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今中外有关友情的万千美言中,我特别赞成美国诗人赫巴德的说法:“一个不对我们有所求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友情都应该具有“无所求”的性质,一旦有所求,“求”也就成了目的,友情却转化为一种外在的装点。
我认为,世间的友情至少有一半是被有所求败坏的,即使所求的内容乍一看并不是坏东西。让友情分担忧愁,让友情推进工作……友情成了忙忙碌碌的工具,那它自身又是什么呢?其实,在我看来,大家应该为友情卸除重担,也让朋友们轻松起来。朋友就是朋友,除此之外,无所求。
其实无所求的朋友最难得,不妨闭眼一试,把有所求的朋友一一删去,最后还剩几个?
李白与杜甫的友情,可能是中国文化史上除俞伯牙和钟子期之外最被推崇的了,但他们的交往,也是那么短暂。相识已是太晚,作别又是匆忙,李白在作出送别诗:“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后,从此两个人再也没见面。多情的杜甫在这以后一直处于对李白的思念之中,不管流落何地都有刻骨铭心的诗句出现。李白应该也在思念吧,但他步履放达、交游广泛,杜甫的名字再也没有在他的诗中出现。这里好像出现了一种巨大的不平衡,但天下的至情并不以平衡为条件。即使李白不再思念,杜甫也做出了单方面的美好承担:李白对他无所求,他对李白也无所求。友情因无所求而深刻,不管彼此是平衡还是不平衡。诗人周涛描写过一种平衡的深刻:“两棵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树,彼此看见对方的黄叶飘落于秋风,它们沉静了片刻,互相道别说:明年夏天见!”
楚楚则写过一种不平衡的深刻:“真想为你好好活着,但我,疲惫已极。在我生命终结前,你没有抵达。只为最后看你一眼,我才飘落在这里。”
都是无所求的飘落,都是诗化的高贵。
真正的友情都应该具有“无所求”的性质,一旦有所求,“求”也就成了目的,却转化为一种外在的装点。
30年的知己
◆文/佚名
我和萧萧是在初二时被编在一个排里的。那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年级叫做连,班级叫做排。校方忙着革命,顾不上学生的学习,一切唯家庭成分论。
萧萧的父亲早年参加过新四军,头顶着背包在南方的某个湖里涉过水,因此她早早就当上了红卫兵。虽说她因父亲的文化不高而常心生叹息,我却很羡慕她,因为我家的成分不好。她可以戴着红卫兵袖章在学校某思想宣传队里蹦蹦跳跳,而我却每逢校级、班级批斗会总是战战兢兢。令人羡慕的还有她妈妈在大学图书馆工作。在那个一册在手万卷皆废的年代里,她的妈妈可以偶然带回一点“禁书”。我们渴望一切新鲜活泼的东西。
我们是怎么好起来的,我们都记不得了,大约就是从借书开始的吧。萧萧有时会带来一本前苏联侦探小说,薄薄的一本让人眼睛放光。看之前先为它包个书皮,一来可以偷偷带上课堂;二来可以留个爱惜图书的美名,讨她妈妈的欢心而不会断了书路。借阅范围之小,借阅方式之隐秘促进了我们的友谊。
虽分属两个不同的阶级阵营,但这不影响我和萧萧的交往。我们去农场学农,熄灯之后顶着一床被子打着手电快活地分食一小包她家人从南方老家带来的芝麻酥糖,舔完手指又舔糖纸。
我去拉练,背着小行李卷在城市周边做三四十公里的行军,数日不归,间或模拟与美帝苏修蒋匪遭遇之战。萧萧身体不好另兼有宣传鼓动我们之重任,她没有拉练,却想法捎给我一只饭盒,里面有我妈妈做的咸菜,还有她放进去的糖块,那应该也是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的吧。
萧萧的爱说爱笑、无拘无束让人愉快,富有同情心、重情重义令我心安。多方面的天壤之别使我们很少在同学面前显示我们的友谊,这一是由于形势所迫,二也因为少年人的担心、敏感和骄傲。在那样一个让人担惊受怕的年代,在那样一个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年龄,拥有一个信任你、理解你的朋友无疑是命运对你的厚爱。
革命革掉了初三,也革掉了高三。一转眼4年过去,已进入花季的我们要到农村这广阔天地去绽放了。我们不属于老三届,革命激情已相当弱,下乡是为了回城,早去早回人尽皆知。还是由于身体的原因,萧萧成了免于插队的幸运儿。为避免站台上出现的离愁别绪,这幸运的人提前去我家送我,她哭得泪如雨下。30年后,我写下这只有天知地知的一幕不禁悲喜交集,而当年我并未流过一滴眼泪。
我们一起分享了我在农村的劳累,分享了她参加工作的喜悦。虽然隔着千山万水,虽然分多聚少,但我们从未生疏过。
盼望已久的招工失败导致的绝望,不期而至的恢复高考带来的希望,繁重的体力劳动,枯燥的精神生活,格格不入的陌生环境,远在天边的亲人、爱和友情,这就是我的1977。在那段日子里,我接到了我平生第一个长途电话。萧萧做长话接线员工作,“利用职务之便”她把电话从省城打到我所在的市,从市里查到我的单位,从单位追到我的工作地点:一条山沟。在那个“精神富足”、电话机却极度匮乏的年代,这个迂回曲折的来电让工友们惊奇不已,让我惊喜万分。日久年深,电话的内容已模糊不清,唯一记住的是那一份永远的情意。
