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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深浅

掐指数来,已经奔波完中国的半数城市,却又不是为着看风景,往往一下飞机,便是等候的司机。酒店饭馆一路开过去,觥筹交错。大大小小堆笑的面孔中,时刻提醒自己,要清醒克制,要上进有野心,并要保持随时醒来起身上路的警觉。

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不能同步的时候,成功就变得单一死板,衡量成功的标准也只有一个,浮躁功利的社会将大家集合在一起,打碎重组,然后推出一具具行尸走肉。不敢有怠慢的人,都急匆匆往末路上赶,踩着青春肉体,踩着道德良心,踩着七情六欲,生生劈出一条血路来。路的尽头是什么?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先到。慢下来的人是要被淘汰埋没的。

一次饭局上,众人坐定,王先生一一介绍,最后介绍到身侧的人,某公司调任当地的一把手。于是明了,是该次项目的甲方。视线无意扫过去,见其戴一副金属细边眼镜,黑色衬衣倒也穿得妥帖,配着同色西裤,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如此看来不免沉闷。低垂眼睑时,见其微微凸起的腹部,心中不免可惜,肥胖会让一个男人看起来迟钝。

酒是这世间最神奇的液体,进入身体之后,往往会使人松懈,最初的防守不再,最初的伪装不再,一层层卸下盔甲,渐渐露出真身,挖出内心,真相一目了然。果然他也落入俗套,开始炫耀,成就与地位。

面带微笑认真听,内心却笑得打跌。如若除却场面上那些客套寒暄,一个人一张嘴,一开口便知深浅。饭局散后,与王先生并肩往回走。路上,与他说:“此人背后一定有人扶持,否则凭这点功力怎么能坐到这个位子。”他摇头:“未必,也要有些实力才能驾驭。”“驾驭?什么叫驾驭?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寻得两个得力助手,最后名利还不是归于自身。”“你这人也忒偏执刻薄了点。”“若不信,你明日派人查查便知。”次日,王先生怅然道来:“果然被你说中,其叔父是总部党委书记。”世人爱炫耀,往往是其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有大成就的人,为人低调内敛从不张狂。那些出来叫嚣的,不过是最不齿的末流罢了。靠其家族背景上位的人,迟早会被拉下来。现实残酷,没有谁能够罩你一生一世,再好的关系也会有山穷水尽的一日。

又一次,参加一个招标会,一开始会议室充满窃窃私语声,等长会议桌尽头那人开口,未讲完三句已满室寂静。懂经的人听出门道,凝神思考;肤浅的人察言观色,也不敢放肆。他讲话有一种魅力,每一句话都充满张力和空间。一席话下来,每一句都留有余地,那些余地疑似漏洞,对手侥幸觉得有空子钻,结果发现那些空子连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叫人无处可逃。

这亦是谈判的最高境界,不是一棒将人打死,或者用合同条款逼得对方无路可退,而是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一步一步钻进来,才发现是一个四处漏风的乾坤袋,挣脱不开,却又心服口服。

坐在一旁竖耳倾听,如奉纶音,像沙漠里干渴绝望的旅人遇到绿洲,像沙滩上呼吸困难的鱼重归大海,那些枯燥乏味的生意经和老生常谈像一场杏花春雨,开会的人不在严肃刻板的会议室,而是在初春第一次踏青的山坡上。

可见,坐在长会议桌尽头的那个人,并非一定要是某某的儿子和孙子,即便是,没有点真才实学和剑走偏锋的智能,也是枉然。才华如同皇帝的新衣,大家都看得见的,也都心知肚明的,总有人不愿意买账。

通过一席话略微能看透一个人,境界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有些人贪图钱财享受浮华恭维,有些人却是真正热爱一项事业,并为之脚踏实地走下去,走着走着发现无心插柳柳成荫。成功往往垂青对过程一心一意、对结果心不在焉的人。

世上的事往往如此,立志创业的人名利双收,立志扬名的人身败名裂。

人们常说红尘,其实一个人真正接触的所谓红尘,是在成年走上社会以后,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个人也都是流动的兵而已。哪有屹立不倒的靠山和依赖?靠别人的人,自己先把心虚了,整天提心吊胆担心站错队被牵连,这又是何苦?与其受这些担惊受怕的苦,不如在心里竖一面不偏不倚的旗,不随风飘动,坦然面对,天道酬勤,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付出和收获永远成正比,也许收获偶尔会来得晚些,但总好过嗟来食。

有人抱怨:“我只是我,三五年做一份不升职的苦工,他因有靠山,一年升三次……”

急什么?才三五年而已,古人十年磨一剑呢,等过个十年八年,再看结果。再者,生活和工作,理想和梦想,都是一个享受的过程,太过急功近利地追求结果,往往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