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秋天的脚步临近。
这天正好没课。
王乐乐有个处于好感状态的的老乡即将要过生日,便拉了唐秣和罗书瑜去帮着选礼物。出门时恰巧遇到阮玲,她和王乐乐高中时是一个学校的,同年级不同班,不算熟悉,但也相互认识,大学时又做了同学,关系自然就比旁人要亲近上几分。
阮玲一听王乐乐是去买礼物,兴致勃勃地提出要跟着去参谋参谋。王乐乐欣然同意,唐秣和罗书瑜对这方面都不在行,又见阮玲一副十分精通的样子,自是没有意见。
四人出了学校,先去附近的几个精品店逛了一圈,却都没找到满意的。阮玲便提议去商业街那边看看。于是一行人又转战到了商业街的几家大型商场,终于买到了合适的礼物。
几人刚出商场,正准备去吃点东西,犒劳一下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却见不远处的一栋大楼前聚集了一大群人,旁边还有鸣笛的警车和消防车。同时,周围还不断有不明真相的路人加入到围观的队伍中去。
王乐乐伸长了脖子朝那边望了望,但由于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当下便心痒难耐地说:“我们过去瞧瞧吧,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
三人附议。随手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些零食,一边吃一边随着人流朝人群聚集的方向涌去。
走近了才发现大家都仰着头往上看。唐秣几人也抬头看去,只见楼顶天台上有一个人影,坐在栏杆上,高空的风吹起他的衣衫,就像是要把整个人也吹走似的。
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那人要跳楼吗?”
“对啊,不然跑到上面去做什么。那么危险,不一小心可就没了小命。”
“天呐,怎么这么想不开!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非要寻死觅活,也不知道他家里人知道了会有多伤心。”
“听说是个大老板,年轻得很,不过二十来岁,生意做垮了……”
“这么年轻?唉,可能也正是因为年纪小,才经不起打击吧。”
“谁说不是。”
“二十来岁的老板?你没说错吧?那不是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没错,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后来再三向知情的人询问了好几遍才相信了的。据说小小年纪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厉害得很,谁知道一夕之间又变成了穷光蛋,换了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是个天才呀。”
“肯定是。”
“没听说我们市有这么厉害的小孩啊?”
“人家真正的有钱人都是悄悄摸摸地发财,谁会让你知道啊?”
“那倒也是。俗话说,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个孩子,唉,可惜啊可惜……”
唐秣踮着脚,睁大了眼睛努力往上看,却仍旧什么也看不清楚。尽管如此,她心里也隐约有了结论。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陈卫。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极为复杂。她曾料想过他的下场不会太好,却绝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田地。死过一次的他们对生命比一般人更加珍惜,若不是真的陷入了绝境,绝望到了极点,陈卫肯定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看到和自己一样来自21世纪的陈卫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唐秣的心中除了感慨更多的是沉重和不安。早在之前,她就知道陈卫的公司出事了,可她却一直袖手旁观,现在想想,她会不会凉薄了一点?更为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理智告诉她,陈卫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可是良心上,她却说服不了自己。如果陈卫真就这么死了,她觉得她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安心。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开始往前挤,试图进到里面去。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特别是有一个理由支撑着你一往无前的时候,她竟然真的穿过了人山人海,挤到了最前面的警戒线外。
执勤的警察们不是在一丝不苟地维护着现场的秩序,就是在分秒必争地布置着各种施救措施。
唐秣艰难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警察跟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警察同志,请问上面的人是不是叫陈卫?”
周围太吵,那个警察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扯着嗓子大声说:“你说什么?”
唐秣也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说,上面要跳楼的人是不是叫陈卫?”
警察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瞅了瞅某个正在做指挥的警官,说:“你等一下,我去叫我们队长过来。”
警察快步走向队长,和他说了几句,那人往唐秣这边看了看,又对身旁的人吩咐了些什么,接着便朝着唐秣的方向走来。
“你好,我姓张。小孟告诉我说你认识当事人?”
