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秣,今晚在学校对面那条街的谭记酒楼聚餐,部长请客,一定要来哦。”
正在收拾行李的唐秣抬头看了看站在寝室门口的孟希,婉言道:“我今天要回家啊,和家里说好了今天回去的。”
孟希佯装生气地叉着腰:“我还不知道你,说什么赶着回家,其实是为了躲部长吧。放心啦,我们这么多人在,部长不会把你吃了的。”
唐秣争辩道:“不是,我……”
孟希挥挥手打断她:“别说废话,我们部门好不容易聚一次,再说下学期开学以后部长他们就大四退会了,你别这么扫兴好不好。”说着,还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大有“你不答应我就要你好看”的趋势。
唐秣也不再收拾东西了,往椅子上一坐,无奈地妥协道:“好吧,出发前你来叫我,我们一起去。”
孟希这才舒展了笑颜:“那就这样说定了,不准反悔——反悔也没用,到时候就算是拽我也要把你拽过去。”
窗外流云似火。
孟希的笑容就如同这七月的骄阳一般灿烂绚丽,熨烫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唐秣笑着点头。
孟希走后,唐秣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不经意扫过不知何时拉开的抽屉,里面堆放着一叠叠的明信片。
那是过去三年来罗森寄给她的,到上个月为止,每周一封,除了偶尔几次物流的延误,从未中断过。但是,她已经有接近两周的时间没有收到罗森的任何消息了,不要说明信片,就连e-mail也没有一封。她打过几回电话,前几次都没人接,好不容易接通了却是房东,房东先生告诉她罗森早在一个星期前就退掉了房子。
突然之间,罗森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日头西移,阳光从窗台上照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唐秣闭了闭眼,呼出一口长气,起身去拉上了窗帘。
光线瞬间暗淡下来。
唐秣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又开始接着整理东西。
地面上躺着一只掀开的行李箱,大咧咧地占据着大半个过道。幸好学校早已放假,寝室里只有她因为参加学生会组织的义工活动才逗留到现在。
但也因如此,寝室显得格外空荡。
唐秣打包好行李物品,爬上床去小睡了一阵。醒来时时间还早,不想起来,就那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快到五点时,孟希过来敲门,唐秣才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
孟希见她的样子,吃惊地问:“秣秣,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眼睛看起来有些浮肿,神色也略显疲惫。
“呃?”唐秣笑了笑,说,“没事,可能下午睡太久了,还没清醒。”
孟希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头发微微散乱,身上的衣服也有点凌乱,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样子,便也没怀疑她的说辞。
“你先坐着等我几分钟,我梳洗一下,很快就好。”
“不急,你慢慢来。”
唐秣用冷水狠狠拍了几下脸蛋,抿了抿唇,待脸色好看一些后才迅速打理好自己。
“秣秣,好了么?嗯,现在看上去好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宿舍,一路朝着谭记酒楼走去。
这家酒楼是家老店,据说老板的祖上做过御厨,在附近一带很有名气,算是A大周围最有档次的饭店了。
孟希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没完:“部长真是大手笔,竟然舍得在‘谭记’请客。今天晚上我豁出去了,定要吃他个底朝天。”
孟希口中的部长是A大校学生会实践部的部长,同时也是副会长之一。这人大他们两届,姓赵名军,说起来还是唐秣的老熟人。
在唐秣家没搬迁之前,两人是同一个大院的,高中时又和唐爸爸秘书的妹妹是同班同学,和唐秣的关系称不上好,但也是相识了好些年。没想到进了大学,两人竟在同一个部门,而赵军又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一年来对她又颇为照顾,自然也引来了不少闲话。
曾几何时,赵军还是个傲娇莽撞的男孩,短短几年内便成长到如今这样八面玲珑、进退得宜的地步,唐秣感慨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唏嘘。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打磨器。
也不知道三年过去,她的那个男孩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秣秣,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唐秣回神,说:“在想晚上的菜式呢。”
“哈哈,原来你也是个馋嘴的。”孟希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纠结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甩甩头不再想,管他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我们快点走吧。”
唐秣笑笑,加快了步伐。
两人到时包厢里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作为东道主的赵军自然也在。
“唐秣,孟希,来来来,坐这边。”一位师姐热情地招呼她们。
赵军对着唐秣点点头,道:“小秣,你来啦。”
唐秣觉得是这明明就是很大哥哥的口吻,但在旁人眼里不知怎地就成了温柔宠爱、奸情四射。
唐秣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不曾想,孟希这妮子也跟着瞎起哄:“部长,我呢我呢?我这么大个大活人你怎么就没看见呢!”
众人齐声哄笑。
唐秣尴尬不已,私底下狠狠拧了孟希一下。
孟希扭了扭身子,冲着她戏谑地做了个鬼脸。
高中时,孟希和唐秣同学三年,大学又在同一个学院,她是知道唐秣和罗森的关系的。但她对罗森几年不见人影的行为很是不满,对两人的长距离恋爱也不怎么看好,特别是各方面都十分出色的赵军出现以后。
在唐秣心里,她和罗森的分离是她一手造成的,她要承担全部的责任,可孟希不了解此中内情,她又不好解释其中缘由。哪知道孟希居然想把她和赵军凑做一对,尽管她多次强调他们最多只是兄妹关系也无济于事。
她和赵军真的不算熟。赵家搬进大院的时间比较晚,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再加上唐秣性子偏冷,两人之间可以说是话都没说过几句,若不是他曾经和唐秣的闺蜜之一陈雪同班且关系不错,他对她来说就只会是不相干的邻居家小孩而已。
“我去下洗手间。”唐秣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向来不擅长处理感情,不然也不会有罗森出国的事了。前世的几段恋情都是平平淡淡的,波澜不惊,最后也没什么悬念地分手,与其说是恋爱,还不如说是搭伙过日子。
罗森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对人的面貌不敏感,但罗森用几年的时间在她眼前混了个眼熟。正式相识那一刻,她对他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
前世时,她虽然感情经历堪称贫乏,但见过的男人委实不少。她的要求也不高,只想找个可以包容她偶尔的任性、可以在她伤心失意时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可以让她信任让她依靠的男人安安生生地度过一生。
诚然,罗森不够出众,但恰恰是他的朴实和认真打动了她。
感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也许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就是在某一瞬间推开了她封闭已久的心房。
或许,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缘分。
缘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缘分没到,一切皆是枉然。
她和罗森之间大抵就是如此。
唐秣轻声叹息。
三年过去了,罗森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还是就像孟希所说的,他真的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蛊惑,乐不思蜀了么?眼界宽了,见识多了,是不是就会发现当初所追求的不过就是一叶障目,外面有的是更好的?
唐秣不愿意去多想,她怕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她应该相信他的,就如同他当年毫不犹豫地相信她。
洗手间的隔间里倏地传来一声打嗝声,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唐秣吓了一跳,所有思绪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她静静地等了片刻,哭声无法抑制地大起来。本想当做没听见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但她又不想这么快回到包厢里,便循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除了哭声没有其他的动静。
唐秣又敲了敲。
哭声顿了顿,一个混着抽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呀?”
“你还好吧?”唐秣柔声问,斟酌了下,又加了句,“需要帮忙吗?”
里面的人想了想,说:“我纸巾……用完了……你有多的……可以……给我……两张么?”
唐秣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包纸巾:“你现在方便开门吗?我递给你。”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马桶盖上坐着一位双眼通红的姑娘。
唐秣一瞧,哟,还是位熟人。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