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个火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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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米莱狄

达尔大尼央跟在教堂里碰到的那位叫米莱狄的公爵夫人后边,没有让她看见。他看见她登上了她的四轮马车,听到她吩咐车夫驶向圣日耳曼。

要想徒步跟上一辆由两匹奔跑的骏马拖拉的马车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因而达尔大尼央走向了费鲁街。

在塞纳街上,他遇到了普朗歇,普朗歇此刻正在一家糕点铺的前面望着一块让人口水直流的蛋糕发呆。

达尔大尼央告诉他到德·特雷维尔的马厩里去准备两匹马,他俩各一匹,接着去找阿多斯。德·特雷维尔曾吩咐过,无论何时他的马厩里任何一匹马都可以供达尔大尼央使用。

普朗歇向老鸽笼街走去,达尔大尼央向费鲁街走去。阿多斯正忧心忡忡地在家喝闷酒。喝的是一瓶他到庇卡底去带回来的非常有名的西班牙酒。他吩咐格里莫拿一只酒杯给达尔大尼央。

随后达尔大尼央把教堂中发生在波尔朵斯和诉讼代理人夫人之间的事情统统告诉了阿多斯,他认为,波尔朵斯正在为自己的装备打算着。

“至于我,”阿多斯听完他的叙述后回答,“我完全不急,为我解决装备费用的决不会是娘们。”

“可是,亲爱的阿多斯,您这样一位温文儒雅的爵爷,可能没有一位公主或者后妃能拒绝您的追求。”

“您多么年轻啊!”阿多斯耸耸肩膀说。做了个手势要格里莫再去拿。就在这时候,普朗歇小心翼翼地把头伸进了半开着的门,向达尔大尼央报告说,他要的马已经到了。“什么马?”阿多斯问。“德·特雷维尔借了两匹马给我,我要到圣日耳曼去。”

“您去那儿干什么?”阿多斯问。于是达尔大尼央把刚才在教堂里的种种讲给他听,讲到他是如何又见到了那个曾经和身披黑色披风、脸上有伤疤的爵爷在一起,让他如此挂怀的女人。

“您的意思是,如同您曾经爱上博纳希厄太太一样,您完全爱上这个女人了,”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耸耸肩膀,好像是在对人类的弱点表示同情。

“不是您想的那样!”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我只是很想知道,想弄明白那些神秘的事情。就算我们俩并不认识,不过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没错,您说得对,”阿多斯说,“我并不认识一个可能失踪了还值得我尽心尽力去寻找的女人。博纳希厄太太无影无踪了。活该她倒霉,希望她自己能回来。”

“阿多斯您错了,大错特错了,”达尔大尼央说,“我现在依旧深爱我的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如果我有她的消息,就算是在地球的尽头,我也要去把她从地狱里带回来。然而我并不知道她在何方,任何寻找她的力气都白费了,有什么办法呢,总得散散心吧?”“那您不如和贵夫人一起去,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假使这能使您开心的话。我真心诚意地希望能这样。”

“阿多斯,请听我说,”达尔大尼央说,“您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骑上马和我一起散散心吧。”

“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我习惯骑自己的马,不然我就步行。”

“好吧,我呢”,达尔大尼央回答,他对阿多斯的话,只是微扯嘴角,如果换了别人,可没有这样的修养,“我,我可没有您这样讲究,我不挑马。这样吧,再见了,我亲爱的阿多斯。”

“再见,”阿多斯边说边让格里莫把刚才拿来的一瓶酒打开。

达尔大尼央带着普朗歇骑着马出发了。旅程中,达尔大尼央又回忆起阿多斯对博纳希厄太太的爱的誓言。尽管达尔大尼央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不过俊俏的博纳希厄的妻子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准备去地球的尽头找他。不过地球是圆的,何处才是尽头,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了方向。

此刻,他必须得知道在教堂碰到的那位贵夫人的身份。她曾和身披黑披风的人谈过话,所以她一定认识他。而且,达尔大尼央认为,两次绑走博纳希厄太太的人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那个身披黑披风的人。因而当达尔大尼央找到贵夫人的同时也就找到了博纳希厄太太。

达尔大尼央就这样边思考边抓紧赶路,终于到了目的地。他起先顺着十年以后路易十四将在那儿出世的那座独立的小楼的外墙走,接着穿过一条人烟稀少的街,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那个英国美人儿的消息。他又看到了一座别致的房子,按照当地的风俗,这座房子没有一扇窗是朝街的。他就在那座房子的底层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此人正在摆满鲜花的平台上溜达。普朗歇首先认出了这个人。

“喂,先生,”他对达尔大尼央说,“您不记得他了吗?”

