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泰戈尔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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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献歌集(3)

大门打开了,海螺吹响了!夜深人静,国王来到了我们阴暗冷寂的家中。雷声在云层里大声咆哮,黑暗和闪电一同颤抖。取来你们的破烂席子将它铺在庭院中。随着暴风雨的来临,我们这位可怕黑夜的国王也突然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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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想向你求索——然而我胆怯——那只围在你颈上的玫瑰花环。因而我一大早就等候着,等你确实离去了,便赶紧到床上去搜寻几片花瓣。俨然似一名乞丐,我在黎明时分只想寻到一两片零碎的花瓣。

哎哟,我看见的是啥?你的爱留下的信物是啥?不见花,不见香料,不见香水瓶。却是你不寻常的宝剑,似火焰般闪亮,似云层里的一声霹雳般沉重。生机勃勃的晨光透过窗子照射到你的床上。清晨的鸟儿在啁啾,问我“女人,你得到了啥?”没有,不见鲜花,不见香料,也不见香水瓶——只有你那柄可怕的剑。

我坐在那里,觉得大惑不解,你这算什么礼物。我找不到地方将它藏起来。我不好意思佩戴它。我的身体很虚弱,我将它紧紧贴在胸前惟恐它会伤了我。但是我会将这份痛苦负担的荣誉——将你的这件礼物铭记心里。

从此刻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能使我感到惧怕的东西了,而你在我全部的奋斗中都会成为取得胜利的象征。你给我的同伴留下了死亡,我将用我的生命表彰他。你的剑将斩断束缚我的锁链。如此世间便不存在任何值得我恐惧的东西了。

从此刻开始,我将弃绝所有卑微的装饰品。我心中的主,我不必再等待和在角落里流泪了,我将抛弃行为态度的羞怯和温柔。你送的剑已经作为我的装饰品,不必再送给我世俗的装饰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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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镯很美,装饰着星星和巧妙地制作镶嵌的花花绿绿的宝石。然而在我眼中你的剑更美,上面有镌刻的弧形的闪电,似毗瑟孥的神鸟展开双翅完美无瑕地栖立于落日绯红的晚霞之中。

它犹如在死神的最后一击之下,在痛苦的狂喜中生命的最末一次反应那般颤抖着,它似生命的纯火以一次强劲闪现烧尽了尘世的意念一般闪烁着。

你的手镯很美,装饰着星星般闪耀的宝石;然而你的剑,啊,雷霆的主,却由绝伦的美制作而成,让人不敢逼视,也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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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向你提出什么要求;我也想对着你的耳朵告诉我的名字。在你离开时,我默默无语地站立着。我只身躲在泉边,此处树影婆娑,女人们拎着红褐色的盛满水的瓦罐走回家去。她们呼唤我,大声喊着,“同我们来吧,早晨已经过去,快到晌午啦。”然而我陷入一种模糊不清的思索当中,无精打采地逗留了片刻。你走近时,我没能听出你的足音。你的眸子落在我脸上时显现出悲痛的神色;你悄声说话,声调显得颇为疲劳——“啊,我是一个口渴的行人。”我从沉思中惊醒,从我的水缸里将水倒入你并拢的手掌中。头顶上空树叶沙沙作响;布谷鸟在看不清的阴暗处唱着歌儿,从大路的转弯处,飘来一股巴勃拉花的芳香。

当你询问我的名字时,我站在那里含羞无语。真的,我为你做了多少,让我能存在你的记忆中呢?然而我能给你水喝,解除你的干渴,这记忆将保持在我心中,并为柔情而笼罩。早晨的时光已过,鸟儿唱出倦乏的调子,头顶上空尼姆树叶瑟瑟作响,于是我坐在了那里,想了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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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袭上你心间,睡意依然徘徊在你眼中。鲜花以她灿烂的光辉占领着灌木丛,这句话没有传到你的耳畔吗?醒来,啊,醒来吧!莫叫时光白白空耗!在石砌小径尽头,在无人涉足的荒僻之处,我的朋友正只身一人坐着。勿欺骗他,醒来,啊,醒来吧!倘若这天空因烈日的烘烤而喘息与颤抖——倘若这火一样燃烧的沙地扯开它干渴的斗篷——该如何办?在你内心深处不存在欢乐吗?在你的脚步每次着地的时候,那道路的竖琴是否会发出痛苦的悦耳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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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欢乐就如这样在我内心显得如此丰富,你就如这样走到了我的身旁。哦,你这九天的神,倘若我非你的爱,那么你的爱又会在何方?

你已把我视作分享你全部财富的伙伴。在我的心里,你是欢乐的永无止息的游戏,在我的生命里,你的宏愿永远在初始成形之中。

而因为此缘故,你这众王之主,已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可人,以此来征服我的心。为了这,你的爱将自身迷失在你情人的爱情中。于是在此处人们在这两者完美的结合当中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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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啊,我的光,这充满宇宙的光,这用眼睛亲吻万物的光,这会令心灵欢愉的光!

