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徐霞客死亡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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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昆仑山(1)

冰原

昆仑山的冰原上,白茫茫的一片。北风呼呼地吹了过来,扬起无数冰晶。在这片杳无人迹的荒原之上,暴风雪已经下了五天五夜。一座陡峭的冰峰下面有数十头牦牛,围成一团,瑟瑟发抖。白皑皑的荒原之上,错落有致的雪峰看上去仿佛琼楼玉阁一般,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身旁站着三个人,徐和尚、司徒衡和龙道人。我们四个人之中,我跟徐和尚都是全副武装,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司徒衡和龙道人在这么冷的环境里依然是泰然自若。

我心里暗暗佩服,这个龙道人难道是吃了仙丹,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所以不怕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刀枪不入。我有心用一把小刀试验一下,忽然龙道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我立刻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我们四个人坐着雪橇,八只拉雪橇的狗一路向前飞奔。驶出十余里远,路上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步一步向前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个人是从何而来?我和徐和尚对望一眼。徐和尚催动八只雪橇狗,向白衣人驰去。雪橇驶过白衣人跟前,徐和尚一声吆喝,雪橇狗停了下来。我和徐和尚向那白衣人望了过去,只见白衣人穿着一身厚厚的防寒服,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帽子下面是一副眼罩,眼罩里面一双眼睛异常明亮,看样子是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见我和徐和尚来到近前,闪身躲到一边。

我见这年轻男子眉目清秀,心生好感,于是摘下口罩,大声道:“朋友,这是要去哪里?这冰天雪地的,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们是来找拜蛇教圣坛的,拉上一个人陌生人,实在是不方便。只是既然话一出口,也不能收回了。

男子听闻此言,却是一语不发,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们,似乎颇为惊讶。过了一会儿,男子开口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走的。”徐和尚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热情招呼道:“小兄弟,看你年纪不大,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独自行走,难免有些危险,不如跟我们一起吧。”

男子摇了摇头,道:“只怕咱们不同路。”徐和尚笑道:“你去哪里?”男子皱起眉头,略略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我去骆驼峰。”骆驼峰三个字一出,我们四个人都是一惊。我心道:这小子去骆驼峰,难道也是去找拜蛇教的圣坛?这小子又是什么人,跟拜蛇教是否也有些关联?我沉声道:“我们也去骆驼峰。”男子眼睛一亮,又看了看我们,哦了一声。

雪雾

我心想,我们四个人,除了我,其他三位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我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眼前这个小子吗?于是,我又招呼那男子道:“我们也是去骆驼峰,不如一起吧。”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随即坐上我们的雪橇。徐和尚一声吆喝,那八只雪橇狗继续向前疾驰。

我们此行是要先找到骆驼峰,只不过这昆仑山绵延百里,哪一座才是骆驼峰呢?我们之前在昆仑山中问了很多人,最后在一个勘探队那里打听到,这附近确实有一座形似骆驼的山峰,只不过那一带都是荒原和冰川,极为难走,其中一个满脸皱纹的勘探队员还奉劝我们不要去,因为太危险了。我和徐和尚哪里听他的,道谢之后,随即找了一辆雪橇,便向那勘探队员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这冰原之上是光溜溜的冰面,这些雪橇狗训练有素,在溜滑的冰面上行动自如。

我们又驶出十余里地,突然见冰原之上升起一层白茫茫的雪雾。雪雾越来越大,渐渐弥漫了整个天空,我们几人很快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之中。徐和尚立即勒住缰绳,止住雪橇。八只雪橇狗在这白茫茫的大雾之中似乎也变得烦躁起来,不住低吼。徐和尚骂道:“他奶奶的,真够邪门,咱们刚出来就遇上这么大的雾,真是点背。”于是,我们五个人跳下雪橇,将八只雪橇狗圈到一起,静静等候雪雾散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漫天雪雾浑然没有一点要消失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我和徐和尚心中烦躁,不住来回走动,龙道人也是紧皱双眉,神色不安地望着天空。司徒衡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来八大王陵之中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养成了遇事从容不迫的习惯。白衣男子看着我们,沉声道:“着急也没有用的。”

徐和尚转过头来,看着白衣男子问:“兄弟贵姓大名?”

