的表情,顿时把其他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不过因为都自持身份,所以都还忍着,没有直接跑过来观看岑溪岩到底写了什么,不过,一个个都已心痒难耐,对岑溪岩的诗作有了几分期待。
岑溪涵、林筱雨、莫满绿等期待岑溪岩出丑的人,见那几人的表情,都不由或皱了眉,或沉了脸。
她们想方设法的想让岑溪岩出丑,该不会,丑没让她出成,反而又让她出了什么风头吧?
这时,靳芳、岑溪沁等几人,已经从对岑溪岩字迹的吃惊,改为关注她到底作了什么诗了,在看清楚宣纸上写了什么之后,她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些古怪的神情……
其他人看到她们的表情,更加好奇,这位岑六小姐到底作了什么惊世之作了!
时间不大,岑溪岩就写好了一首七言绝句!题目只有一个字“针。”
她写好了诗之后,放下毛笔,将宣纸轻轻吹干,就起身,打算将作品交到中间的大案台上。
就在这时,一道清润如泉的声音忽然响起,“拿来。”
岑溪岩微微挑眉,顺着这声音看去,只见,莫先云正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闪着微光,向她伸出了一只手,等着她将手里的宣纸交到他手上去。
此刻,不止是岑溪岩看着莫先云,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莫先云!
从诗会开始到现在,莫先云就仿佛是个局外人,自己不作诗,也从不去品评别人的诗,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却无人敢多说什么。
现在他竟然主动要看岑溪岩的诗!看来,他对岑家六小姐果然是很关注啊!
很多贵女看向岑溪岩的眼神,都掩饰不住羡慕嫉妒恨了!一个岑府的庶女罢了,还是个不受宠的!除了长的还不错外,她何德何能,竟受到睿亲王殿下的另眼相看啊!
其中最嫉恨岑溪岩,最不甘心的人要数岑溪涵了,她想不通,为什么睿王爷的眼睛只看到岑溪岩而看不到她呢!她哪里不如岑溪岩了!
岑溪岩看着莫先云的伸出来的那只修长好看的大手,挑了挑眉,之后没有太多的犹豫,就走了过去,将宣纸交到了他的手上。
莫先云对岑溪岩的听话很满意,唇角微勾,一丝淡淡的笑意闪过。
岑溪岩没有在莫先云的桌位前多做停留,将宣纸交给他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桌位。
莫先云这时低头,认真的看向了手里的宣纸,看到宣纸上那一手潇洒漂亮的行书,眼底也不由露出了赞赏之色,小丫头,字写的不错啊!
欣赏完了字迹,他仔细看那诗上的内容,顿时愣住了!愕然呆愣了片刻,他的嘴角咧了起来,不同于之前那唇角微勾的含蓄微笑,这一次,他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很明显很愉悦的笑容了!
众人看着莫先云脸上的笑容,都直了眼,很多人都看得呆住了!原来男人笑起来也可以倾国倾城的啊……
莫先云欣赏完了岑溪岩的大作,顺手就将宣纸递向了一旁的莫峻轩。
莫峻轩动作有些机械的接过宣纸,之后低头往宣纸上看去。
映入眼帘的那潇洒随性无可挑剔的字迹,让莫先云也不由一阵赞叹!
以前,岑溪岩用随风的身份与莫峻轩接触的时候,他见过她的草书笔迹,而这一次,岑溪岩写的是行书,虽然同样潇洒漂亮,但却没有草书那么潦草狂傲,所以莫峻轩并没有认出这是“随风”的笔迹。
赞叹过岑溪岩的字迹后,再看诗词的内容,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一抽,不由自主的将宣纸上的诗句念出了口:“嘴尖身细白如银,论称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服不认人……”
莫峻轩念一句,脸上的表情就更囧一分!
待莫峻轩将整首诗念完,不止他的表情很囧,在场的人,脸色大都很精彩!
这诗很直白,甚至是粗鄙!可是却讽刺意味十足!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这位岑六小姐哪里是在写针,她是在借着“针”这个题目骂人啊!
这诗的讽刺意味实在太浓了,便是不认识几个字的粗人,都能听得出来,这诗骂的是哪类人!无非就是那些对不如自己的人尖酸刻薄,又善于逢迎拍马,踩低捧高,或者看人下菜碟儿,只认身份地位的人。
巧的很,这种人,现在这屋子里就有不少呢!
今日,如果岑溪岩和莫满绿的身份对调,若岑溪岩是公主身份,而不是忠勇侯府不受宠的庶女,谁还敢刁难她?谁看敢看她的热闹?
岑溪岩这一首七言绝句,可是把在场的大部分人都骂进去了呢!
很多人的脸上都白一阵、红一阵,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别提多精彩了!
莫峻轩在读完了这首诗之后,就眯了眼,眼底有精光闪过!他就知道,这位岑六小姐不是个简单的女子,果然啊!
这首讽刺意味浓烈的诗,实在是呛辣的很啊!虽然粗俗,可仔细品读,却又滑稽诙谐,回味无穷!
还有这字体,她也是故意展露这一手漂亮的行书的吧!
他记得,岑弘勉曾经交给他的那一叠图纸,很多地方都有字迹详细的注解,上面写的是一手端正娟秀的梅花小楷,虽然字迹也很漂亮,但那样端庄的字体,是很多闺秀都会写的。
这样潇洒的行书就不同了,很少有女子会去练这种潇洒恣意的字体,想不到这位岑六小姐,一手行书,竟然写得如此漂亮!
至于她用行书来写这首诗的用意,他猜,一是这样辛辣又诙谐的诗句,用端正的楷书写不太相合吧!
二嘛,还有可能,这首词实在太过粗俗了,她是不想别人再挑刺,所以用这手行书震撼一下别人,让别人不敢挑她的毛病?
不得不说,莫峻轩还都猜对了!岑溪岩用行书来书写这首诗,就是这两重用意!这样的诗,用楷书来写,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而且,看了她这手书法,估计不会再有人认为,她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了吧,如此,也不会再想再诗词方面刁难她了吧。
莫峻轩欣赏过岑溪岩的书法和诗作之后,便将宣纸传给了邻座的莫峻寒。
莫峻寒看过宣纸上的内容,也惊讶于岑溪岩的一手好字,对于诗句本事,他只是品读了一番,深深的看了岑溪岩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将宣纸像一旁传去。
岑弘勉、靳慕辰都拿过岑溪岩的这张宣纸,从字迹到诗句,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都对岑溪岩刮目相看,同时庆幸,他们跟她的关系还不错,若是站在对立面,说不定哪天,就被这丫头的毒舌给毒死了……
跟岑溪岩关系不错的人都看过之后,那宣纸就没人肯再动了,因为很多人都有一种那诗就是写给自己的感觉,谁也不愿意去看这首打脸的诗作。
这时,莫先云忽然又开了口,“传下去,每个人都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