啊,光在跳舞,我的心爱的,在我生命的中心跳舞;我的心爱的,光在拨响着我的爱的琴弦;天空绽放了,风愉快地吹着,笑声浮过大地。

蝴蝶在光的海洋上扬起了风帆。百合花与茉莉花在光的浪尖上澎湃起伏。

光在每一片云朵上被扯作片片黄金,我的心爱的,变成无数的珠宝撒向大地。欢笑从片片绿叶间传播开来,我的心爱的,欣喜若狂达到了顶点。那无边的河流漫卷了堤岸,欢乐的洪流涌向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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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所有欢乐的曲调融入我最后的歌中——那让大地充溢变成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草的欢乐,那安排生与死这一对孪生兄弟在这无边的世界跳舞的欢乐,那随着暴风雨而扫来,以大笑声唤醒所有生命的欢乐,那含着泪珠儿静坐在绽开的红色莲花之上的欢乐,那将它全部的一切都要抛进尘土中而不知怎样表达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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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明白,这完全出自你的爱。只有我心里亲爱的人,才会有这道在绿叶上跳舞的金色光芒,才有这些浮过天空的游云,才有这股朝我拂来在我身上撒下清凉的微风。

晨光辉映着我的双目——这是你给我的心结束的信息。你的脸从高空俯首对着我,你的眸子向下遥望着我的眸子,而我的心触到了你的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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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充满生机的大千世界的海岸孩子们相会了。浩渺的蓝天在高处凝然不动,而永不止息的流水却喧嚣着前进。在充满生机的世界的海边孩子们欢乐地呼喊着,舞蹈着。

他们用沙建房子,拿空贝壳玩。他们用飘落的树叶编成小船。随后微笑着将那些小船放到深不可测的海上漂浮。孩子们在这世界的海岸玩着他们自己的游戏。

他们不懂得如何游泳,他们也不懂得如何撒网。那采集珍珠的人潜入大海寻珠,大海波浪涛涛,发出欢笑声,而淡淡的微光则是海滩的微笑。兜售死亡的海浪为孩子们唱着没有意义的歌谣,就如一位母亲在晃着婴儿的摇篮时那样,大海同孩子们一块儿玩耍。淡淡的微光闪现着海滩的微笑。

在充满生机的大千世界的海边孩子们聚会了。暴风雨在无路的天空无目的地漫游,轮船在没有航标的海上沉没,死亡有如家常便饭,而孩子们只顾玩耍。在充满生机的大千世界的海岸孩子们的欢快聚会正在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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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地落在婴儿眼睛上的睡眠——是否有人知道它来自何处?是的,有这么一种传说,在那小神仙居住的村落,在森林的幽暗处被萤火虫的微光照亮的地方便是它的住所,那里悬挂着两个施过魔法的羞涩的未开放的花骨朵,睡眠就是从此处飞去吻婴儿的眼睛的。

婴儿熟睡时在他嘴唇上浮现着的微笑——是否有人知道它产生于何处?是的,有一种传说,一弯新月的柔和的光触碰到一朵即将散去的秋云,因此微笑便第一次在一个带露的晨梦中出生了——这即是婴儿在熟睡时浮现在他嘴唇上的微笑。

那在婴孩的肢体上闪光发亮的美丽而温柔的清新之感——是否有人知道它如此长久隐藏在哪儿吗?是的,在婴儿的母亲尚未出嫁的时候,它就用爱的温情与宁静渗透了她的心怀——是这种美丽而温柔的清新在婴孩的肢体发光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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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当我将这些彩色的玩具送到你手中的时候,我明白了为何在云朵上,在水波中有类似这样的一种游戏,为何花卉总是画成五彩缤纷的——当我将彩色的玩具送到你手中的时候,我的孩子。

当我唱着歌儿叫你跳舞的时候,我确实明白了为何在绿叶丛中有音乐在,为何波浪把它们的合唱的歌声传送到倾听的大地心中——在我唱起歌儿让你跳舞的时候。

在我把那些甜美的东西放到你贪婪的手中时,我知道为什么鲜花的花萼里有蜜,为什么果实里总是悄悄地充盈着甜美的汁液——当我将甜美的东西递到你渴盼的手中时。

当我亲吻你的脸蛋逗你笑时,我的心爱的,我真的明白了在晨光初露时,那来自天空的千万道光线的欢乐,以及夏天的微风吹向我的躯体时感觉到的惬意——在我吻你逗你微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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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所陌生的朋友熟悉我。你在许多朋友的家里为我摆设了座位。你将那遥远的变成亲近的,将陌生人当成亲兄弟。

