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芳菲已如泥塑木雕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娜娜不在,偌大的豪宅了无生机。一想到今天闯的祸,她宛如缺氧的人呼吸急促,有短暂的一瞬,甚至觉得天旋地转。她本能地抓住书桌一角,自语道:“我不能逼垮自己。”既然她的脑子已不能思考,索性不想了,天塌下来,留给明天的自己去扛。
芳菲打开电脑上网,想找一丝依托,MSN上,英子在。
“酒店有什么新闻吗?”她向英子发了消息。八卦,是转移注意力的良方。
“你的男朋友,小阿峰辞职了。”
“乱讲,他从来不是我男友。凌远怎样?”
“天天像大姑娘一样躲在办公室。不过,他可没闲着,运筹帷幄呢!”
“要开战了?”
“嗯,他和‘菜子油’矛盾激化,要决战了。”
芳菲还来不及回复,英子的下一条消息就接踵而至:“我有事去趟财务部,一会儿再聊。”
“好,等你。”芳菲发出信息后,就在文件夹中调出从前的日记,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总喜欢回忆。背井离乡的日子里,回忆就如回家。尤其在今天的心情下,她宁愿躲在记忆里感受故乡。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离开人事部已经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真慢,到公关部才一个月。”
日记上的一句话,掀开了芳菲心中的另一个世界。
那段日子,初入公关部。她从被老蔡宠着的“心腹”到被蔚蓝防着的“异己”,其间的心理落差,虽不至于形成“尼亚加拉瀑布”,成就“黄果树”却没问题。
在公关部,她只能做“杂”工。这也罢了,最糟的是,过去,因为是老蔡的红人,人事部的人都捧她、宠她。现在,公关部的人多是凌远的心腹,都忌她、远她,级别再低的人都敢对她呼来喝去。
芳菲曾央求老蔡把她调回人事部,得到的是一番语重心长——“学会逆境求生,是成长的必须。”以前,她总觉得他讲的话如女人的脂粉,只是外表光鲜而已。可这次,她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老蔡还不忘鼓励她,说:“我和马克对你很满意。假以时日,定有重用。”
这种话,像一道光芒,阳光明媚时,芳菲不会在意。但如果身陷黑暗,那束光芒就成了最大的安慰。于是,在人前,她咬牙忍让,不动声色。再小的事情,也要做得无可挑剔,再深的失落,也只在日记本上倾诉。
“寂寞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一个周末,她在纸上涂下这两句话,觉得那个曾快快乐乐的自己,已在飞扬的笔痕中变得模糊。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公关部同事阿峰。
“今天是周末,出来喝杯茶吧!”
“约会?”芳菲开玩笑地问。
“赏脸吗?”阿峰是个老实勤恳的男人,在公关部,唯有他对芳菲还算友善。
“好,在哪?”
“唐韵,紫禁城附近。”
“OK。”
这个电话使芳菲如被缩紧的弹簧般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稍微舒缓了一些。
半小时后,芳菲跳下出租车如约走进唐韵。
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馆,墙上、桌上都点缀着精美的插花。一个身着淡粉色唐装的女孩坐在半卷的湘帘下拨弄着古筝。恍惚中,芳菲觉得好似回到了“名花倾国两相欢,霓裳羽衣曲绕梁”的大明宫中。
阿峰早来了,望着门口出神,突然,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像雪花一样飘了进来。同样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如水含烟。
“芳菲,这边。”
芳菲微微一笑,走到桌边款款坐下。
“为什么约我?”芳菲问完却不急着要答案,先向侍者要了一杯乌龙茶,才把眼光投回到阿峰身上。他三十出头,天生一副诚实的面孔,给人一种宁可相信天会塌,也不相信长着这样面孔的人会说谎的印象。
“一个人在家傻坐,越坐越傻。想起你最近不太开心,正好聊聊。”
“谁说我不开心?”
阿峰淡然一笑:“我是老公关,会看错?”
芳菲低头不语。
阿峰柔声说:“万事开头难,以后我帮你。”
“公关部的人都是凌总的忠臣,把我当间谍。你不怕?”
“你是谁的人,跟其他人有关系吗?谁会因此吃不到饭,领不到工资呢?他们不过是迎合上意罢了。”
“那你呢?专门‘忤逆’上意?”芳菲顽皮地看着他。
“我不是凌派也不是蔡派,只是‘闷头苦干’派。”
“多幸福,不像我,走到哪里都被贴标签。”
阿峰苦笑:“那也未必!看我,这么多年还是白丁一个。没人帮我出头,不过,也没人排挤我。”
“那好,以后就靠峰哥照着了。”芳菲向男孩子一样很江湖气地说着。
“当然,女孩子生来是被宠爱而不是被欺负的。”
芳菲咯咯地笑着,这种笑声她自己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正沉浸在快乐中,她突然听见有侍者说:“凌总,今天品什么茶?”芳菲一愣,以为自己得到了时空飘移大法的真传,回到了酒店里。她扭过头,发现果真是凌远和一个穿着入时的女人刚在远处角落落座。茶馆很静,侍者的话都落在了她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