白衣男子低声道:“我叫风慕容。”我心想:哪有男人叫这个名字的,多半是假的,故意敷衍我们的。徐和尚似乎也不相信,眨巴了两下眼睛,干笑道:“风兄弟,好名字,不过听起来有点像女人。”白衣男子好像并不介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

徐和尚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望着风慕容,慢慢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跟拜蛇教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风姓为上古姓氏,女娲乃姓风,而相传中女娲是人首蛇身。风兄弟,这应该不是巧合吧?”徐和尚的声音冰冰冷冷的。一句话说完,龙道人、司徒衡和我都把目光落到风慕容身上。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似乎这风慕容一个应对不好,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咳嗽一声,道:“这位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来这冰天雪地的昆仑山做什么?”

信徒

风慕容依然望着天空,缓缓道:“我是拜蛇教的人。”

一听到“拜蛇教”三个字,我们都是浑身一震。看来徐和尚猜得不错,这小子果然是拜蛇教的人。徐和尚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几个人立刻把风慕容围了起来。我们正要找拜蛇教的圣坛,没想到天助我也,一个拜蛇教的小子竟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风慕容看我们神情紧张,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各位大哥,不用这么严阵以待吧,我估计咱们是友非敌。自从见到各位,我就知道各位一定是去我们拜蛇教的圣坛,因为骆驼峰是我们拜蛇教的圣地,很少有人知道,而且在这个季节来昆仑山,肯定不是旅游吧,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徐和尚冷笑道:“真的是朋友吗?我看不见得吧。”

风慕容微微一笑,道:“是敌是友,当然要取决于诸位了,我可是将诸位当朋友。”

我咳嗽一声,对风慕容道:“小兄弟,我们先跟你说个事情,回头你可别怪我们没预先跟你知会。”

风慕容缓缓道:“请讲。”

我说:“我们此次去拜蛇教的圣坛,是为了寻找先祖的一件遗物。至于那圣坛之中的宝藏,我们倒不感兴趣,这个你可以放心。”

风慕容点点头,道:“我拜蛇教圣坛之中收藏了历代教主收集来的宝物。至于你所说的那件宝物,如果真的是令先祖留下来的,我们教主一定会双手奉还。”

龙道人沉声道:“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去圣坛做什么?”

风慕容缓缓道:“这话还要从头说起。”

我望着茫茫的雾气,道:“你就慢慢说,反正现在雾气这么大,咱们也走不了。”众人都点点头。

风慕容道:“在古人眼里,蛇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旺盛的生殖力,是永恒生命的象征。所以古时候的东夷部落就以蛇为图腾,蛇便是他们的崇拜的神。他们相信,是蛇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生命。世界上的许多民族流传的神话中,都有关于蛇的传说和对蛇的崇拜。”

徐和尚皱起眉头,打断他道:“说了半天,你还没有说你来骆驼峰干什么,难道为了圣坛之中的宝物?”

风慕容摇了摇头道:“我们拜蛇教门下的信徒,一生中一定要去圣坛朝拜一次。我这次来骆驼峰,就是为了朝拜圣神。”徐和尚眼睛一转,急忙道:“那你知不知道圣坛在哪里?”风慕容微微一笑,道:“在骆驼峰啊。”徐和尚沉声道:“那骆驼峰又在哪里?”

