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唐秣大学毕业,一边读研一边在唐爸爸的压迫下任职于某发展研究中心。
陈卫今年终于顺利抱得美人归,和江雁翎喜结连理。为了赚足老婆本,这家伙很不厚道地把ICQ给盗了,当然,QQ也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婚礼上,这厮美滋滋地搂着新娘子,不要脸地对唐秣说:“一个QQ就够我和雁翎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所以干完这票我就收手了,剩下的发财机会就都留给你了。”
唐秣大囧,哭笑不得地扶了扶额。
“我知道你是个富婆,不差钱,但放在眼前的肥肉不吃多浪费啊。”
唐秣问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的?”
“我这不是为我家宝宝积点德嘛,嘿嘿。”陈卫傻呵呵地看着江雁翎并不显怀的肚子说。
唐秣恍然,难怪他们这么赶着办喜事,原来是奉子成婚啊。她就说嘛,江雁翎早就扬言二十五岁前不考虑婚事,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原来如此。
“再说,你想想企鹅的发展史,游戏、门户网站、浏览器、电子商务……什么不掺一脚,可以说把互联网相关的产业都涵盖得差不多了。我只要沿着老马的足迹,充分发扬没脸没皮的流氓无耻作风,大把大把的money还不是手到擒来。”
唐秣冷汗。老天爷呐,您还是把这祸害给收了吧。
“哈哈,我眼光好吧,东山再起就挑了个最有前途的。”陈卫身上顿时王八之气四散,直逼得人不敢直视。
江雁翎无奈地看了看他,对唐秣比划了个“多多包涵”的手势,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陈卫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就露出了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江雁翎眼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质问道:“陈卫,我不是说今天不准带这种没有品味的东西吗?你暴发户啊,我辛辛苦苦设计的礼服,就这么被你生生降低了一个档次。你赶紧给我摘掉!”
江雁翎出于对美的热衷,最后走上了时装设计的道路。如今已经在这一行里崭露头角,声名渐起。他们今天穿的礼服婚纱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别啊,老婆,你小心点,别那么用力拽,会坏掉的。”陈卫心疼地说。
江雁翎把镶满钻的金表丢进他的衣服口袋里,不满地瞪着他道:“什么德性!另外那只手也伸出来我看看。”
陈卫缩了缩身子,乖乖撩起衣袖,自己把同样闪瞎人双眼的手表取下来,小心地放好。
江雁翎气呼呼地去拧他耳朵:“你还真敢一手戴一只啊,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唉哟唉哟,手下留情啊老婆,我错了,轻点轻点,疼……”
“知道疼你还记不住?”江雁翎松开手,陈卫整只耳朵都变得红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
陈卫揉着耳朵,讨好地说:“我也没办法啊,太低调的东西一般人认不出来,只有这种东西,人人都认识,手腕一抖,多闪多有范儿啊。”
“有范儿个鬼。唐秣,你看看他,这几年都变成什么样了。眼睛里除了钱还是钱……”
唐秣在旁边笑得肚子疼。
她知道经过上次被人卷走所有家当的事情后,陈卫就对银行很没有安全感。他的收入大部分都提现出来买房买车买各种不动产。结果就是,他的行为越来越暴发户。
“老婆,我眼里除了钱还有你啊,你可比钱重要多了。”陈卫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油嘴滑舌。”江雁翎乜斜着觑了他一眼,“你不是还有事情和小秣说么?”
“对对对,”陈卫经她一提醒,急忙说道,“唐秣,隆重向你介绍一个人,一位非常优秀的男士——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也是我的合伙人。”
“你们俩夫妻什么时候也做起红娘来了?”唐秣没接受他们的好意,“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反正他今天也来了,你就顺便见见吧。”陈卫劝道。
“我现在还不想结束我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等我有意愿的时候再说吧。”
陈卫转头看江雁翎,江雁翎丢给他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陈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唐秣,你就见见吧,我保证你见了一定不会后悔。”
唐秣轻笑了一声:“是吗?”
“绝对。”陈卫信誓旦旦。
“可是我还是不想见,怎么办?”唐秣恶趣味地说。
“小秣……”见陈卫败下阵来,江雁翎也上场帮腔道,“这个人你真的……”
“好了好了,”唐秣打断她,“今天可是你们的大好日子,就别忙着给我做媒了,快去招呼其他客人吧,瞧,帮你们迎客的伴郎伴娘们都有意见了。”
江雁翎泄气地垂下脑袋。陈卫却突然推了推她,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往唐秣身后看。
江雁翎转头看去,蓦地睁大眼睛,面带欣喜地惊呼道:“来了。”
“什么来了?”唐秣疑惑地问。
“你不想见的那个人。”江雁翎笑容满面地说。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小秣——”
唐秣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小秣……”
又是一声浅浅呼唤,仿若穿透了时间空间,传递到她耳边,如梦似幻。
唐秣慢慢转身,唇角扬起一抹无可挑剔的微笑,不缓不急、波澜不惊地说:“好久不见。”
罗森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说:“是啊,好久不见。”
他看着她,眼睛里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
她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陈卫和江雁翎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退开,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三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唐秣拨弄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罗森低声说:“对不起。”
唐秣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看你这身装扮,混得不错嘛。你现在是功成名就了?”
