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徐霞客死亡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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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又见青城山(2)

我在旅店中等了两天,见徐和尚和司徒衡始终没有回来,于是决定去松风观等南派七爷和蛇王,出了旅馆,我便向周围的居民打听松风观的地址,和上次的结果一样,问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我越来越坚信青城山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座松风观,都是徐和尚骗我的。我有些气馁,沿着曲折的山道又往上行了数里,看见道边一个小道童在和一个卖茶人闲聊。我心里一动:这个小道童会不会知道松风观呢?

我走上前去,向小道童道:“你好,小师父。我想跟你打听个地方。”那小道童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跟卖茶的闲聊。我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小师父,我想向你打听个地方。”卖茶的看了我一眼,向我这努了努嘴,示意小道童有人跟他说话。小道童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过了片刻,道:“什么事啊?”一口普通话说得倒是够标准。

我看这小道童颐指气使的样子,心道:看这小道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谁把他惯成这种臭脾气,见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赔笑道:“小师父,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松风观的地方?”小道童瞪了我一眼,道:“师父就师父,还什么小师父?难道我很小吗?嫌我小,找那岁数大的问去!”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来是因为我管他叫“小师父”,所以他才不理我。于是,我一本正经道:“是,这位师父,请问松风观怎么走?”小道童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小师父了。”说完,他眼珠一转,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去松风观干什么?”我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和他说徐和尚的事。只见小道童一板脸,道:“你不说算了。”说完,他转过身去,继续和卖茶的聊天。

我转念一想,跟这小道童说说似乎不会有事,就将徐和尚第一次教我说的一番话对那小道童说了。

那小道童似乎很高兴,道:“幸亏你遇到我,否则就白跑一趟了。不瞒你说,松风观观主就是我师父。”

松风观

我心里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小道童竟然就是松风观观主的徒弟!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师父呢?”小道童道:“就在观里。”我又问:“那个徐和尚呢,在没在观里?”小道童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道:“徐和尚是你师父的好朋友,他让我在松风观里等他。”小道童道:“既是这样,那你就跟我来吧。”小道童和卖茶的道别,让我跟在他后面,沿着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往山上走去。

我随着小道童慢慢走入后山。越往后山走,道路越是崎岖难行,到最后已经没有石板路了。翻过一座山坡,又穿过两片竹林,中午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一座小小的道观门前。那道观观门不大,门上也没有牌匾,周围种着一小片竹子。

松风观门扉紧掩,小道童上前抓住门环轻轻扣了扣。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更小的道童探出头来,看见那小道童,叫了声师兄。小道童点了点头,问道:“师父呢?”开门的道童道:“师父上午出去了。”我心想,怎么这么不巧?我刚来,他就走了。

小道童微一皱眉,转身招呼我进去。开门的道童给我沏了一杯茶,我嘬了一口,可能是心情糟糕的缘故,我觉得无滋无味。我向两个小道童道:“还没请教两位师父高姓大名。”

开门的道童微微一笑道:“我叫明月,我师兄叫清风。”说着,他指了指刚才带我上山的那个小道童。我附和道:“这两个名字好,雅致,不俗气。”我心里却在想,是不是天下的小道童都叫清风明月?

果然,明月嘻嘻一笑,道:“雅致什么啊!我师父就是图省事,随随便便就给我们起了这两个名字。你不知道,这青城山叫清风明月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心里一乐,这小道童倒挺随和。

我问道:“两位师父,尊师什么时候回来?”清风看看明月,明月看看清风,两人一齐摇摇头。清风道:“我师父一年里总有这么三四次会突然出去,有时候几天就回来,有时候几个月才回来。说不好。”

我奇怪道:“那你们师父临走时,也不交代什么时候回来吗?”两人一齐摇了摇头。明月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和我们说也可以,也许我和师兄能帮得上忙呢。”

我沉声道:“多谢两位。徐和尚要我在这里等他,我就只能在这里等他了。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二位帮忙,这几天还有两三位朋友要来松风观等徐和尚,两位要是在山道上遇到有人问路,麻烦给带过来,可以吗?”清风和明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问题。”我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夜凉如水,晚风拂过院里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远处传来淙淙的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分外清晰。我躺在客房里,忽然想起《菜根谭》里的一句话: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我在心中咀嚼着两句话中的意境,一时间忘了早晨引魂棺的事。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明月过来招呼道:“这位大哥,我师父今天是不会来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点点头。明月临走前压低声音嘱咐我道:“夜里如果有什么古怪的声音,你就当没有听见,千万不要起来。”我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刚想问,明月已转身出去了。

七阴蜈蚣

夜里,我被窗外一阵古怪的声音惊醒,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我心中疑惑,迅速爬起来,轻轻走出客房。这小小的松风观似乎有什么秘密,否则,那个小道童明月也不会特意嘱咐我夜里不要出去。

