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终于到了!”伴随着女子的欢呼,行了半日的船终于渐渐靠岸,一行人悉数走出船舱,望着不远处的目的地。
“邵三叔,难道那就是少咸山啊?”璃珈指着远处唯一一座其貌不扬的小山丘,怀疑的问道。
“嘿嘿,可别小看了那山哦,丫头!”邵三爽朗的笑道,对上璃珈不解的神色,又故意卖起了关子。“别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璃珈带着询问的眼神望着众人,却见他们都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笑而不语,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向了白衣男子。
根据她一路上的了解,那个叫羡林的家伙是一行人中知识最渊博的,有些连见多实广的采药者都不知道的事,他也十分了解。而且,他待人亲和,脾气好,不像萧疏总捉弄她,虽然是富家公子,但对待他们没有一点等级差异。作为一个古代的贵公子,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啊,因此她对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特别有好感。
羡林看着女孩希冀的眉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复又望了望那座山说道,“那确实是少咸山,不过它的真面目,也并非我们眼前所看到的,姑娘既然如此好奇,待会儿自己去寻个究竟,岂不更有意思?”
他的声音清洌如水,带着可以安定人心的魔力,璃珈只觉得仿佛一阵清风拂过,说不出的舒爽。
“呵呵,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就自己去看了!”
说完,璃珈便往船下跳,却突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丫头,先把这狐裘大氅带上,不然待会儿上了山你那小身子骨可受不了!”说着只见邵三从船舱走出来,一手拿着一领大衣。
璃珈接过白色的那件,指尖轻触,只觉得异常柔滑,再抬起头时却是万分疑惑的盯着邵三,“邵三叔,这是你买的?看起来,很贵的哦!”璃珈又摸了摸那雪白柔软的皮毛。
“哈哈哈,嫌你邵三叔穷啊丫头!”虽然明显听得出璃珈话里的怀疑,邵三不怒反笑,他就是喜欢这丫头直爽开朗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都不虚伪做作。
“嘿嘿哪有,我这不帮你心疼银子嘛!”
邵三看了身边的羡林一眼,对璃珈努努嘴说道,“这狐裘大氅是羡林公子送的,我啊,倒还真买不起,哈哈哈……”
这不,璃珈又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白衣男子。
羡林依旧温和的笑笑,解释道,“昨日听邵大哥说那少咸山依旧冰冻,想来温度尚低,这狐裘保暖甚好,穿脱也方便,正好我家里有几件,便带上了。既然是同伴,大家就不用客气了。”
“呵呵,还是你细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谢谢啊!”璃珈挠挠头笑道。
“哈哈哈……我邵三一向讨厌那些酸溜溜的小白脸儿,可公子不仅生的好,脾气才学更是好,丝毫没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的样子,你这个朋友,我邵三是交定了!”
男子拱手道,“邵大哥谬赞了,既然如此,大哥唤小弟羡林便好,能结交大哥这么豪爽的朋友,也是小弟的荣幸。”
“哈哈哈好说好说,羡林老弟!”
璃珈看着这二人称兄道弟,心里觉得异常开心。她来到这儿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古怪离奇的事,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反而越觉得迷糊,每个人都守着那么多秘密,每个人都隐藏着自己的真性情,不自觉地生出压抑之感。现在看着这两人坦言相交,即使隔了不同的身份地位,也可以以真性情示人,这样真好。就像她在学校交朋友一样,没有目的,没有猜忌,只因心里喜欢。
舱里的人陆续走出来,手里拿着各色大氅,背上背着背篓和工具,悉数下了船。几人熟练的将船固定好,便沿着浅滩往前走。
大海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璃珈站在一块岩石上,深深地回望着那碧色的海面,眼里的思恋,不舍,希冀还有一抹不安与黯然,表露无遗。
羡林看着女子,嘴角挽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几人越过一座小土丘,又穿过一片小树林,这才慢慢靠近目的地。沿途草木还算茂盛,却并未人烟,只在小树林的溪流旁偶尔有丢弃的锅铲铁壶,想来是采药人留下的。
树林外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他们在邵三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道往前走,这才发现那草地竟越来越稀疏,到最后甚至没了草,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和石头。约莫走了半盏茶时间,小路也到了尽头,璃珈看着几人都停住了,这才小跑几步到了最前面,看着前方的景致,竟不由得呆住了。
“这,那才是少咸山啊……”
原来,这草地的尽头竟是万丈绝壁。仿佛被利斧劈开,那绝壁陡峭笔直,玄黑色的石壁伸出无数赤红的枝条,纠缠蔓延的朝向对面。绝壁底下云雾缭绕,那氤氲的雾气在碰上枝条时倏的消散,继而又有云气升腾而上,就这么循环往复。而绝壁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山峰昂然挺立着,它的底部融入了雾气,使得整个山峰看起来像漂浮在云雾里。阳光下,那雪白的巨峰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恍若神抵般不可亵渎。
璃珈看的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她绝没想到,那座从远处看不过小山丘一般的山峰,竟是由于地势的关系,而且有着这般雄壮瑰丽的气魄。
“哈哈哈……丫头,吃惊吧!”邵三走到璃珈身边,大笑着说道。
“嗯嗯嗯!”璃珈连连点头,却在望着那少咸山后又面露难色,问道,“邵三叔,既然这里是万丈绝壁,我们要怎么过去啊?”
