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到底走不走?”
朱宇摇了摇头,“你们就算绑我上车,我中途也要跳下来的。看在我给你们找到车的分上,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好不好?让我无牵无挂地找那个家伙算账。”
蒋小亭用力吐了一口气,以坚定的口气说:“小四,开车!”
吴小四将手臂伸出窗外,拉住朱宇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好兄弟,你一定要小心,遇事别逞能,坚持住,不出三五天,我们就找人来接你!”
“放心吧,山道路滑,小心开车。”
车子缓缓开出了通道。迎面是一条下坡的水泥路,开到尽头,便开上盘山公路。路面积雪深厚,天又黑,吴小四不敢把车开得太快,几乎一直保持在起步速度。假如从远处望去的话,汽车就像一只黑色的大甲虫,沿着盘山公路慢慢向下爬动,动作笨拙而稳健。
“沈川和曹睿的尸体怎么办?”周雪的一句话提醒了吴小四,他皱起了眉头。
“先埋在那儿吧,”蒋小亭说,“这种天气尸体能保存很长时间,反正没人会把尸体怎么样,等我们回去再找人过来搬。”
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没日没夜盼着离开这里,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每个人心情都是无比激动的,车子一开起来,他们就没想过要回头。
二十分钟后,车下到山底,前面是一条平坦大道,虽然有积雪,却也不妨碍车子提速了。加速的时候,吴小四向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两名女生脸上都露出了微笑,这是向往自由的微笑。他内心何尝不也是快乐的?
忽然,一声惊叫从周雪的嘴里发出,“啊,火!”
吴小四一回头,就看见了远在山顶上的熊熊大火,与四周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他震惊了,大家都震惊了。半晌,吴小四回过神来,将方向盘往回用力一打,冷静而快速地说道:“朱宇出事了,我们得回去!”
“不,小四,现在回去太危险了!”周雪大叫。
“朱宇的处境比我们还危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他的态度很明确,方才是不确定朱宇会有危险,他才同意带着女伴们先走。现在情况有变,说不定朱宇也后悔了,正在呼唤他们回去,带着他一起走呢。
朱宇是他们的伙伴,无论如何,他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汽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山顶。往前望去,别墅右侧一部分烧着了,火势不是很大,但是火光在暗夜里十分耀眼,照得整个天空宛如白天一般明亮。
吴小四将车停在离别墅差不多两百米的地方,下车时叮嘱后排的两人,“你们不要出来。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周雪忽然打开车门跳下来,拖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太危险了,你不要去!”
吴小四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周雪这么说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安全--他要是出事了没人给他们开车。但这些都无所谓,他仍然是爱她的,无论如何都是爱她的。在这最不同寻常的时刻,他再也无法隐瞒自己的感情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抚摸着她脑后的长发,动情地说:“我不去不行,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我会开着车一直送你回到家门口……”
“那我就请你进屋喝茶。”周雪抬起头,抿着嘴,带着微笑看着他,眼角却带着泪,很明显,她是在故作轻松,也许,她是不想给他施加压力吧。
吴小四由衷一笑,转身要走,却又被周雪拉住手,她塞了一个东西在他手心里,柔声说道:“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礼物,你说能保平安,几年来我就一直带在身上,现在你把它拿去,让它保佑你平安回来。”
吴小四摊开手,看到了一个米老鼠造型的木质玩偶,造型很别致,是立体的,身体分为三段,中间用个螺栓连接,可以移动,做出各种不同的姿势。吴小四对这个玩偶再熟悉不过了,可这明明是小明的东西,他从来也没有拥有过,为什么周雪说是自己送给她的?自己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情?
他向周雪道出心中的疑问,周雪反而更吃惊,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会连这种事都忘了吧?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年,你将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我的,你说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你一直带在身上……”
“我……父亲的遗物?”吴小四深深地皱起眉头。
这时蒋小亭从后窗探出头来,冲他喊,“小四,你怎么站住了,要去快去呀!”