“记不起,”达尔大尼央说,“不过他很眼熟。”普朗歇说,“他就是悲惨的吕班,德·瓦尔德伯爵的仆人;三十天前,您曾经在加来的乡下别墅的大路上狠狠教训过那位伯爵。”“噢,我想起来了,”。达尔大尼央说,“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你,你觉得他还认得你吗?”

“先生,当时他魂都飞了,应该不会再认得我了。”“这样最好,你去和那个小伙子聊聊,”达尔大尼央说,“顺便打听一下,他的主人死了没有。”普朗歇跳下马来,朝吕班走去,吕班果然忘了他。

两个仆人聊得唾沫横飞。这时候达尔大尼央把两匹马牵到一条小巷子里,绕着一座房子兜了一个圈子,然后又走回来,躲在一道榛树篱后面偷听他们聊天的内容。

在树篱后面观察了一会儿以后,他听到有马车的动静,然后看到那个英国贵夫人的四轮马车停在他的对面。看来没错,因为她就在车子里面。为了观察一切又不被人发现,达尔大尼央把身体吊在马脖子上。

那个英国贵夫人的炫眼夺目的金黄色头发的脑袋从车门里伸了出来,向她的使女吩咐了几句话。

这个使女是个二十一二岁的美丽姑娘,机灵活泼,做一位贵妇人的使女再适合不过了。她本来依照当时的风俗坐在马车的踏脚板上,现在她跳了下来,向达尔大尼央发现吕班的地点儿挪动脚步。

达尔大尼央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使女,看着她向平台走去。不过事有凑巧,屋子里有人把吕班叫进去了,平台上只留下普朗歇一个人。他正在四处打量,想知道达尔大尼央此刻走到哪去了。

使女以为他就是吕班,于是走过来把一封信交给他。“给您主人的。”她说。

“给我主人的?”普朗歇莫名其妙地问道。“没错,是封急信,赶紧拿着!”使女交出了信以后,往四轮马车跑去,马车此刻已经掉好了头。她跳上了踏脚板,马车立即驶走了。普朗歇把信把玩了一会儿,接着他跳下平台,穿进小巷,仅仅走了二十米便遇到了迎着他走来的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对刚才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先生,刚才有人让我交您,”普朗歇说,一边把信递给达尔大尼央。

“那是当然,我当然能肯定,那个使女说,‘给您主人的,’我唯一的主人就是您,因而……那个使女,说实话,那个姑娘身材真棒,人也漂亮!”

达尔大尼央打开信,上面写着:一个关心您、爱您的人,渴望知道您哪一天能到森林里来溜达。明天,有一个穿红黑相间的号衣的仆人,在金锦营客店等您的回信。

“噢!上帝!”达尔大尼央心里想,“有没有搞错;如此来说那个贵夫人和我牵挂着同一个人的健康,”想到这里他又喊道,“喂,普朗歇,那位瓦尔德先生身体如何?他还健在吗?”

“先生,他还活着,他的身体基本没事儿了,不过您曾经结结实实给过他四剑,他当时全身的血几乎流光了,身子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吕班不知道我是谁,把我们那次遭遇完完整整讲了一遍给我听。”“普朗歇,干得漂亮,你是仆人之王。现在您再骑上马,和我一起去追那辆四轮马车吧。”过了五分钟,他们就看到了那辆马车靠着路边停着。

一个衣着不菲高贵的骑士正靠在马车门口站着。贵夫人和那位骑士的谈话异常激动,使得达尔大尼央在马车的另一边停下来。除了那个美丽的使女以外,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们是用达尔大尼央听不懂的英语交流的;不过从谈话的声调能明白,达尔大尼央相信那位英国美人正在对骑士发脾气。最后,她用手里的扇猛力一敲,扇子立即粉身碎骨。