“嘿嘿,璃珈姑娘,这下你可要看清楚哦!”说话的是萧疏,只见他拿出一节榆木树皮做的哨子,对着绝壁吹了一阵,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不一会儿,原本氤氲弥漫的雾气竟然强烈波动起来,形成一股不大的漩涡,然后,便见一只黑色的大鸟冲天而起,在众人头顶上盘旋一会儿后,倏的落在萧疏身旁。
那大鸟形状如鹰,却比鹰大上了许多倍,除了白色的头,全身漆黑。它用头来回蹭着萧疏,嘴里发出呜咽的叫声。
“阿萧乖,下次再带肉给你吃!”萧疏怜爱的摸着它的头,安抚道。
璃珈好奇的盯着萧疏和他的鸟,只见他得意的冲她一笑,细细的眼立刻眯成了一条缝。“这叫吞雾鸟,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石洞里,性子温顺,喜欢吃猪肉。绝大数去过少咸山的采药者都会养一只,用肉将他们喂熟后,他们便会像马儿一样一生忠于你。只是这吞雾鸟飞行时辰极短,因此它们一生都不会离开绝壁太远的地方。”
这边萧疏还在解释着,另一边三人也唤出了自己的大鸟,一时间人鸟欢笑,好不热闹。
考虑到载重的关系,璃珈和薛雪同乘,羡林和老者巳以生同乘。
璃珈抱着女子的腰,听她轻声说道,“传说,这吞雾鸟为落崖而死的采药者魂魄所化,他们因太多的不甘和执念,死后,身体融入峭壁,化作攀岩而上的赤条藤,魂魄则化作这吞雾鸟鸟,一生都为脱离这绝壁而奋斗,却又一生被困在绝壁之上。”
“执念?人类总是有太多的不甘和执念,究竟,是好还是坏呢……”璃珈一手抚弄着坐下的大鸟,嘴里轻声的呢喃着。这一刻,她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悲悯,哀痛,迷茫和怜惜。
吞雾鸟飞得极快极稳,所到之处,漫天雾霭散尽。它欢呼的鸣叫着,时不时转过头蹭蹭薛雪,纯黑的眸子里闪烁出自信而骄傲的光彩。那一瞬,璃珈仿佛明白了什么,可胸腔里的感觉又无法用言语表述出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吞雾鸟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终停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地面。待六人到齐,四只巨鸟再次冲天而起,消失在慢慢白霭中。
辅一降落,一股迫人的寒气便扑面而来,几人快速穿好狐裘大氅,这才使身体暖和了一些。
四周皆是皑皑白雪,每走一步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万物仿佛都被大雪掩埋了,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四下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璃珈绕着原地转了一圈,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爽,脸蛋鼻子都冻得通红,可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呵呵呵,好漂亮的雪山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呢,太壮观了!”璃珈忘乎所以的欢呼道。
众人皆无耐的摇摇头,沉重的心情却因女孩的欢笑声舒缓了不少,邵三拍了拍璃珈的头,说道,“丫头,快把这雪化了吧,时间紧迫,要是等到天黑可就麻烦了!”
璃珈一拍脑袋,露出懊恼的神色,“哎呀,我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该死该死。”
“哈哈哈……”周围的人都被女孩的表情逗笑了,连那不苟言笑的老者,也露出欢喜的神色。
璃珈从子羽袋中取出那青色烈焰石,小心的放在一旁的雪坳里,凝神屏气,双手结成一个火焰状的手印,不一会儿指尖便燃起了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火焰。想起最初修习灵火术的情形,璃珈心头一暖,灵动的眸子里泛出甜蜜的笑意。
一声轻微的‘噗嗤’过后,那纯青的石头已变得赤红,周身红焰弥漫,仿佛在燃烧一般。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的望着那鸡蛋般大小的石头,然后看见它周围的积雪以惊人的速度融化,不过片刻,他们周围已尽显原貌。
积雪褪去,草木复苏,无数深蓝浅蓝的草叶在微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感激之情。而那颗烈焰石依旧熊熊燃烧着,将源源不断的热浪输送到整座大山。
“我们快去找冰瑶草吧,老头儿说这烈焰石只能持续三个时辰!”璃珈转过身对众人说道。
“好!”