现在,生活又使我们相隔千里。萧萧40岁生日的时候,一向疏于写信的我用写信的方式祝她生日快乐,告诉她这半生里她为我做得多,我为她做得少。
我们的友谊像一条小溪,波澜不惊却有自己的方向,它滋润着我们,不知不觉已有30年了。
30年过去了,我们成了知己。我感谢中文里有“知己”这个词,它比“朋友”更能表达我的心意。我感谢上苍让我在茫茫人海中拥有我的知己,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个人怎样悲喜。
我感谢上苍让我爱在茫茫人海中拥有我的知己,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个人怎样悲喜喜。
起死回生的友情
◆文/佚名
这栋楼房是20世纪50年代建造的,楼高四层,式样陈旧,设施简陋。
半个世纪的风吹雨打,加上年久失修,墙体已经裂了缝,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
市政府已经将这栋楼列为拆迁的对象,但楼里的居民迟迟不肯搬出去。因为这栋楼里的居民都是穷人,家里都没有什么积蓄,光靠政府发的拆迁费,买不起新的房子。
张星和侯晓就是在这栋楼里长大的。张星家住在一楼,侯晓家住在二楼。两个人在同一所小学读书,都读四年级。
张星和侯晓都是男生,两个人在学校里是要好的同学,回到家里是要好的伙伴。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学习,在一块儿玩耍,上学放学,同进同出,友谊深厚。但是,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这一切。
张星和侯晓的父母都在菜市场以摆摊卖菜为生。那天,两家的大人为了争夺摊位发生了口角,到最后,竟大打出手,侯晓爸爸的头被张星的爸爸打破了,到医院缝了三针。张星妈妈的脸也被侯晓的妈妈抓破了一大片,进医院住了好几天。虽然经过居委会的调解,但两家大人的心里都积了怨气,从此成了仇人,即使是在楼道里碰着了,也谁都不看对方一眼。
大人间的恩怨起初并没有改变张星和侯晓之间的关系,两个人放了学,还是一块儿玩耍。但是,张星的妈妈出院那天,看到张星与侯晓在一块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扇了张星一个耳光,骂张星不知好歹,要他今后不准搭理侯晓。侯晓的父母也是粗鲁的人,听到张星的妈妈在骂孩子,也跑出来,将自己的孩子揍了一顿,不准侯晓再与张星往来。
两家的大人都以打自己的孩子来出气,指桑骂槐,险些又发生纠纷。这样一来,张星和侯晓虽然在学校仍是好朋友,但回到家里便不敢相互串门,更不敢在一起玩耍了。
不久,暑假到了,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栋楼内,但迫于父母的压力,仍是不敢待在一起。可是,两个人毕竟有着深厚的友谊,不能待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别扭。特别是张星,他的学习成绩不够好,平时做课外作业时遇到难题,都是找侯晓帮助。现在,他不敢去找侯晓,有些作业就不能完成。
两个人都很伤脑筋。后来,还是侯晓想出了一个办法:两个人虽然不能串门说话,但同一栋楼内的水管是相通的,两个人可以利用敲自来水管来传递信息。他俩约定了暗号,一次敲两下,表示需要帮助,一次敲三下,表示想约对方出去玩儿。
这办法还真行,两个人试了好几次,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用铁条敲击自己家的自来水管,声音就可以通过水管传过去,另一个人就能在自己家里隐隐听到“当当”的敲击声。于是,两个人按照约定的暗号,或者躲到一起做作业,或者避开父母到一起玩耍。就这样,两个人都好开心,自来水管成了他俩的联络媒介,他俩又能在一起了。
然而,就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那天傍晚,侯晓和父母一起,推着板车,正准备去郊外运菜。几个人刚走出家门不远,就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他们惊恐地回过头来,发现他们居住的那栋楼房在一瞬间倒塌了,灰尘弥漫,直扬到了半空中。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可他们突然醒过神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还有许多居民待在家里没能出来。人们立即冲过去,一边呼唤着他们认识的人的名字,一边搬运着那些残砖碎瓦,希望能将埋在里面的人救出来。
警察来了,消防队来了,周围的居民也来了。但空间的限制,容不下太多的人,人们只能轮流上去搬动砖块寻找废墟下面的人。周围不时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呼喊和哭泣声。
