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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御医大儿子程少伯为李大钊治肝病 (3)

第一章 御医大儿子程少伯为李大钊治肝病 (3)

大家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洋媳妇身上,索菲娅对这么多亲人的热情感到很开心,对中国的许多生活习俗也感到很有意思。所以,进门之后一直哈哈大笑不止,完全不在乎别人愕然的目光。她不分男女长幼,首先逐一把每个人紧紧拥抱着吻了个痛快,又送给每人许多礼物、化妆品或食品,还不断往大家嘴里塞口香糖,尤其对何若菡格外亲热,连连搂她、吻她,与她亲近。还问她想不想程少仲?欢迎不欢迎她的到来?弄得何若菡面红耳赤,窘迫不已,万般无奈。她暗中捏了程少仲一把,程少仲恍然大悟,才出面制止了索菲娅的信口开河。

被索菲娅吻得很不自在的程汉儒夫妇,脸上笑着,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位洋媳妇如此不顾礼法,以后生活在一起可怎么办?

韩玉茑看出了两位老人的担心,更看出索菲娅短时间很难适应中国的礼法,和全家人融在一起,便把程少伯叫出去,让他问程少仲打算怎么安家,回不回来住。

程少伯问了程少仲,程少仲对此早有安排。他说索菲娅母子一时适应不了中国的茅房,也离不开西餐,还是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吧。再说,慈善医院的楼竣工后,他这副院长届时会分配到住宅楼的,楼上是水厕,还有电,生活更方便些。当然,他没提何若菡。其实,他心里的主要障碍是何若菡。他不见她也就不想她,如果天天住一个院子,又眼睁睁看她与哥哥生活在一起,他的心里会承受不了。所以,还是拉开距离的好——妈的,这个方志武!早晚有碰上的一天!——他把怨恨都记在方志武的账上。

深秋的柏林寺多少有点冷寂,满院的古柏虽不像路旁的阔叶树全落光了叶子,也还是比夏季时显得萧疏了许多,让人看到了无法拒绝的寒冬影子。

方志武此时的心情正如同这深秋的景象。从奉天来北平两个多月了,大帅还没有归去的意思。来时说最多十天半月,大家就都没穿那么多的衣服。连日来秋寒袭人,许多战士都患了感冒,每天咳嗽不止。他这个卫生处长,虽然想尽了办法,可治好了一批,又病一批,带来的药很快用光了,让他无可奈何。昨天,因为俄国闹起了十月革命,驻华俄军要撤回国,为争夺与瓜分俄军在华利益,外国驻华公使们纷纷搞地下串联。北平高层人物里也有些新动向,已决定离去的大帅便又临时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作为大帅表侄的他,抱怨了几句朝令夕改,竟被大帅骂了个狗血喷头,并限他两日内治好所有人的感冒咳嗽。方志武挨了骂,心里别扭,就朝副处长唐人杰撒气。唐人杰被驱逐出美国,在香港转悠不出名堂,就来东北军投奔方志武。方志武本来向东北军大帅张作霖谎称乔治城大学因一名留学生的偷窃行为,便将全体中国留学生驱逐出境。张作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就一直没给方志武安排工作。这次唐人杰来投,正好帮方志武做了证明,才骗过了张作霖,把他俩都安排在司令部卫生处当了正副处长——毕竟留过一回西洋嘛!此时,唐人杰因夜里打麻将玩得太晚,还有些睡眼惺忪,方志武就斥责他是江湖赌棍,罚他想办法去采购药品。

唐人杰带了两名战士,出了柏林寺,打听清楚鼓楼大街鹤年堂的药最有名气,便一路朝鼓楼大街而来。

在美国留学期间,唐人杰虽然接受过方志武的周济,但在二人之间的关系上,唐人杰一直是领袖。后来在洛杉矶开诊所,也是他唐人杰操纵方志武。现在,情况不同了,方志武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并且开口训斥他是江湖赌棍,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心里竟比北平的深秋还凉——好一个江湖赌棍!骂得好!想一想吧,包括你方志武,谁又不是江湖赌棍?大家都在赌嘛!人生舞台不就是个大赌场吗?等着瞧,我唐人杰总有一天会赌个彩头给你瞧瞧!哼!