一行人依旧由邵三打头阵,沿着小道往山顶走。虽然积雪已融化,但山上的温度依旧很低,脚下的土地湿漉漉的,偶尔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
“小心!”羡林第三次扶住差点滑倒的璃珈,无耐的笑着摇摇头。
“嘿嘿!”璃珈面色一红,滴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丫头,想不到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会法术啊!”停住喘气的邵三打趣道。
璃珈挠挠头,第一次露出腼腆的笑意。“那个,其实我就会一点点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哈哈哈,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三哥,你也真是的,老打趣璃珈妹妹!”薛雪在一旁笑说道。
突然,一只白色的蝴蝶闯入了众人的视线。说笑声戛然而止,六双十二只眼睛紧紧盯着这只从天而降的蝴蝶,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这里,怎么会有蝴蝶?”璃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只觉得指尖一凉,那蝴蝶轻轻的停在了上面。
这山才刚刚解封,四下连一只蚂蚁都没见到,怎么会突然飞出一只蝴蝶呢?
众人都疑惑不解,却见那蝴蝶停了片刻后又飞了起来,盘旋一周后竟朝着旁边的岔路飞去。
几人面面相觑,璃珈与羡林对望一眼,相视而笑,追了出去。
“哎丫头,你别乱跑啊!”邵三在后面大叫。
“璃珈妹妹,羡林公子,你们……”薛雪也是一惊,没想到那两人竟会因为一只蝴蝶急匆匆追出去。
“丫头,丫头!”邵三猛地一跺脚,又对着几人叹了一口气。“哎,咱们还是跟去看看吧!”
“羡林,你怎么也跟来了?”璃珈不解的问道。
男子笑了笑,那声音如春泉潺潺,清澈空明。“我有一知己,向来喜爱蝴蝶,所以看着那白蝶,总觉得有灵性一般,也就不自觉的跟过来了。”
璃珈闻言一怔,眼睛笑得完成了月牙,“嘻嘻,我也这么觉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哎呀,我们把邵三叔他们弄丢了,怎么办?”
“没关系,这不,他们已经跟上了嘛!”羡林笑道,望了望身后的道路。
“夷,真的耶,你真厉害呵呵!”璃珈听见身后的叫声,开心的笑道。“那我们快走吧!”
“恩!”羡林点点头,和璃珈快步追上那白蝶。
小道比之前的道路还要崎岖一些,乱石遍地,杂草丛生,一不注意就给绊倒了。两人跟着那蝴蝶走了半晌,只觉得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那白蝶也飞得越来越快,竟倏的消失在远去。
“这,这里发生了什么?”璃珈望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地面,不安的问道。
那是一块稍微倾斜的腹地,浓重的血腥味儿不断涌来,再走近一些,才看见地上满是鲜血,幽蓝的草丛被压倒,几只野猪般大小蛇头猪身的动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男子仔细检查了那怪物的伤口,又沾上草叶上的一点血迹嗅了嗅,疏朗的眉头第一次蹙了起来。“是被人所伤,看来,这里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璃珈闻言一怔,“难道是其他采药者?”
这时邵三他们也追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应该不会是采药者,这种动物叫蛇猪,是一种极难缠的野兽,不过它们像蛇一样最怕雄黄了,采药者一般都是知道的,遇上了绝不会和它们硬碰!而这些蛇猪都是被利器杀死的,因此应该不是采药者干的。”老者巳以生也在周围检查了一遍,说道。
“那会是谁?”
“不知道。”羡林摇摇头,面露疑色。“那白蝶消失了,现在只能沿着这条路往上走了。这是唯一的道路,那些人也必定从这儿上去了!”
“恩!”
众人一致同意,璃珈隐约觉得奇怪,若论经验和年龄,邵三叔和巳以生老爷子明明比羡林强得多,可她总觉得,这人即使再温和儒雅,也掩不去身上散发的一股霸气。是极其柔和的那种,但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你,领导你。难道是因为与生俱来的贵气?璃珈摇摇头抛开脑袋了的胡思乱想,快步跟上去。
上山的路越来越陡,林子里偶尔躺着几只蛇猪的尸体,四下却依旧没有一丝活物的动静,寂静的让人恐慌。更让璃珈觉得奇怪的是,这里之前明明大雪封山,可现在雪刚刚融化,就显得如此生机勃勃。仿佛这一切不是经历了一个冬季,而是被大雪冻住,保留了之前的样子,甚是诡异。
山路已到了尽头,只见一个巨大的石洞出现在眼前。
“啊……”
突然,一声惊叫划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只见白衣一闪,羡林倏的消失在洞口。
璃珈隐约听见,他嘴里叫着“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