骑士放声大笑,这种笑声似乎更使贵夫人更加恼火。达尔大尼央认为这正是他介入进去的好时机。他到了车门的另一边,恭恭敬敬脱下帽子说:“夫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吗?我觉得这位骑士失礼了。夫人对他这种行为,只要您一句话,我立马帮您教训他。”

一听到说话声,米莱狄就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这个年轻人,等他说完以后,她用标准的法语说:

“先生,要是这位让我恼火的人不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请求您帮我教训他的。”

“啊!原谅我的莽撞,夫人,”达尔大尼央说,“希望您明白,我完全不知情。”“这个莽撞的人来管什么闲事,”那个被夫人称为兄弟的骑士把身子弯到车门同样的高度,嚷嚷道,“他为什么不去赶他自己的路。”

“您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达尔大尼央也把身子伏在马脖子上从另一扇马车门对骑士说,“我不去赶我自己的路是因为我喜欢待在这儿。”

那个骑士用英语和米莱狄聊了两句。“请您用法语,”达尔大尼央说,“请您也用同样的语言回答我。还好您是这位夫人的兄弟并非我的。”大家一定会以为米莱狄胆小怕事,想息事宁人,免得使双方愈吵愈烈。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她猛的往马车深处一靠,语气果断地吩咐车夫:

“打道回府!”那个年轻的使女焦急的瞅了达尔大尼央一眼,他的出色的外貌把她的魂都钩走了。四轮马车走了,这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待站着,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把他们隔开。骑士刚想策马去追赶那辆马车,不过达尔大尼央早已发现他就是那个在亚眠赢了他的马,又差点儿从阿多斯手里赢了他的钻石戒指的英国人。他的已经被怒火环绕。他挡在英国人面前。

“等等,先生,”他说,“您怎能如此莽撞,我想您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点儿不愉快的事发生。”“啊,啊!”英国人说,“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您。您一定是还想跟我赌点儿什么?”“没错,我想把我失去的拿回来。亲爱的先生,我们来瞅瞅,您玩起剑来是不是跟玩骰子筒同样厉害。”“您可真聪明,我身边没有带剑,”英国人说,“您想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跟前逞英雄?”“我琢磨着您家里也得有剑吧,”达尔大尼央说,“无论如何,我身边有两把剑。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拿出一把来跟您赌。”

“不用麻烦您了,”英国人说,“这样的东西我家多不胜数。”

“我尊敬的贵族,那好,”达尔大尼央接着说,“那今晚请您带上最好最长的剑吧。”

“地点在哪儿?”“在卢森堡宫后面,那是个散心的好地方。”“行,我会准时赴约的。”“什么时间。”达尔大尼央说。

“六点钟。”“等等,我觉得怎么说您也有一两个朋友吧?”“我有三个呢,若是他们能一起参与进来,一定会感到不胜荣幸。”“三个?太好了!说了您可能不信!”达尔大尼央说,“我正好也有三个朋友。”“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的身份了吗?”英国人问。“我是达尔大尼央,加斯科尼的贵族,在德·艾萨尔的国王卫队服役。您呢?”“我吗?我是温特勋爵,歇菲尔德男爵。”“好吧,男爵先生,听候吩咐,”达尔大尼央说,“虽然我根本就记不住您的名字。”达尔大尼央朝着巴黎的方向紧马急奔。他直接去了阿多斯家里。

达尔大尼央看到阿多斯躺在一张长沙发上,正幻想着他的装备从天而降。

除了写给德·瓦尔德的那封信的事,达尔大尼央一字不漏全都告诉了他。

阿多斯想到和一个英国人决斗,激动异常。这种事只在梦里发生过。他们当即派仆人去找来了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把刚刚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们。

波尔朵斯正拿着剑对墙壁做着练习,一会前进后退,做些屈膝动作。阿拉密斯把自己关在阿多斯的书房里,正寻思着他的诗,请大家在决斗开始前别去打扰他。

阿多斯向格里莫使了个眼色,要他去拿一瓶酒来。至于达尔大尼央,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从他嘴边不时闪现的、照亮了他那张陷在沉思中的脸的微笑能够知道,他将为他的计划冒点险,不过他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