不知不觉,鹤年堂到了。

唐人杰一见匾额上的落款,不禁吓了一跳!正是当今代理大总统冯国璋的墨宝。难怪说,这家药铺有点名气,看来不假。再看门楣上的对联。上联是:修合虽无人见。下联是:真诚自有天知。品味过后,觉得不光是豪言壮语,也像一种泰然自诩。他毕竟也吃过几天这碗饭,还是能感觉出这个药铺的分量的,便推门而进。

正巧范沉香与程汉儒都在,见有军人进来,忙起身相迎,让座献茶。唐人杰落座后,先自报家门,又说明来意。

范沉香当即根据军人之便开出两种药方:治感冒——一贴灵。治咳嗽——百部汤。两者配合使用,保证药到病除。

唐人杰首先按人头买了一贴灵,又遵范沉香之嘱,每人按百部二十克、蜂蜜十克购了汤剂。范沉香嘱他一贴灵着患者贴于肚脐,再将二十克百部水煎两次,共取汁三小碗调匀,分三次加蜜服下。唐人杰将这些一一记于本子之上,待要付款时,发现所带银元不足。范沉香立即表示无所谓,有多少付多少,余者一概免了,并信口说出自己也在奉天干过,开过神农堂药铺,东北军是家乡军,也就都是一家人云云。程汉儒听范沉香交了老底,生怕引起唐人杰的注意,发生意外,便连连向范沉香摇首示意,范沉香这才想起自己该叫陈祥,连忙住了口。

由于唐人杰不是奉天人,又是加盟东北军不久,所以不知神农堂,也就没有引出什么麻烦。但唐人杰却记住了范沉香在奉天开过神农堂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药铺叫神农堂这名字很贴切,同时,他也记住了范沉香笑起来很好看的脸。

唐人杰一行刚走不久,鹤年堂又进来一男一女。男的是个瘸子,手拄着单拐,女的系着头布,挎了个包袱,两人都是乡下人打扮。“程二伯父好哇?”那瘸男人见了程汉儒忙打招呼,然后就朝柜台走过来。“肖天勇?”范沉香一眼认出了来人。“对,是我。你真好眼力。”肖天勇又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女人说:“这个人你就更认识了吧?”“马兰花?”范沉香的脸顿时阴了起来,“你还有脸来见我?!”马兰花不理范沉香,只朝程汉儒笑了笑。程汉儒此时已经走出柜台,拉着肖天勇和马兰花让座,三人就在坐堂先生给人看病的条凳上坐了下来。“刚从药王庙来?”程汉儒问。“是呀。二伯父,有人杀了城守尉和他的两个跟差,埋到井里就远走他乡了,这几年可叫乡亲们背黑锅了。今天找,明天问,乡亲们简直没法活了。”肖天勇故意眼睛不瞅范沉香,却把声音抬得很高,站柜的、收银的,都听得清清楚楚。“天勇,我们到后屋说话吧。”程汉儒一看肖天勇的来头,知道事情不会太简单,就低声对他和马兰花说。

“你老人家让我到哪儿去说,我就到哪儿去说。”肖天勇依然抬高着声音,“我肖天勇是在你老人家眼前长大的,我不能不听你老人家的话啊。”

三人进了后屋,范沉香也跟了进来,他随手把门关死,压着声音问肖天勇:“你想怎么样?”“我们家的五子茶馆让你给夺去了,你必须还给我!”肖天勇恶狠狠地说,“我娘让你逼上吊了,你也得给赔偿!”“怎么赔偿?”“把那块药园地赔给我!”“你今后好利用那口井经常敲我的竹杠?”“你多心了,把地给我,我重新打井,再不用那眼井,我在上边栽棵树。”“真的?”“二伯父可以作证。”“你还想要什么?”“就这些,别的你给我也不要。”“还有我的休书——你休我,让我另嫁肖天勇。”马兰花插话说。四双眼睛对视着:肖天勇的目光充满着凶悍、马兰花的目光充满着冷酷、程汉儒的目光充满着惊讶、范沉香的目光充满着轻蔑……“哈哈!……”范沉香终于放声大笑,“没问题,我都答应。”“空口无凭,写文书。”肖天勇说。

“你呢?你不也是空口?”

