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他说。“请你,”陌生人一面回答,一面指着弗朗西斯,“把我的名字告诉这位绅士。”“先生,你真荣幸,”经理对年轻的斯克林杰说,“和波希米亚的弗洛列席尔王子殿下同坐一席。”弗朗西斯慌忙站起来,恭敬地对王子施了个礼。王子要他坐下。“我谢谢你。”弗洛列席尔对那个经理说,“我很抱歉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打搅你。”他把手一摆,叫他退下。“那么现在,”王子转过来对弗朗西斯说,“把钻石给我。”
一句话也没说,匣子就交出来了。“你做得对,”弗洛列席尔说,“你的情感已经恰当地鼓舞了你。你将来一辈子都会感激今天晚上遭遇到的这些不幸之事。斯克林杰先生,一个人,也许会陷入一千次窘境,但是如果他心存正直,理智没有被蒙蔽,他准能清清白白地从其中解脱。请你放心吧,你的事情完全由我解决。靠上天的帮助,我有力量使这些事情圆满结束。如果你愿意,请你跟我到马车里去吧。”
说着,王子站起身来,留下了一块金币给侍者,并带着这青年出了咖啡店,沿着大街走到一辆朴素的四轮轿式马车旁边,那车上有两个脱去制服的仆役在那里等候着。
“这辆马车,”他说,“现在由你支配了。尽快去收拾你的行李。我的仆人会送你到巴黎附近的一座别墅里去。在那里,你可以舒适地等我匀出时间来安排你的事情。在那里有一座赏心悦目的花园,一间图书室装满有名作家的作品,一个厨子,一个酒窖,还有一些质量上乘雪茄烟,你尽可能去享受吧。热罗姆,”他转过来对一个仆人说,“你听见我说过的话了吗?我把斯克林杰先生交给你照料,我知道,你会认真侍候我这位朋友的。”
弗朗西斯断断续续讲了几句感谢的话。“你将来有的是机会来谢我,”王子说,“等你父亲确定认你并同范德勒小姐结婚之后再说吧。”说完之后王子转身离去,从容地同蒙玛特尔区走去。
他喊停一辆从他身边走过的出租马车。告诉了车夫一个地址,十五分钟后,他在山下一段路上回掉车子,来到范德勒先生园门口敲门。
独裁者亲自出来并特别小心谨慎地把园门打开。“你是谁?”他问。“一定要请你原谅,这么晚来拜访你,范德勒先生。”
王子回答道。“殿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欢迎您。”范德勒先生一面回话,一面向后退了一步。王子看园内一片空地,没有等主人引路,就笔直地走进住宅。客厅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眼圈上有许多泪痕的范德勒小姐,仍然不时抽噎着。王子认出另外一个,正是一个月之前在俱乐部吸烟室里,曾经向他请教文学作品的那位年轻人。
“晚安,范德勒小姐。”弗洛列席尔说,“你的面色看似很憔悴。罗尔斯先生,我没认错吧?我想你研究加波里乌该得到了益处吧,罗尔斯先生。”
但是,这位青年教士的精神过于痛苦而没有心思说话;他一面勉强地弯着腰鞠了个躬,一面继续咬着自己的嘴唇。
范德勒先生一面说,一面紧随他的客人进来,“这是哪一阵好风,吹得殿下光临寒舍?”
“我是为正经事情来的,”王子回答道,“同你来谈谈正事。这件事情谈好之后,我还得要求罗尔斯先生陪我走一走。罗尔斯先生,”他严厉地加上一句,“让我提醒你,我还没有坐下呢。”
教士立马就站了起来,赔了个礼。这时王子便坐在桌旁的一把安乐椅上,并把帽子交给范德勒先生,手杖交给罗尔斯先生,随他们那样站着,像奴仆一样地侍候他,同时说出了下面这番话:
“我已经说过,我到这里,是来办正经事的。不过,即使我是来找快乐的,我也不可能遭到更无礼的接待,也不会有比现在更不令人满意的陪客。你,先生,”他对罗尔斯先生说,“你对待地位比你高的人毫无礼貌。你,范德勒,见了我还笑一笑,然而你自己很明白,你手上沾着的罪行还没有来得及洗净。我不要插嘴,先生,”他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我是到这里来说话的,不是来听话的。我必须要你恭恭敬敬地听我讲,规规矩矩地服从我。尽可能早早选定一个日子,叫你的女儿在大使馆里和我的朋友,弗朗西斯·斯克林杰——你弟弟确认了的儿子结婚。请你给她一笔妆奁,不得少于一万镑的嫁妆。至于你自己,我由书面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任务,指定你到暹罗去办理。现在,先生,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你对这些条件同意还是不同意?”