夜已过半,月上中天。虽然现在已是五月,凉风拂过,我依然感到阵阵寒意。我寻声走去,约摸走出一里多地,来到一个水潭之前。这水潭半亩左右大小,一个小小的瀑布注入其中,我之前听到的水声大概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月光照在水潭之上,水面波光闪闪。

我正陶醉在这美景之中,那阵怪声突然又在不远处响起。我一转头,一个庞大的怪物跃入我的眼帘。那个怪物足足有七八米长,趴在地上,就像一头大象,然而又像蜈蚣一样浑身长满了脚。这个蜈蚣一样的怪物在水潭边慢慢爬动,每走一步,便发出刺啦的一声,甚是刺耳。

我越看越是惊心,慢慢往后退去,一不留神,踩到一根树枝上,发出咔的一声。那个蜈蚣一样的怪物听见声响,硕大的脑袋猛地转了过来,两只碧绿发亮的眼睛盯着我。片刻,那只怪物突然发力,闪电般向我这里扑了过来。我大惊失色,拔腿飞奔。

我飞速跑进松风观,急忙插上门闩,回过头来,见清风和明月站在堂屋门口。明月睡眼惺忪,似乎刚睡醒。清风问我:“怎么了?”我气喘吁吁,手指着外面道:“外面有一个大怪物,它一直追我。”我看着松风观薄薄的门板,担心它挡不住那巨无霸般怪物的一击!不一会儿,只听轰的一声,松风观那两扇门板四分五裂。

那个蜈蚣般的怪物闪电般窜了进来,两只碧绿的眼睛盯着我,然后张开两个前爪,作势便要向我扑过来。只听小道童清风一声喝道:“阿七,给我退下。”那庞然大物听到清风的声音,两只前爪竟慢慢落了下来,眼神也没有那么凌厉了。

我心里纳罕,怎么这只庞然大物这么听小道童的话,难道这怪物是松风观养的吗?清风又开口道:“阿七,跟我来。”他左手一挥,迈步走出松风观。那庞然大物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跟在清风后面,不情不愿地走了。

我惊魂稍定,问站在旁边的明月:“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看样子跟你们还很熟?”

明月嘻嘻一笑:道:“这就是七阴蜈蚣!”

我一愣,难道这个庞然大物,就是能够解我身上中的碧水寒蛇蛇毒的七阴蜈蚣?我心里充满了疑问。明月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笑道:“你是想说,这么大的一个东西,怎么会是蜈蚣,是不是?”我点点头。明月道:“这种蜈蚣品种特殊,跟一般的蜈蚣不一样。这条蜈蚣是我师父花了十多年的时间,费了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的。”

过了一会儿,清风回来了。我心中忐忑,不知道那七阴蜈蚣怎么样了。清风不说,我也就不问。

第二天,又等了一天,松风观主还是没有回来,南派七爷和蛇王也没有来。这些人去了哪里?我心里渐渐焦躁起来。

这天晚上我早早睡下,没想到夜里又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一个女子背对着我站在河边,河水漆黑如墨,河中静静漂着七十二口血棺。

意外

在松风观住了五天,每天晚上,那七十二口引魂棺总是会不请自来,到我梦中报到。每天早晨醒来,我都是汗湿一片。我心里暗暗盼着,七爷和蛇王早日到来。这两个人身上都有一股邪气,也许他们身上的邪气能镇住我身上那股莫名的不祥之气。我总是隐隐感觉,自己似乎陷在一个陷阱之中,这个陷阱没有边际,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第六天早上,我刚起来,还未洗漱,只听门口一声惊呼,我急忙跑了出去。只见明月站在门口,惊愕地望着面前一个满脸鲜血的光头男人。光头男人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扶着自己背上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似乎受伤不轻。

我看着光头男人,失声叫了出来:“徐和尚!”再仔细一看他背上的那个人,正是司徒衡!徐和尚浑身一震,抬起眼睛,看到我,眼里露出惊喜之色,低声道:“郭晓风。”说完,他身子一软,连自己带他身后背着的司徒衡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明月吃了一惊,转头问我道:“你认识他们?”我指着徐和尚道:“你们不认识了吗?他是徐和尚啊。”明月凝神望去,惊呼一声,随即皱了皱眉,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们将徐和尚和司徒衡搬到我住的屋里。明月打来一盆热水,我把毛巾浸湿,擦去两人脸上的血迹,然后检查了一番,却没有看出二人身上有伤口。徐和尚和司徒衡都一直高烧不退,我急忙到山下镇上请来大夫给他们诊治。

大夫给二人打了针,输了液,只嘱咐要静养,便下山去了。二人还是一直没有好转,我和明月一直守在他们身边。我暗暗着急,心想,那七十二口引魂棺之中的催命符上难道也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已经是黄昏时候,二人还是昏迷不醒。我正忐忑不安之际,忽见屋帘一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那个童子正是清风。