“我起誓,今后再提你杀人的事儿,我……”

“算了,我相信你是个男子汉!”说完,范沉香铺开纸,提起笔,刷刷点点,一转眼就把五子茶馆退还文书、药园赔偿文书和休书统统写好,并请程汉儒划了证人之押,再同肖天勇一一按了手印儿。

“肖天勇,我要有个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范沉香把文书统统往肖天勇手中一摔,说。

“可惜你无德!”肖天勇说。

“哈哈哈哈……”范沉香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说:“你问问你二伯父,我现在两房夫人,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不是无德,而是德大了!”说完又大笑起来。

接下去的日子,范沉香一直沉闷不响,天天去找程少仲请教西药制备原理与方法。一连半个月后,他和程少仲一头扎进药工堆里,不几天,西药就制出来了——阿司匹林白药片、氨基苯磺酰胺白药粉、白喉抗霉素水针、奎宁抗疟疾水针、碘酊紫药水和百浪多息眼药水等等。随后,他就同这些药一起消失了,连程家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程汉儒问柳含烟和顾紫苑,她们只说他临走就说一个月回来,没交代去哪儿。

一个月后,范沉香没有如期而归。家里人正放心不下之时,却从顾九芝老板家里捎了话过来,让家里和程家老亲家放心,他和顾九芝二人大约还要半个月回来。

果然,半个月后,范沉香和顾九芝双双归来。范沉香对程汉儒及程少伯一家解释说:肖天勇来讹诈的事儿,提醒他光躲在北平一个地方还不行,必须狡兔三窟。所以又去武汉和上海开了两家西药堂,取名双合成药局。均是以通仁堂分号的名义开办的。但事实上是顾九芝和他范家与程家三三见九的股份,余下一给经营人。临行前没说明是怕程二哥有异议,那他就不好走了。现在,他要把两房夫人分开,让顾紫苑搬到上海去住。那边的房子已经买下了,是楼房。往后,他本人北平、上海两边照应,还有个武汉也可以藏身,就再不怕有人来敲竹杠,同时也拓宽了产品的市场。说完,他要求在场的人严加保密,对谁都不提这件事,以免泄露他的天机。

程汉儒理解范沉香的想法,肖天勇的讹诈也使他增强了警觉。

所以他没有对范沉香的做法表示异议,相反倒很赞赏,说他这步棋走得不错。

“有你这句话就什么都够了。”范沉香笑吟吟道,“不瞒二哥说,我对大哥当初从北平搬回去就有看法。乡下是老年人退隐的地方,不应把孩子们都弄回去。城里才是干事儿锻炼人的地方。为了孩子们,我们还是得在城里替他们打点江山。”后边这句话才是他心里最想说的。他不赞成程家人的小康即安思想,他的胃口要大得多,对他来说,赚多少钱都不嫌多,而且,不光要利,也要名。他此行南方的最大目的,就是想通过中西药两只拳头打出新局面,使自己成为超过北方药王顾九芝和江南药王胡雪岩的中国药王!当然,这话他不能对程家人讲,所以才那么搪塞程汉儒。

范沉香的心机没有枉费,武汉与上海两处双合成药局,开业后生意火爆异常,顾客不光是三教九流平头百姓,更有不少军队大客户。买西药讲究包了儿,就是把所有库存一口全吃掉!弄得这两处的经理人频频告急。范沉香于是拉着程少仲又去了一次南方,将具体制药技术要领面授给药工,要求他们严格掌握标准,就地生产,就地销售。并确立了专人负责的原料坐采制度,派人常驻原料产地,监督原料质量及交货日期,从而保证了产品的稳定质量。如此一来,产品越销名气越大,迅速覆盖了江南各大城市的药品市场。

除了中药、西药之外,范沉香与贺子乾的鸦片生意也很顺利,这样,准药王兼毒枭范沉香的钱一时间赚得翻江倒海、汹涌澎湃。再拿了赚来的钱,去抹地方上各种势力人物的油嘴,去帮他们美化姨太太们的脖颈和手指,就越发得到各方面的关照,也就能再赚来更多更多的钱。

对于越赚越多的钱,程、范两家的人都喜笑颜开,唯独程少伯越来越皱眉头。毛润之送给他的那本《新青年》他看了许多遍,其中的许多文章对他都很有启迪,特别其中叫陈独秀和李大钊两人写的文章,更让他振聋发聩。与陈独秀和李大钊文章中的思想与觉悟相比,他觉得自己活得太庸俗,只关心“医”、“药”两个字,对国家大事、民族兴亡等从来没有关注过,更谈不上有什么社会责任感。再联系到与范沉香的合作,他更是越想越觉得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