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的回眸、多少次的擦肩而过才能让你记得我?
—— 罗森
我叫罗森,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工人家庭,父母都是纺织厂的职工。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下有一妹。
据我母亲说,我小时候说话很晚,三岁多了还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一点不像大哥罗锋那样聪明伶俐。那时候太小,我自己是没有多少印象的,但是说大哥比我聪明这一点我倒是十分同意。
大哥从小脑子就好使,学什么都快,又会说漂亮话,总是哄得大人们乐呵呵的,心甘情愿地往他兜里放上一大把糖果。我就不行了,就算有亲戚来家里,我也只会躲在一边偷偷地看,从来不敢上前去。这时候,妈妈就会过来把我拎过去,一边对亲戚抱歉地说“这孩子嘴拙怕生”一边喝斥我赶紧叫人,然后我才会红着脸小声叫一声。
妹妹罗洁是家里惟一的女孩,特别爱哭,爸妈总叫我和大哥要让着她。我想我是哥哥,让着妹妹是应该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她一份。因为这样,她曾经很喜欢缠着我,不过慢慢地,她也不喜欢和我玩了,说我太闷、没意思。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或者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
上学对我来说,一度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在还没进育红班之前,我就常听大哥提起学校怎么怎么样,老师怎么怎么样,同学怎么怎么样。学校、老师、同学,这三个词语就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我憧憬万分。
终于有一天,我进入了心中神圣无比的学校,有了老师,有了同学。那一天,我高兴了整整一个上午,可也就仅仅只有一个上午,而后,我开始想家,想念家中的一切,想念家里的每一个人。
我不想上学了。
回到家时,我这样对妈妈说。
然后,我挨了人生中第一顿打。
小学,我和大哥在同一所学校,因为有一个高年级的哥哥,班上倒是没有人敢欺负我。但是由于我沉默寡言的性格,几乎没什么朋友。
我学习得很努力。既然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我就只好比别人更加用功。在大哥和别人玩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写作业、背书、预习新课文。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家长会上,班主任和我妈说,罗森这孩子肯吃苦,对学习也能够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去钻研,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只是,他的性格有些孤僻,以后怕是会在人际交往这一块上吃些亏。
听完老师的话,妈妈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大哥经常会带着我一起玩。
开始的时候,我好多东西都不会,总拖他的后腿,他每每输得急了,就会恶狠狠地对我说,你怎么这么笨,我以后再也不要带你玩了!
不过骂过之后,他下一次出门时还是会继续带上我。
渐渐地,我有了朋友。
周围的小孩也好,学校的同学也罢,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我。
上了初中之后,大哥的成绩一直时好时坏,中考前,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去念中专,很幸运地,他考上了本地一所不错的学校。
轮到我时,爸妈争论了很久,最后爸爸这个一家之主一锤定音,决定让我继续上高中,考大学。他说,既然二小子能读书就让他好好读吧,罗家将来要是出了个大学生,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我顺利上了高中,还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
然后,我遇到了那个女孩。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那天,天阴沉沉的,眼看着就要下雨。
我一路跑着回家,却还是没来得及,半道上雨就哗啦啦地下起来了。
这场雨来得声势浩大,伴随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滴落在我身上,很快就淋湿了衣衫。没办法,我只好先就近找了个地方避雨。
没几分钟,原本人流如织的街道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偶尔有几个行人还在冒着大雨赶路。
这时,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草帽的老农,他拉着满满一大车的西瓜。可不幸的是,木板车的车轮不小心陷进了一个水坑里,车子怎么也拉不动。
我看了看雨势,正准备冲出去帮忙,却见板车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只手试着推了推板车,奈何气力不够,板车毫无动静。于是他放下伞,用双手去推。
我这才吃惊地发现那竟然是个娇小的女孩子。
老农似乎也感受到了后面有一股推力,用力一拉,终于成功地把板车给拉出了水坑。老农感激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被雨水淋湿的小女孩正追着去捡一把被风吹走的雨伞。
那把黑色的雨伞飘到了我面前。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它。
女孩跑过来,看着我手里的雨伞,对我说:“谢谢。”
她的长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垂落在胸前,看起来格外乖巧。
我把雨伞递还给她,说了声“不用谢”。
她冲着我浅浅一笑,打着伞离开了。
没过多久,我又再次见到了她。也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擦肩而过,我还记得她,她却已经忘记了我。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只要我每天下午放学从学校一路跑过来,就总会在差不多的位置遇到她。我试验了好几次,次次都是如此。但只要我速度稍微慢一点,就会错过。
再后来,我知道了她是三中的学生,知道了她会在不远处的一个三岔路口转弯。
不知不觉之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放学就拔足狂奔,等到了那个经常碰到她的地方就放缓速度,等着和她相遇,擦身而过,再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我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甚至连中午都开始跑回家去吃午饭,只希望每天能够多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生了一种奇怪的病,说不清道不明,却已经严重到影响了我的生活作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并不想去治好它。
直到有一天,她心不在焉地出现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迈出,颤抖又沉稳地一步步走到她的正前方。她果然没有注意到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深深吸了口气,屏气凝神,等着她——撞上来。
她离我越来越近。
我的心脏开始咚咚咚地狂跳个不停,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手心里全是汗渍。
她终于撞了上来。
轻轻地一下,一触即分。
我却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就连浑身的筋络骨头,都瞬间绷直了。
她显得有些惊慌,急忙道歉。
我努力了很久,才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她说“没事”。
我感觉自己脸上热热的,烧得厉害。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着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等她走远,我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回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尽管腿脚还有些打颤,身子也有些不听使唤,但却丝毫不能减少我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我的心跳仿佛又有了加速的趋势,唇边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种感觉,这种奇妙得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