风慕容淡然道:“我这般诚意,圣神一定会指引我到达圣坛,带领我去朝拜圣神的。”他说话的语气甚是笃定,似乎十分有把握找到骆驼峰。想不到这小子还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看来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徐和尚嘿嘿笑道:“风兄弟,既然你是去朝拜圣神的,那我们也跟你朝拜一回,看看这圣神是什么样子。”

风慕容笑道:“好。不过咱们还是要等这雾气散了再说。”

我开玩笑道:“有你那圣神保佑,咱们自然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无往而不利。”徐和尚哈哈一笑道:“希望如你所愿吧。郭兄弟,咱们只要找到那……”说到这里,望了一眼风慕容,改口道:“只要找到那个东西,我就别无所求了。”

我心想,只要找到摰天地动仪,交给徐家智,然后再去徐家祠堂拿到《兰亭序》,我这一辈子就不愁了。我承认,我就是那种小富即安的人。

过了一会儿,风渐渐停了,雾气渐渐消散,太阳缓缓露出脸来。我拍了拍风慕容的肩膀,道:“风兄弟,看来真的是你的圣神保佑咱们,让咱们这么快就脱困了。”我们五人都哈哈大笑。

雪国

雪雾已经消散,我们决定继续上路。我向风慕容笑道:“风兄弟,这骆驼峰还有多远,你问问圣神。”

风慕容缓缓道:“圣神告诉我了,骆驼峰就在附近。”

龙道人道:“我看咱们还是爬到附近的冰峰上面去,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如果骆驼峰就在这附近,咱们就一定能够看见。”大家都点头赞同。

我们当即整了整行囊,留下雪橇,向离此最近的一座山峰走了过去。望山跑死马,那座山峰看上去好像距离我们很近,我们走到山脚下却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我们站在山下,仰头望去,只见这座山比附近的一座紧紧相连的山略微高出一点,两座山之间隔着一座雪谷。我问道:“龙道长,咱们先爬哪一座?”龙道人指了指那座略高的山峰道:“先爬这一座吧。”

五个人之中除了我之外,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这冰峰自然难不住他们,我却是爬得很吃力。每走出一百来米,众人就要停下来等等我,后来干脆跟在我后面,推着我走。就这样,爬了两个多小时,我们才来到峰顶。

这座冰峰虽然并不是太高,但已经是我生平爬过最高的山了。我不禁有些兴奋。

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四下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只有天际一片幽蓝,置身其间,好像能够让人忘掉俗世的一切烦恼。

龙道人也是拈须微笑,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满意。要是可能的话,我看他都愿意把自己的道观建在这儿了。司徒衡望着这怡人的景色,眼里一片惊喜,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似乎是想也不敢想的奇景。这也难怪,司徒衡终年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八大王陵中,好不容易见到这一碧如洗的天空和纯净的雪峰,岂能不赞叹?

徐和尚从身后行囊中取出一副望远镜,四处观望。片刻之后,徐和尚望着雪峰北面,一动不动。

骆驼峰

良久,徐和尚才将望远镜放了下来。我见徐和尚脸色凝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于是问道:“怎么了,徐师父?”徐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将望远镜递给我。我接过望远镜,向北面望去。

我定睛一看,只见北面的雪地里竟然有一顶帐篷,一顶旅游用的帆布帐篷。我觉得十分古怪:难道除了我们,还有人到昆仑山来了?那个帐篷里现在有没有人?是一些什么人?我把望远镜递给其他人。

龙道人皱皱眉道:“不管他,我们先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骆驼峰。”我们五人随即四处观望。只见这莽莽群山之中,有的像伏虎,有的像大象,有的像卧牛,却独独没有像骆驼的。想不到费尽周折,好不容易爬上这座山峰,却连骆驼峰的影子都没见到。

徐和尚喃喃道:“难道骆驼峰不在附近?”他眼睛瞥向风慕容,似乎在说,你这小子感觉失误了吧。风慕容转过头去,不敢看徐和尚的眼睛。

我心里暗暗好笑,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谁让我们当真的呢。我们又四下观察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形如骆驼的山峰,都感到一片茫然。风慕容也没有先前那么淡定从容了,似乎知道圣神不会指点他圣坛的所在。