唐秣被旁边的人挤来挤去,几乎站不住脚,索性越过了警戒线,站到这位姓张的警官面前。
“你好,张警官,我叫唐秣。”唐秣朝天上看了看,然后说:“那个人是陈卫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认识他。”
张警官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唐秣知道他这是承认了:“我们是初中同学。”
张警官又问:“只是同学?”
唐秣点头。
“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他的家属,你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唐秣摇头。
这时,人群里一阵骚动,又有人拼命挤过来:“让让,麻烦让一让!求你们了,让开一下好吗?”声音焦急而沙哑,带着轻微的啜泣声。
唐秣转头看去,竟是个熟人。心头一动,她急忙对张警官道:“可以帮忙让她过来吗?”
“你认识她?”
“嗯,她叫江雁翎,是陈卫的……”唐秣本来是想说女朋友,但转念一想,他们早八百年就分手了,只好说,“他们关系不一般。”
张警官招来一个下属,让他把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孩子带过来。
“江雁翎,你还好吧?”唐秣上前拉着她的手臂问。
江雁翎眼眶微红,看着唐秣失声道:“唐秣,是陈卫吗?是他吗?”
唐秣望着她那一双悲痛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眼睛,很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但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那一丝希望便如燃尽的灯芯转瞬熄灭。江雁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仰起头直直地望向半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忽然又转头祈求地看向张警官,“我想到上面去,可以么?”
张警官犹豫了下,问:“陈卫现在很偏激,不能受一点刺激。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江雁翎迟疑了片刻,答道:“我们是同学。”
张警官怪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唐秣。
唐秣被他看得不自在,却无力解释,再说,现在也没时间去解释。
张警官想了想,还是放她们上去了:“上面有负责的人,你们上去以后一定不能胡来,一切行动听指挥,明白吗?”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上到顶楼,和她们一同上来的警员向负责人说明了情况。负责人细心地和她们一一说了注意事项,让她们小心地接近陈卫,并劝导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事到临头,唐秣反而踟蹰了。她闭了闭眼,长长地吐了口气,对江雁翎说:“你过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江雁翎没多说什么,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毅然走上天台。她的面容憔悴,发型和衣襟都略显凌乱,双腿在微微颤抖,却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高昂着脑袋的小孔雀,这一刻却是坚强美丽得惊人。
那个负责人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长了一张温和亲切的脸,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他对唐秣的行为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不上去?”
唐秣看着江雁翎的背影说:“我相信她能够把陈卫劝下来,我就不去添乱了。”顿了顿,慢吞吞地说,“况且,我和陈卫的关系可不算好,要是我去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负责人无语地看着她:“那你上来做什么?”
唐秣无辜地说:“看热闹啊,这里视野多好。”
负责人差点噎住,但转眼又看到她担忧的眼神,心下思绪百转,脑中不知闪过多少念头,轻叹一声,没再理会她,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一步步走近陈卫的江雁翎身上。
风声猎猎。
江雁翎逆风而行,发丝飞扬,衣衫飘荡。她的每一次落脚都轻巧而缓慢,唯恐惊吓到陈卫。
陈卫背对着她,双腿悬空,似欲乘风而去。
江雁翎无声地走近,五米,四米,三米……
“谁?别过来!再过来我就——”陈卫猛然回头,却在看见江雁翎的那一刹那倏地住了嘴。
“是我。”江雁翎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你来干嘛?来看我笑话么?哈,也对,你是该庆幸,当初慧眼如炬,早早地就甩掉了我这个不成器的男人……”
“我没有……”江雁翎激动地走向他,“当初明明就是你……”
“别动!”陈卫厉声喝斥,身体也不由往前一倾。
江雁翎吓得脸色发白,赶忙停住脚步不敢再动:“好好好,我不动,你也别动……”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塞起来,眼泪珠子也哗哗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