在我必须离开我素常赖以安身的居所时,我内心觉得不安,我忘记了那新的当中必有旧的在,而你也包括其中。

在这个世界或有其它地方,从生至死,不管你将我引向哪里,你都是我生生不息的生命中同一的、惟一的伙伴,一直用欢乐的纽带将我的心怀跟我陌生的人联结在一块儿。

当人们认识了你,便不会有一个是陌生的,便不会有一扇大门是没有开启的。啊,请允诺我们祈求,决不要让我在人群中失去我与这个人接近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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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茂密的野草丛中,在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的斜坡上,我问她,“姑娘,你用斗篷遮着手里的灯打算去何处啊?我的屋子一团漆黑,而且孑然一生——将你的灯借我用吧!”她抬起她那对儿黑沉沉的眼睛停了片刻,在苍茫的暮色中望了我一眼。“我来这条河上。”她说,“是等夜晚来临的时候,将我这盏灯放到河里漂流。”我只身站立在繁茂的野草丛中注视她那盏发着微弱光亮的灯毫无作用地在河水中漂流着。

在夜幕拉下以后我问她,“姑娘,你的灯已经点燃了——那你掌了灯准备去何处呢?我的屋子漆黑一团。孤零零的仅我一个人——将你的灯借我用吧。”她抬起她那对儿黑亮的眸子看了我一下犹豫地站立了片刻。“我来到这里,”她接着说道,“是想将我的灯奉献给天国。”我站在那里,凝视着她的灯,在空虚中白白地燃烧着。

在夜静更深的黑暗里,我问她。“姑娘,你把灯这样近地凑近你的心,是要寻觅什么吗?我的屋子漆黑一团,而且形单影只的没有任何人作伴——将你的灯借给我用吧。”她伫立了片刻。在黑暗中思忖着并注视着我的脸。“我拿着灯。”她说,“是去参加灯火嘉年华会的。”我站在那里,注视着她那盏灯很快地消失在更多的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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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这只盛着生命酒浆的杯里,我的上帝,哪种神圣的醇酒是你想要喝的?我的诗人,通过我这双眼睛注视着你的创造,站在我的耳畔屏息地倾听你自己永恒的和谐,这是否就是你的快乐?

在我的心中编织语言就是你在世间的生活,而你的愉悦就是为语言添上音乐。你怀着爱将自己给了我,尔后在我的身上感受你自己的一切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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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晨初露的曙光中,她永远存在我生命的深处。她在清晨的光线中从不揭下自己的面纱,我的上帝她把我最后献给你的礼物,珍藏在我最终的歌声里。

说了千言万语向她求爱,然而未能如愿,向她伸出渴切的双臂,也未能奏效。

我内心深处藏着她去周游天下,我的生命无论是成长还是衰退都围绕着她而升降起伏。

我的思想及行动,我的睡眠与梦寐,都被她统治着,而自己却孑然一身,离群索居。

曾有无数的人来叩我的门,期望见到她,然而全都失望而去。

在这个世界上未有一个人曾能面对面看到她,她仍然保持着她的那份孤独等待你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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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天堂,也是安适的所在。啊,你这美人儿,在那安适的窝里用色彩、声音和气味将灵魂包围住的是你的爱。这天一早她右手携着金色的篮子,里面放着漂亮的花环。她默默地为大地戴上花环。黄昏很快来临,她穿过已经不见牛羊的荒僻草地,通过难觅人迹的小径,拎着她的溢满和平清凉水的金色水罐,自西方安息之海走来了。

然而,在无际的天空为了灵魂能够飞翔而展开之处,已被洁白无瑕的纯白光辉所统治。此处既无白昼也无黑夜,也无形状与色彩,真的没有。真的没有一句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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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阳光伸开双臂飞到我的大地,悠悠的长昼伫立在我的门前,只为要将用我的眼泪、叹息及歌声组成的云朵携回到你的脚边。

你将轻柔的云朵披风裹在你闪耀星光的胸前,随后将那披风变为无数的形状和折皱,染上变幻迷离的色彩。

它是如此轻柔,如此疾风易逝,温柔而又令人心疼,又是如此黑暗,这即是因何你如此爱它,啊,你纯净无瑕且又宁静。这也是因何它可能用自己哀婉动人的影子遮住你那令人敬畏的白色辉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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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昼夜不停地流贯我的血管的同一股生命之水,用有节奏的拍子舞蹈着流贯世界。

欢乐地在大地的土壤上长出无数绿草叶片的生命,和突然化作绿叶与鲜花的波涛同属一个生命。

在生与死的硕大无比的摇篮中摇动着的,和在潮涨与潮落中摇动着的同属一个生命。

我觉得我的躯体由于被这个世界触摸而变得无比神圣。而我的骄傲来源于许多世代以来的生命搏动这会儿正在我血流中涌动。

70

因此种节奏的快乐而觉得欣喜,是否超出了你的能力?是否在这种不寻常欢乐的骚动中受到扰乱而迷惘与沮丧,非你所能忍耐?

世间万事匆匆,它们永不止步,它们永不回望,什么力量也不能阻挡它们,它们只知道匆匆向前。

和那永不止息的快速音乐同一节拍,四季歌唱而来又再次逝去——色彩,曲调,芳香无时无刻不在散播、摒弃与死亡的大量欢乐中汇聚进汹涌澎湃的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