与周雪匆匆道别,吴小四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朝别墅起火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尾声
玩藏猫猫时,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他自己走出来。
朱宇就想到了一个必然能让对方出现的办法。他回到楼道上面,将之前从汽车后备厢拿来的一桶汽油带到厨房,放在木柴堆旁边,先引火将木柴堆烧着,然后打开窗户,让烟从窗户散出去。一是为了告诉对方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二是让自己能够在房内待得下去,不至于被烟熏昏。
他站在房间的另一角,怀里抱着汽油桶,一只手拿着吴小四的军用匕首,面朝敞开的大门,神情严肃而冷漠。
他等的人还没有来,但是他一点都不着急,如果他真的不敢现身,那么,最坏的结果也是整栋别墅被烧成灰烬。即便那人没被当场烧死,没有了藏身地,汽车也没了,在这冰冷的雪山上也是必死无疑,也就是说,结局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火势一点点大了起来,但还仅限于柴堆之上,想扑灭的话随时可以。浓烟滚滚冲向窗外,大概过了三分钟,朱宇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遥远处传来,嘴里隐隐露出一丝笑意--终于还是来了。
他握着匕首的手更用力,两眼圆睁望着房门,如果来人想进入房间,这里是唯一的入口。
脚步声戛然而止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是一个男人,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头发花白,相貌十分普通,至少,与朱宇想象中的凶手的样子差了很远。
难道他就是杀人凶手?朱宇有些怀疑,但表情仍然冷冷的,望着这个中年汉子,一言不发。
汉子看看他,又看看火,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见朱宇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好自己先说话了,“求求你,”声音沙哑,“先把火弄灭了,咱们好好聊聊,行不行?”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朱宇冷冷地说。
男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伸出右手,手里的菜刀在火光映照下发出跳跃的光芒,令人心生寒意。朱宇接着让他把菜刀扔掉,他照办了,这人可真够熊的,没有一点儿杀手应有的阴冷气质。
“火这样烧着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扑灭,但我要是将这桶汽油浇上去,火烧到天花板上,那可无论如何也扑不灭了,整栋别墅就完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汉子点头哈腰,表情甚是着急,“快问吧。”
“你是什么人?”朱宇道出第一个问题。
“我是老板雇来看房子的。”他见朱宇面露疑惑之色,又讨好地主动解释道,“老板不常来,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在这照看房子,打扫卫生,修修补补房子的破损处。”
“你住在地下室里?”
“是,就在库房里。”
“那是个地下赌场?”
“对。”
朱宇想了一下,问:“你老板是谁,平时来赌博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板就是老板,咱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那些来赌博的也都是大老板、大富豪。”
朱宇估计他应该没有撒谎,像他这样一个普通看守员,就算连老板姓什么不知道也很正常,何况那个老板做的又是这种生意,身份当然是越保密越好。他当下又问:“你老板建这栋别墅,就是为了开赌场赚钱是吗?”
“不不,”汉子摇起了头,“他说这是招待所,是招待那些爱好赌博的客户,不是为了赚钱。每年他们来三四次,一次就几个人,待上一阵子就走了。”
看来把房主当成赌场老板,还是看低了他。朱宇暗暗感叹,又问:“那楼上的运动场是怎么回事?还有滑雪场。”
“那是用来招待不爱赌博的客人,老板说那叫原……原什么……”
朱宇知道他想说原生态,没有理会,问:“来这儿的客人多吗?”
“不多,每年来两三批人,一批五六个吧,好多是两口子一起来的,都是大老板。哎,你问完了吗?先把火灭了行吗?我求你了……”
朱宇冷笑,关于别墅的大致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开始琢磨问更深入的问题了。“沈川……就是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男的,被石头砸死的,是你杀的?”
“这个……”
“你要敢撒谎,我马上把汽油倒出来。你信不信?”朱宇作势举起了桶,他现在已确定眼前这人是个笨蛋,故而敢这样吓唬他。
汉子果然摆起了手,“我说我说,是我杀的……”
“哦,为什么杀他?”
“他把大门的锁砸坏了,我心疼。”
朱宇双眉一挑,“你糊弄我是不是?”
“不不,我说实话。唉,我一个人在这住了五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他干出这么卑鄙的事,我当然不能饶他。”他说话时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火堆,脸上焦急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朱宇就着火光,甚至看到他额头上有一层亮晶晶的东西,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出汗了,可见内心紧张到什么程度了。他一个看守员难道真把这里看成了自己的家,别人对它破坏一点都不行?
朱宇忽然想到电影《闪灵》,也许,眼前这个平庸的汉子跟电影里演的一样,长期的孤独生活让他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形成极度偏执的性格,与其说他杀死沈川是因为他破坏了门锁--这栋别墅的一部分,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疾病的表现。朱宇猜测八成是这样,随即接着问:“那曹睿呢?那个高个子,也是你杀的?”
“不,他不是,那天我从地道出来观察你们,被他发现了,他追我,自己掉进雪窟窿里冻死了,我怕你们发现我,就把脚印全擦了,把他放在厨房让你们看到,想吓跑你们。这件事真不怪我,我不想杀人……”
“你从一开始就在暗中盯着我们,是不是?”
“啊,我怕你们破坏别墅,想赶你们走,但你们人多,我怕打不过,只好装神弄鬼吓唬你们……”
“装神弄鬼?”朱宇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那口琴也是你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