“请殿下原谅我,”范德勒先生说,“请允许我以万分的尊敬向殿下提出两项请示。”
“我准你讲来。”王子回答道。
“殿下,”独裁者接着说,“您称斯克林杰先生为您的朋友。请相信我,假使我早知道他得到了这样的荣宠,我是会按照应有的礼节来尊敬他的。”
“你问得很巧妙,”王子说,“不过这对你毫无用处。我已经命令过你。即使我在今天晚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位绅士,我的命令也照样绝对要执行的。”
“殿下用微妙的方式解释了我的意思。”范德勒对答道,“再说一句:很不幸,我已经通知警察局追索斯克林杰先生的踪迹,控告他盗窃。我应当收回,还是坚持这种控诉呢?”
“随你高兴。”弗洛列席尔说,“这是一个在你的良心和当地法律之间的问题。把我的帽子给我。还有你,罗尔斯先生,把手杖给我,随我来。范德勒小姐,晚安。我敢确定,”他接着对范德勒说,“你的沉默表示无条件接受。”
“如果我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老头子回答道,“我当然屈服。不过我郑重地警告您,我是不会不挣扎的。”“你老了。”王子说,“老年人作恶实在可耻。你这么大年纪,比别人在青年时代还糊涂。不要把我激怒了,否则你就会晓得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这是你第一次看到我发脾气,当心一点,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这些话,弗洛列席尔挥手叫教士随他出去;就这样,他们离开房间,迈步走向园门。这时独裁者紧随后,掌着一支蜡烛给他们照路,并且再次打开那些精巧的门锁,这些东西的安装本来是为了防备别人的闯入。
“你的女儿现在不在旁边,”王子一面说着,一面从门槛上转过身子,“让我告诉你,我理解你的那些威胁的话。只要你敢伸一伸手,马上就会使你自己遭到突然的和不可挽救的灾难。”
独裁者没有回答。但是在王子从灯光中转身背对着他的时候,他马上做了一个充满威胁与狂怒的手势,接着就溜过一个墙角,拚命跑向最近的一个马车站。
[四]弗洛列席尔王子和一个侦探的故事
弗洛列席尔王子和罗尔斯先生一路走着,走到了罗尔斯寄宿的那个小旅馆门口。他们一路谈了很多话,而那位教士,由于弗洛列席尔的责备既严厉又亲切,不止一次地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把我的一生毁了。”他最后说,“救救我吧,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唉!既没有一个教士应有的美德,也没有一个流氓应有的狡黠。”
“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王子说,“我就不再教训你了。一个忏悔的人应当和上帝打交道,而不是和王公们打交道。但是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一些劝告,去澳大利亚做殖民地的居民吧,找些卑贱的露天劳动的活儿做做,把你曾经做过教士的事情忘掉,忘掉你曾经眼睁睁见过这颗可诅咒的钻石。”
“可诅咒的,没错!”罗尔斯先生回答道,“它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它对人类还要做出怎样的危害?”“它再也不会做害人的事了。”王子回答道,“它现在就在我口袋里。而且告诉你这些,”他和善地接着说,“也可以表示我有些信任你的忏悔,虽然忏悔的时间还很短。”
“请容许我握一下您的贵手吧。”罗尔斯先生请求道。“不行,”弗洛列席尔王子回答道,“现在还不行。”他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所用的声调,在这位年轻教士耳朵里听来,是很有说服力的。此时此刻王子转身离开了,教士在门槛上呆呆地站着眼望着他的身影逐渐逝去,默默祈祷苍天降福于这个十分善于出主意的人。他默默地站了好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