“我……”
“嗯?”
“对不起……”
唐秣讽刺地笑道:“这几年的时间,你就只学会了说这一句么?”
罗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望着唐秣。
“三年又三年,罗森,如果你倒现在都还搞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你就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完,唐秣冲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快步走过去,“孟希,这里。”
罗森看着她和三年前一样决绝的背影,心痛如绞。他看得见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浓浓悲伤,可是,他却无法去抚平。
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问自己,心中一片茫然。
“喂,森子,你怎么一个人傻站在这里?唐秣呢?”
罗森机械地转动眼珠看向陈卫,浑浑噩噩地问道:“她想要什么?”
“啊?”陈卫不明所以。
“小秣说我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你说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陈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当然是你的爱啊。”
罗森越加迷惑:“爱?我所有的爱都给了她,这样还不够吗?”
陈卫想想也是,罗森对唐秣的爱毋庸置疑。他低头沉思了片刻,问道:“你有对她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吗?”
罗森点头:“说过。”
这回陈卫也摸不着头脑了:“那我也不懂了。唉,女人心,海底针,让人捉摸不透啊。”
“那怎么办?”罗森无助地望着他。
“别急。”陈卫脑瓜子转了一圈,“要不你把你们当年的事情和我仔细说说,我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点头绪来。”
于是罗森干巴巴地把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卫听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条件太好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啊。不但有彪悍的老丈人、如狼似虎的情敌,光是其本身带来的压力就够人受的了。我以后再也不羡慕你了。”
罗森摇头苦笑。
陈卫正了正色,认真分析道:“听完你说的,我觉得吧,可能和这几点有关。我们先说第一点。你和你那个女秘书,到底清不清白?”
“除了小秣,我从来没有和其他女人有过牵扯。周青青喜欢我这件事,我也是辞职了以后才知道的。而且她居然擅自拦截小秣打给我的电话,我……”
“行了,不用说了,这些你还是留着以后去向唐秣解释吧。接下来咱们说第二点。你面对唐秣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自卑,照实说,不准掺杂水分。”
罗森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有时候会。”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吗?害怕自己不能给她幸福?”
罗森点头。
陈卫露出一个明了的笑容:“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你呀,就是太不爷们了。”陈卫笑得贼贼的,他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前世时比他还不如,连靠近她都不敢。
罗森请教道:“我怎么不爷们了?”
“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你呀,完全就压不住唐秣。知道么?女人其实都喜欢比自己强大的男人,这样才会让她们有安全感。所以,就算你外在条件上比不上她,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输给他。”
“就是因为这个?”罗森傻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卫严肃地点头:“相信我,没错。”
“陈卫,你还在这儿磨叽些什么呢?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还不赶快过去。”陈妈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陈卫匆忙丢下一句“你好好努力,我先走了”就飞一样地跑走了。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罗森总是下意识地寻找着唐秣的身影。唐秣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却吝啬于看他一眼,即使偶尔视线相交,她也会立刻转开,当做没看见他。
直到婚礼结束,她也没和他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相隔三年后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无疾而终。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夏天的脚步便走到了尽头。
罗森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上学的时候一样,每天守在唐秣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望上一眼。
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
罗森的心态慢慢平复下来,日子过得充实而满足。
他觉得他终于知道唐秣想要的是什么了。
陈卫对他说得那番话或许带了太多属于他个人风格的东西,以至于有些偏离了原意。但细细想来,却是说到了点子上的。
他对她的爱太卑微,太怯懦,不但给自己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包袱,也让她难以安怀。是他不够勇敢,不够坚定,总是畏首畏尾,以致他们的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他爱她,想要给她最好的,想要足以与她匹配,却未曾想,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的,不过是他能够敞开胸怀、没有负担地爱她。
从一开始,她就给了他爱她的资格。可他却犹不自知,苦苦在一条死胡同里钻来钻去,最后撞得满头是包,找不到出路。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回到原点,重新去爱她吧。
秋风瑟瑟,红枫如火。
还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公园。
罗森穿过一条条偏僻小道,步入那片人迹罕至的枫林。
漫天红叶飞舞。
枫树下,一个如同精灵般的女孩静静驻足在那里,双臂张开,双目轻阖,任片片枫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身上。
恍如时光静止。
他慢慢走过去,从半空中随手抓来一片树叶,放在她的掌心。
她睁眼。
他握住她的手,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松开。
他说:“小秣,我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