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四书五经名句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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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春秋(6)

在记述晋国的政治斗争之时,作者明显地表达了对赵盾的同情,这主要是由于赵盾为国尽责——晋灵公为非作歹之时,他反复劝谏,而且他为政恭敬勤奋,甚至感动了去刺杀他的杀手鉏麂。然而,在对待与评价赵盾的问题上,《左传》的忠的这一观念陷入了困境。忠的观念的悲剧性最为集中地表现在了赵盾的命运之中。本文描述的赵盾可谓近乎完人,但是这样一个负责任的大臣却不断遭到君主的谋害。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推翻暴君的统治,而选择了流亡。但是由于眷恋祖国而没有及时离境,以至于其族人杀死过君之时,仍然在国内,因此而被史官加上“弑君”的恶名。而且,他并没有弄权迫使董狐就范。作者极为钦佩他的人格,也为他的遭遇而感到痛惜,因此就用孔子的话语表达了对他的尊敬以及同情之情:赵盾是古代优秀的大夫,由于史官忠于史实的原则,而使他不得不蒙受弑君的恶名,这真是太可惜了。

宣公十四年、十五年:尔虞我诈

(十有四年)秋,九月,楚子[1]围宋。

(十有五年)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楚子使申舟[2]聘[3]于齐,曰:“无假道[4]于宋。”亦使公子冯聘于晋,不假道于郑。申舟以孟诸之役[5]恶宋,曰:“郑昭、宋聋[6],晋使不害,我则必死。”王曰:“杀女[7],我伐之。”见犀[8]而行。及宋,宋人止之。华元[9]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10]也。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之。楚子闻之,投袂[11]而起。屦及于窒皇[12],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13]之市。秋,九月,楚子围宋。

宋人使乐婴齐[14]告急于晋,晋侯[15]欲救之。伯宗[16]曰:“不可。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17]。‘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扬[18]如宋。使无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矣。”郑人囚而献诸楚。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不许。三而许之。登诸楼车[19],使呼宋而告之。遂致[20]其君命。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谷而反之,何故?非我无信,女则弃之。速即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21]为义,臣能承命[22]为信,信载义而行之为利。谋不失利,以卫社稷,民之主也。义无二信,信无二命。君之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无霣[23],无可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下臣获考死[24],又何求?”楚子舍之以归。

夏五月,楚师将去宋,申犀稽首于王之马前曰:“毋畏[25]知死而不敢废王命,王弃言[26]焉。”王不能答。申叔时仆[27],曰:“筑室反耕[28]者,宋必听命。”从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29]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30]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31]。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华元为质[32]。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33]。”

[注释]

[1]楚子:指楚庄王,前613-前591年在位。[2]申舟:亦称子舟,即文之无畏,楚大夫。[3]聘:出使、访问。[4]无:不要。假道:借路。无假道:不打招呼,径趋而过。[5]孟诸之役:文公十年,宋公引导楚穆王在孟诸打猎,宋公违命,申舟鞭其仆,申舟因此得罪宋国。

[6]昭:明眼。聋:耳不灵。这里指处事方法而言,昭说明郑国懂得权衡利害,聋则说明宋国不明事理,会报复前事。[7]女:同“汝”,你。[8]见:引见。犀:申舟子申犀。见犀:指申舟出使前将其子托付于楚庄王。[9]华元:宋执政大夫。[10]鄙我:把我国当作他的边鄙之县。[11]袂(mèi):衣袖。[12]屦(jǔ):鞋子。窒皇:路寝前庭。[13]蒲胥:楚都市名。[14]乐婴齐:宋大夫。

[15]晋侯:指晋景公。[16]伯宗:晋大夫。[17]高下在心:意指事情如何处理全凭于心,劝诫晋景公要忍耐。

[18]解扬:晋大夫,壮士。[19]楼车:瞭望敌情的兵车。[20]致:传达完成。[21]制命:制定、发布命令。[22]承命:接受、贯彻命令。[23]霣:即“陨”,废弃。[24]考死:死得其所。[25]毋畏:即无畏,申舟。[26]弃言:食言。[27]申叔时:楚大夫。仆:驾车。[28]筑室反耕:军队建造营房,让种田的人返回种田,以示久留。[29]子反:公子侧,楚国主将。[30]病:困境。[31]爨(cuàn):烧火做饭。[32]质:人质。[33]无:不要。诈、虞:欺骗。

