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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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肯定不知道我,除非你读过《汤姆·索亚历险记》,其实这对我来说无所谓。那本书的作者是马克·吐温,在书中大部分地方是依据事实而写的。有些是夸大了,但大部分是事实。这其实不算什么。我还没见过从来不说谎的人,也许有几个人例外,一个是波莉姨妈,还有那个寡妇,也许玛丽也该算上。波莉姨妈——汤姆的波莉姨妈,还有玛丽和道格拉斯寡妇,那本书里都讲过——我刚才已说过,其中大部分都是事实,但也不无夸大的地方。

对了,那本书是这样结尾的:汤姆和我找到了海盗藏在山洞里的财宝,我们发了大财。我俩每人得到六千块——全是金币。这些金币堆成好大的一堆,真是让人欣喜万分。后来撒切尔法官把钱拿去存起来生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俩一动不动就会有一块金币的利息——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花完。道格拉斯寡妇认我做了义子,说要好好培养我;可是在她家我总觉得日子太辛苦,这寡妇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沉闷刻板的,我实在受不了,只有逃走了。我又穿上以前的破衣裳,跳进了我那个大木桶,觉得非常自在和满足。可是汤姆·索亚之后又找到了我,说他计划纠集一伙强盗,只有我回到寡妇家里,才可以加入。所以我就回去了。

道格拉斯寡妇时常对我唉声叹气的,说我是个迷途的小羔羊,还一个劲地骂我,但是她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我。她给我穿上了新衣服,搞得我很不舒服,浑身冒汗,仿佛被关了禁闭似的。这下好了,老日子又开始了。寡妇开饭的时候一摇铃,你就得马上来到餐桌前,在位置上坐好,还不能立刻就吃,必须等寡妇低下脑袋,对着饭菜咕咕哝哝一会儿,但是其实这和饭菜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说,哪一样东西都是单独做熟的,要是都搅在一起做成一锅大杂烩,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也许就好多了,她也就用不着抱怨了。

晚饭后,她就拿出一本书,给我讲什么摩西和蒲草箱的故事;我着急地想要知道这个人最后的结果;可她却一直不紧不慢,后来终于说到摩西很久之前就死了;听到这里,我就再也没耐心了,因为我对死人没兴趣。

一会,我的烟瘾就犯了,于是就求寡妇让我抽烟,可她不答应。她说抽烟是个坏习惯,不卫生,让我必须戒烟。有些人就是如此,总是对自己一点不懂的东西瞎讨厌。你看她唠唠叨叨讲个不停,可她讲的那个摩西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对谁也没有什么益处,因为他早死了。这还不算,她还要我做点有好处的事,她还总是吹毛求疵。她自己也吸鼻烟,当然了,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她总是自己动手。

她妹妹沃森小姐是个身材苗条的老小姐,戴一副眼镜,最近她搬来和寡妇住在一起,这会儿拿着一本拼写课本逼我学习。她这样费力地教了我一个钟头,寡妇才让她休息了一会儿。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跟着的一个钟头更是无聊,烦得我坐立不安。沃森小姐看着我说:“别把脚放在那儿,哈克贝利。”“别那样没精神的样子,哈克贝利,挺直腰杆。”不到一会儿,她就又说:“不要打哈欠伸懒腰,哈克贝利,你就不能老实点儿吗?”接着,她又给我讲了那个坏地方的许多罪恶,我却说我就想到那儿去。她听了气得要死,可我也不是故意气她。我只是想到个什么地方去;只是想换个样子,没有专门指哪个地方。她说我说的话是罪恶的,她自己死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要认真地生活,将来就能去那个好地方。哼,我可看不出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什么好,所以我下定决心不朝这方面努力。可是,我并没有把想法说出来,因为那样肯定会惹麻烦,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

一谈起这个,她就开始没完没了地讲起那个好地方来了。她说人在那地方整天都不用工作,每天就是抱着竖琴游荡,弹琴歌唱。我觉得那样一点都不好,不过这话我也没说出口。我问她汤姆·索亚会不会去那儿,她说他可能希望不大。我一听这话就喜不自禁,因为我想和他在一起。

沃森小姐总是挑我的毛病,让我觉得很烦。过了一会儿,她们还把那个黑人找来一块儿做祷告,之后就各自散去准备上床休息。我端着蜡烛来到楼上我自己的房间里,把它放在桌子上,我自己坐进靠窗户的一张椅子里,准备想点高兴的事,可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我觉得孤单极了,心想还不如死了的好。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林子里的树叶沙沙地响,听起来让人无比伤心。我听见远处有猫头鹰咕咕的叫声,我想肯定是有人死了。还听见一只夜莺和一条狗也在叫,准是有人快死了。微风在我耳边轻轻地吹,好像要告诉我什么,可是我不明白,只是觉得浑身都很冷。我又听见远处树林里有鬼叫的声音,这鬼大概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可是没人明白,于是在坟墓里不得安宁,只好每夜跑出来哀嚎。这时我感到非常孤单,特别害怕,真希望有人在我身边。不一会儿,有个蜘蛛爬到了我的肩上,我一下子把它弹掉,恰巧它落在了蜡烛上,在我想弄开它之前,它就给烧得缩成了一团。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会给我带来厄运的,我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六神无主。我立刻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转一圈就在胸口画个十字,还用线把一束头发扎起来,想把妖怪吓跑。这样我还是觉得不安心。如果你拣了个马掌,没有钉在门上,就把它弄丢了,那你可以用这个办法吓走妖怪。可是我不知道,如果弄死一只蜘蛛,用这种办法消灾灵不灵。我坐了下来,浑身还是不停地发抖,于是拿出我的烟斗开始抽烟,因为这会儿房子很静,寡妇不会知道我抽烟。过了很久,远处传来了城里那个大钟的声响,铛,铛,铛……敲了十二下,之后又静了下来,比刚才还要寂静。忽然我又听见黑暗的树林里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扑腾。我屏住气息,静静聆听。依稀听见远处有“喵!喵!”的声音。太棒了!我心里说,随后也轻轻地“喵,喵”叫了两声,之后把蜡烛吹熄,从窗口爬到了外面的棚屋顶上,接着蹑手蹑脚地跳在了地上,猫腰钻进树丛,心里确信,汤姆·索亚一定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