清风对我道:“这是我师父龙道人。”

我向道人招呼道:“龙道人,您好。”

龙道人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徐和尚跟前,低下头去,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徐和尚的脉门之上。片刻,他抬起头来,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我心里暗暗嘀咕:这老道人别是看上去仙风道骨,其实有些神经错乱吧?不仅神经错乱,而且聋。我适才问候他,他对我不理不睬的。

老道士自顾自地在那喃喃自语,过了有十来分钟,转头对清风道:“去,把阿七带来。”清风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阿七不是七阴蜈蚣吗?它看到我,要是咬我一口怎么办?那还真的应验了引魂棺中催命符上的预言,我不是死定了?不行,我还是得赶紧躲起来。

刚想掀开门帘溜出去,就碰上清风牵着七阴蜈蚣走了进来。我急忙闪身站到龙道人的背后,心想,七阴蜈蚣再厉害,也不至于连他的主人也袭击吧?

疗伤

清风手上拿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绑在七阴蜈蚣颈项之间的铁环上,就这样牵着七阴蜈蚣走了进来。七阴蜈蚣所过之处,地面上便发出嚓嚓的声音。

七阴蜈蚣看到龙道人,尾巴一摆,在龙道人身上蹭了两下,看上去甚是亲热。龙道人笑吟吟地摸了摸七阴蜈蚣的头,问清风道:“这两天我不在,阿七听不听话?”

清风嘻嘻一笑道:“回师父的话,这两天阿七很乖,除了第一天这个客人来的时候,私自出来了一趟,剩下几天一直乖乖地在碧水潭边玩耍。”龙道人点点头,似乎甚是满意,然后对清风道:“你去拿一个盆来。”清风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刻工夫,便拿来一个黄澄澄的铜盆。

龙道人随即将徐和尚的一只手放在床沿,又将铜盆放在一边的地上,跟着拍了拍七阴蜈蚣的背。只见七阴蜈蚣挪动着硕大的身躯来到床前,张开嘴,狠狠咬在徐和尚的手腕之上。

我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便要上前阻拦。龙道人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这位小哥别着急,我们这是在治病救人。”

我大喊:“你们明明是让七阴蜈蚣咬死徐和尚啊,怎么倒成了治病救人了?”龙道人似乎不屑于跟我解释,用目光示意明月。

明月走到我身边,瞪了我一眼,道:“你这个客人懂不懂啊,我师父是用七阴蜈蚣给这位徐大师治病呢。这叫以毒攻毒,明白吗?”顿了一顿,见我依旧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继续道:“徐大师是中了毒,而且是极其厉害的一种毒。而我师父养的这七阴蜈蚣毒性之烈,天下罕有,所以他让七阴蜈蚣之毒进入徐大师体内,和徐大师先前所中之毒中和,这样,徐大师的毒就能解了。”我心想,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多时,七阴蜈蚣便松口了,徐和尚的手腕之上随即出现蜈蚣两个颚牙留下的洞孔。一股黑血沿着徐和尚的手腕流了出来,流到床边的铜盆之中。不一会儿,流出来的血便由黑转红。

见黑血已经流光,龙道人这才点了点头,包扎好徐和尚的伤口,将徐和尚推向床里,又将司徒衡拉到床外面,把刚才用七阴蜈蚣给徐和尚疗伤的过程又在司徒衡身上重复了一遍。看到司徒衡的手腕上被七阴蜈蚣咬的两个洞孔中流出鲜红的血,我的一颗心才放下。

龙道人低声吩咐清风道:“去,将阿七带走,好好犒劳犒劳他。”清风点点头,随即将那体形庞大的七阴蜈蚣带了出去。

我向龙道人道:“多谢道长救治我这两位朋友。”龙道人摆摆手道:“不用客气,徐和尚也是我多年好友,我岂能见死不救?”过了一会儿,徐和尚和司徒衡的高烧就退了下去。我心中对这个仙风道骨的龙道人十分佩服。

第二天早上,徐和尚和司徒衡已经完全清醒了,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其他的都没有什么问题。

就这样又休息了一天。第三天上午,我见二人都已大好,才开口询问道:“徐和尚,是不是你把司徒大哥带走的?还有你,司徒大哥,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啊?”司徒衡望了望徐和尚,徐和尚苦笑道:“我来说吧。司徒大哥是我带走的。”我气急:“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徐和尚叹了口气:“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没想到还是把司徒大哥拉进这摊浑水了。”我皱着眉,看着徐和尚,心里满肚子怒气,可是面对一个刚刚好转的病人,我又怎么能大声斥责?徐和尚嘿嘿一笑道:“等我先说完,你怎么骂我都行。”无奈之下,我只有点点头。

徐和尚缓缓道:“那天,我去找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姓罗,其实岁数也不大,才四十来岁,长得也很年轻,只不过在他们村里辈分大,所以大家都管她叫罗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