[鉴赏]

本篇讲述的是鲁宣公十四年、十五年所发生的事件,牵涉到楚、晋、宋、郑等国波谲云诡的外交活动,但是作者在描写的时候,聚焦于楚、宋二国的外交斗争与战争,着重刻画了楚庄王的傲慢、残忍与狡诈,揭示了武力并不能决定一切。

本文首先显示的是,楚庄王因为战争胜利而表现出的霸道嘴脸。而且由于他的无理与专横终于导致了使臣申舟被杀害和楚宋二国交战的灾难性后果,本文用楚国大臣以及楚、宋二国人民的鲜血控诉了****君主的残忍罪行。

在宋向晋国求救的时候,晋国君臣认为不能冒险出兵,却欺骗宋人说晋国大军即将将起程,让宋国一定不要投降。晋君实行的是国家利己主义,诱使宋国死拼,以此削弱楚国的力量。这一做法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之间所盛行的尔虞我诈。

宋虽是个小国,但却上下一心、顽强地抵抗侵略。经过半年多的激战后,宋楚两国都不堪再战,便达成了协议:楚军退兵三十里,宋楚讲和,华元则作为人质留于楚军中。这样,楚庄王为申舟复仇的诺言就彻底宣告落空了,这场战争唯一的结果就是,申舟,还有宋楚两国许多人的生命都成为了楚庄王恣意妄为的代价。

文章的结尾引用了楚宋盟约里的文字:“我无尔虞,尔无我诈”,意味十分深长,堪称画龙点睛之笔。文章已用史实说明了,春秋时期诸侯国的政治、外交承诺以及盟约毫无信义,在当时,最有发言权力的就是武力,“我无尔虞,尔无我诈”这样自欺欺人的条款便是对这种状况的辛辣讽刺。

成公二年:齐晋鞌之战

二年[1],春,齐侯伐我北鄙[2]。夏,四月,丙戌[3],卫孙良夫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4],卫师败绩。六月,癸酉[5],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帅师会晋郤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及齐侯战于鞌[6],齐师败绩。秋,七月,齐侯使国佐[7]如师。己酉[8],及国佐盟于袁娄[9]。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10]。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11]焉,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12]盟,无入而封[13]。”弗听,杀而膊诸城上[14]。齐侯亲鼓,士陵城[15],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16]。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17],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18]?若知不能则如[19]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夏,有[20]……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21],众惧尽。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子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22]。新筑人仲叔于奚[23]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24],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25]也。名以出信[26],信以守器[27],器以藏礼[28],礼以行义[29],义以生利[30],利以平民[31],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32],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郤献子[33]。晋侯许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赋[34]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35]。”请八百乘,许之。郤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36]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37]晋师,且道[38]之。季文子[39]帅师会之。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郤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郤子使速以徇[40]。告其仆曰:“吾以分谤[41]也。”

师从齐师于莘[42]。六月,壬申[43],师至于靡笄[44]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45]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46]。”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47]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48]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49]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50]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本焉以徇齐垒[51],曰:“欲勇者贾余余勇[52]。”癸酉[53],师陈[54]于鞌。邴夏御[55]齐侯,逢丑父为右[56]。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57]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58]。”不介马[59]而驰之。邻克伤于矢,流血及屦[60],未绝鼓音,曰:“余病[61]矣!”张侯[62]曰:“自始合[63]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64]以御,左轮朱殷[65],岂敢言病?吾子忍之!”一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66]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67],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68],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69],固即[70]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71],右援袍[72]而鼓,马逸不能止[73],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74]。韩厥梦子舆[75]谓己曰:“旦辟左右[76]!”故中御而从[77]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78]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79]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80]。”从左右皆肘之[81],使立于后,韩厥倪定其右[82]。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83],骖絓于木而止[84]。丑父寝于轏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85],故不能推车而及[86]。韩厥执絷[87]马前,再拜稽首,奉觞[88]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89],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90]两君。臣辱[91]戎士,敢告不敏[92],摄官承乏[93]。”丑父使公下[94],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筏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95]:“自今[96]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97]。每出,齐师以帅退[98]。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冒[99]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100]入。齐侯见保[101]者,曰:“勉之!齐师败矣。”辟[102]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103]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104]之妻也,予之石峁[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