我漫无目的地望着四周茫茫的雪峰。只见这座雪峰东面,穿过一片雪谷,便是另外一座雪峰。那一座雪峰山顶甚为开阔,山顶中间略略凹陷下去,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盆地,盆地之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突然,我看见那白雪之上金光一闪。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了,再次凝神望去,那金光又是一闪,随即消失。我大感好奇:莫非是阳光的问题?于是,我换了一个位置,再一看,那金光再次出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想,可能是光照的问题,便不再注意。这时,我又发现我们脚下的这座山峰和不远处那一座,连在一起就像一把大号酒壶。我笑道:“徐师父……”徐和尚皱了皱眉,道:“郭兄弟,你别再叫我师父了,我又不是什么师父。”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那叫你什么?”我心道:毕竟你比我大一辈,难不成跟你称兄道弟?徐和尚想了想,道:“你还是叫我徐和尚吧,这个顺耳一些,我那些朋友也都这么叫我。”我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叫你徐和尚。”徐和尚点点头,道:“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我笑道:“我刚才想说,对面那个山峰要是和咱们站着的这座山峰连起来,就像一把酒壶。你看是不是?”说着,我指了指对面那座山,告诉他那个是酒壶的壶身,咱们脚下这个是酒壶的壶嘴。

司徒衡听完我说的话,连连点头,道:“还真的像酒壶。”龙道人也道:“真的很像我去年去的桂林七星岩里面的那个壶山。”壶山?我脑子之中灵光一闪,喃喃道:“壶山?”我一把抱住龙道人,大声道:“我知道骆驼峰在哪里了。”龙道人笑道:“你怎么了?”徐和尚失声道:“你说什么?”风慕容也望着我。司徒衡笑道:“徐大师,郭兄弟是说,他知道骆驼峰在哪里了。”

徐和尚抓住我的手,急切地问:“快说,郭兄弟,骆驼峰在哪里?”

我笑道:“刚才龙大师不是说过了吗?”

龙道人捋了捋胡子,纳闷道:“我几时说过?”

我笑道:“刚才你不是说,这个山峰就像桂林七星岩的壶山吗?”

龙道人疑惑道:“是啊,但是这跟骆驼峰有什么关系呢?”

我笑道:“我记得那壶山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

龙道人恍然大悟,兴奋道:“骆驼峰!”

我笑道:“对啊,骆驼峰,那壶山也叫骆驼峰。而这两座山峰连起来,既像一个酒壶,也像骆驼的两个驼峰,是不是?”不等众人回答,我一字字道:“所以,咱们现在脚下站着的,就是昆仑山的骆驼峰!”众人都是一阵惊呼,风慕容眼中也露出佩服之色,似乎没想到我这个一直拖后腿的人,居然破解了这个难题。

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骆驼峰,我们怎能不兴奋?徐和尚在峰顶上不住转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过了一会儿,徐和尚好像想起了什么,走到我跟前,沉声道:“咱们第一步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要找到拜蛇教圣坛的入口。”

我点点头,笑着道:“是啊,不过我看,不用找了。”

徐和尚奇怪道:“为什么?”

我道:“我已经知道拜蛇教的圣坛入口在哪里了。”

这一次,他们四人又是大吃一惊。徐和尚诧异道:“你已经知道拜蛇教的圣坛入口在哪里了?”龙道人和风慕容脸上都露出怀疑的神色,似乎我在和他们开玩笑。

我点点头,道:“徐和尚,你记得罗婆婆手指骨上的那十六个字吗?”徐和尚点点头,道:“记得。”我又道:“第一行字是什么?”徐和尚道:“见金即入。”我沉声道:“不错。”然后,我指着对面的山顶,对徐和尚道:“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向那里看。”

徐和尚依言,走了过来,向对面望去。我笑道:“怎么样?”徐和尚颤声道:“一定是那里,你没有说错,一定是那里。那里肯定是拜蛇教的圣坛。”这一激动,徐和尚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龙道人和司徒衡也走了过来,看到对面山顶上的那个金色亮点,二人也都是激动无比。龙道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一套啊。”我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三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