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雷夫斯
我生儿子那时,在医院里和一位年轻妇女住一间病房,她在同一天也生了一个儿子。也许是由于我的双亲开有一家花店吧,我们的病房里很快就充满了玫瑰花的甜香。
在第七次给我送来花束时,我却感到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和我同病房的妇女从没有收到过一朵鲜花。她坐在床边,探身欣赏着刚刚送到的花束。她年轻、漂亮,但她褐色的大眼睛中的某种神情使我感到:对她这样年纪来说,似乎已经经历了许多人生的艰苦和忧伤了,我感到她过去也总是只能欣赏别人的花朵。“我在这儿一直过得很愉快,”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而想要让我放心才这样说,“我真有幸能和你作伴。”不过,我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要是有那么一种神奇的按钮,我只要一按就能消除她眼中的忧郁,那该有多好哇不过,我想至少我还可以给她搞点花来。那天当我父母看望我时,我便要他们给安也送点花来。正当我和安用完晚餐,鲜花就送来了。“又给你送花来啦。”她笑着说。“不,这回可不是给我的。”我看着卡片说,“这是给你的!”安默默地长久地凝视着鲜花。她的手指在浅蓝色的靴形瓷瓶上抚摸着,又轻轻地抚摸每一朵插在瓶中的艳美的玫瑰花,似乎想把这一切深深地铭刻在心上。
“我该怎么谢谢你才好呢?”她终于柔声问道。我有点窘,对我来说,这一点点好意又算得什么呢我在1956年那一天生的儿子成了我们夫妇的独生子,将近21年来,他用爱和欢笑充实了我们的生活,使我们感到心满意足。但是,1977年4月复活节的早晨,经过一场与癌症进行的漫长而痛苦的搏斗之后,他静静地死在我们的怀抱之中了。
丧礼是在家中举行的。当我孤零零地跟儿子待在一间弥漫着玫瑰花香的屋里时,有一个信差送来一小瓷瓶鲜花,直到我们乘车去公墓的路上我才看了卡片:“献给约翰·格雷夫斯——与你同一天出生在纪念医院里的孩子和他母亲谨上。”这时,我才认出多年以前我送给一位,忧郁的年轻妇女的这只靴形瓷瓶,今天这瓶中又一次插满了玫瑰。我和安早就失去联系了。她根本不认识我们的儿子,也不知道他患病。她一定是看到报上的讣告了,我把卡片递给坐在我身边的妈妈,她也想起来了。
“这是一种友好的报答。”妈妈说。几天后,我们夫妇和家里人一起上公墓去给约翰扫墓。那瓶玫瑰还在墓边,上边堆叠着高高的花圈和花枝。“怎么会有人送这玩意儿作葬礼,”有人在说,“如果是为祝贺新生儿,那还差不多。”“它原是祝贺新生的,”我丈夫静静地说,“约翰降生在永生之国了。”我吃惊地瞅着他,我知道,对一个从来没有直率地谈及这类事情的人来说,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他抽出鲜花,将那只靴形瓷瓶递给我。我捧着它,就像当年安所做的那样,用手指抚摸着它,一边思索着它所包含的种种含义。我想到岁月流逝,但友谊依然常青;我想起了记忆长河中的感激之情,还有最重要的是新生的希望。现在正是这些在安抚着我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