整整忙碌了一夜,才清理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部分,挖出了两个人,但早已是血肉模糊,死了多时了。侯晓一直在救援的队伍里面,他心急如焚,拼命地翻动砖块一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好朋友张星。他知道,张星一家被埋在了最底层,生死未卜。
第二天,人们又整整忙碌了一天一夜,又找到了两个人的尸体。这时,楼房倒塌的原因也有了一些眉目。原来是住在三楼的一家住户,想在受力墙上开一扇门。
结果,砸墙开门时,上面的重量失去支撑,再加上这栋楼年久失修,哪经得起这一折腾。结果上面的重量压了下来,又砸坏了下面的墙体,整座楼房就坍塌了。
到了第三天,还没有救出一个活着的人,救援人员也失去了信心。按照常规分析,这样的楼房塌下来,楼内的居民是不会有生还的希望的,救援人员停止了人工清理,他们决定改用机械来清理废墟。
侯晓伤心极了,因为,张星和张星的家人还没有被找到。但是,看到一个个被找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也绝望了。他不得不相信事实:他,不可能再与张星在一起玩耍了。
当推土机开进现场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许多人围着废墟哭泣,侯晓也一样。
一想到永远失去了张星这个最要好的朋友,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他伏在一堆残砖碎瓦上号啕大哭。然后,他捡起了一根铁条,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露在废墟外面的自来水管。这是他与张星的传递友谊的媒介,他俩以前就是利用这种敲击传递自己要说的话,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日子。
侯晓明明知道张星已不可能再听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当当当”地敲着,那是他与张星的暗号,意思是“我想同你玩儿”。敲完水管,他又像过去一样,将耳朵贴在水管上,聆听对方的动静。
他知道对方永远不会有动静了,但他仍忍不住要这样做,他只是想以这种熟悉的动作来怀念他与张星之间的深厚的友谊。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将耳朵贴上水管的时候,他分明听到水管的回音:“当当”“当当”……那是他与张星之间的暗号,那意思分明是“我需要帮助”。
巨大的欣喜,让侯晓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拼命冲着开推土机的司机大嚷大叫:“停下来!停下来!下面还有人活着!你开过去会轧死他们的!”
推土机停了下来,救援的人们也围了过来。大家对这个孩子的话将信将疑,难道真的还会有人活着?如果有,那简直是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当侯晓再次敲击水管时,一个警察将耳朵贴近了水管,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回应:“当当”“当当”……下面真的还有人活着!
人工救援重新开始,大家又去搬运砖瓦,寻找活着的人。这天夜间,大家终于在废墟的最底层找到了张星和他的爸爸妈妈,3个人都还活着。倒塌的房屋在他们的身边形成了一个大三角空间,张星的爸爸受了轻伤,张星的妈妈伤势较重,而张星居然没有受伤。
3个人被救上来时,身体虚弱,嗓子都嘶哑了。人们赶紧把他们送往医院。后来张星才说,被埋在废墟里面,他和爸爸一直在喊救命,但因为埋得太深,再加上外面的人们一直在吵吵嚷嚷地进行救援,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地,他们的嗓子喊哑了,再也喊不出声音了。他们绝望了,以为不可能活着出来了。但是,就在他们悲痛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当当当”敲击水管的声音,他心中又惊又喜,他知道这是侯晓和他之间的联络信号。于是,他马上用砖块敲响了头上的水管。
“当当当”“当当当”,这敲击水管的声音,竟然挽救了一家三口人的生命;“当当当”“当当当”,这敲击水管的声音,就是他们纯真深厚的友谊和爱心的象征。当张星和侯晓的故事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传开时,所有的人们都为之动容,感慨不已。侯晓的父母还主动到医院去看望张星一家人,两家人激动得热泪盈眶,重新和好了。自此之后,这座城市的人们见了面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家的水管与你家是连着的,一敲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