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宋词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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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减字木兰花题雄州驿

蒋兴祖女

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百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上片写作者被掳北去,沿途的所见所闻。开头两句写作者被掳后从阳武出发的情形。“朝云横度”,这句写景,交待了出行的时间是在清晨,天气又阴云横飞密布,十分恶劣。这是对自然天气的描绘,也是对当时政治形势的暗喻。“横度”两字,勾出惨淡的画面,渲染了阴郁的气氛,表达了作者被掳背井离乡的痛苦情怀。“辘辘车声如水去”,引杜牧《阿房宫赋》:“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也”的文意,表达了作者乘敌囚车,离乡北去,不知所往的无限伤感的心情。并以“如水去”的生动比喻,写出此行北去,永不会回返的悲痛心境。“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是途中所见所闻。前句写白天所见。“白草”引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的诗意,既点明时值肃杀的秋天,又描绘出敌军烧杀掳抢,所留下的杂草荒芜,一片荒寒。“黄沙”引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平沙莽莽黄入天”句意,极写敌区北国的荒凉景象。“月照孤村三两家”,则写的是晚间所见,使人更感到凄凉悲哀了。这里,不仅描绘了敌区战乱的荒凉景状,而且暗示了作者被虏北行的悲苦心情。

下片继续写行程中所见所思。作者在被押途中,正处于极度愁苦之际,忽然,抬头望见南飞的北雁,而自己却是在离乡北行,这怎不令人悲痛欲绝!“飞鸿”虽可以给亲人传书,然而此时此刻,父母、兄长均已丧亡,无家可归,无处投书,这深哀巨痛,难以诉说,只好“百结愁肠无昼夜”了,真是日也愁、夜也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了!“渐近燕山”,说明越走距敌国京师——中都(今北京市)越近;“回首乡关”四字突出了怀国思乡的强烈感情;“归路难”表达了作者深沉的亡国丧家之恨。对一个爱国女子来说,身为敌掳,失去自由,难以再回故国,再见家园,该是多么痛苦啊!

临江仙怀归

洪皓

冷落天涯今一纪,谁怜万里无家。三闾憔悴赋怀沙。思亲增怅望,吊影觉敬斜。兀坐书堂真可怪,销忧滞酒难赊。因人成事耻矜夸。何时还使节,踏雪看梅花。

首句“冷落天涯”倾吐了金人对待邻邦使臣的苛刻。“今一纪”到现在已十二年了(一纪,古代以天干地支纪年,从甲子开始,再到甲子,刚好六十年,以十二地支一轮替,六十年恰为五纪)。这三字,一是说明被扣留的时间长,二也告诉读者创作此词的更为具体的时间,应为绍兴九年(1139)。

“谁怜万里元家”,谁能关切到我在遥远的国外遭受孤单寂寞侮辱的境遇呢!这句是含有怨恨的情绪。洪皓被扣十二年中,南宋王朝既未提出抗议进行交涉,也未做任何营救的行动,好像完全把派出去的使臣忘了似的,所以作者要呼喊“谁怜”了。

“三间憔悴赋怀沙”,“三间”,官名,屈原为楚怀王之三间大夫。洪皓在这里引用屈原的典故,寓意极深。他一方面以屈原自比,显示他有像屈原那样不屈不挠的爱国精神。“思亲增怅望”,在落寞的境界中,因思念母亲,更增添了南归故国的向望。“吊影觉敬斜”和影子互相问答的时候更觉空虚、寂寞。“吊影”,用李密《陈情表》“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典实,就是说孤单得身旁没有别的人,只有和自己的影子互相问答。在孤独的时刻就感到格外空虚。“敲斜”像敬器那样斜着。敲器,古代的一种液体容器,可能是酒杯一类,不装东西时斜敬着,装一半时就平正了,装满了就会倾覆。这里与孤独之义的“吊影”配合,可引申出寂寞空虚之义。

下片“兀坐书堂真可怪”,高高地独坐在书堂内想想实在疑忌。“可怪”,是作者当时的剧烈的思想活动,他怀疑南宋******,实在不明白统治者们在干些什么,皇帝被囚禁,使臣被扣押,竟然一筹莫展。他害怕金国给他做官逼降,害怕金国见他不屈而杀掉他,使他不能实现归国的愿望。

“销忧缔酒难赊”,为了消除忧愁而拼命喝酒,但也无法缓解。此句是承接上句之“可怪”的。由于上述的疑忌而产生忧愁,而这种忧愁又无法解决,只好借酒销愁,结果不仅没有“销”,连稍微缓解一点也办不到,就是说“借酒销愁愁更愁”了。

“因人成事耻矜夸”,依靠别人帮忙去取得事业上的成功,不值得骄傲和夸耀。洪皓在金国,念念不忘国家的复兴,常把金国的重要情报,通过北来的议和使者和间谍,提供给宋高宗。他的这番努力,都是通过别人代办的,所以说“耻矜夸”。末尾两句是作者表白有朝一日回国以后的打算。“何时还使节”,意即什么时候能回国交差。回国以后如何呢?“踏雪看梅花”,在雪地里欣赏梅花。意思是说不再当官了,还是隐居过平静的日子算了。

忆王孙

李重元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这是一首描写“闺情”的词。它成功地运用了借景抒情的艺术手法,表现了真挚的感情,有声有色的描绘出一个闺中少妇思念丈夫的情景。

首句“萋萋芳草忆王孙”,巧妙地运用了西汉刘安《(招隐士)赋》中的“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两句话,点明闺中女子忆王孙的时间,是芳草萋萋,即绿草茂盛的晚春。在这样的季节,“柳外楼高空断魂”,登上窗前柳枝轻拂的高楼,凭窗远眺,思念远出不归的情人,不是令人魂销肠断吗?更何况“杜宇声声不忍闻”,“杜宇”,即杜鹃,又名子规,古蜀国帝王名,死后化为杜鹃,鸣声凄厉,能引起人们思念亲人的情感。唐白居易《琵琶行》:“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在这样的氛围中,少妇思夫和孤寂的心情,也就浮现纸上。

末尾“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快要黄昏了,凄风苦雨,这位少妇害怕雨点拍打梨花,不忍残花落地,于是,关闭了窗户。渲染出黄昏时分凄凉的气氛。这一动作,微妙而又含蓄地描绘出少妇寂寞愁苦的伤情离绪。

贺新郎春情

李玉

篆缕消金鼎,醉沉沉、庭阴转午,画堂人静。芳草王孙知何处?惟有杨花糁径。渐玉枕、腾腾春醒,帘外残红春已透,镇无聊、殢酒厌厌病。云鬓乱,未饮整。

江南旧事休重省,遍天涯、寻消问息,断鸿难倩。月满西楼凭栏久、依旧归期未定。又只恐,瓶沉金井。嘶骑不来银烛暗,枉教人、立尽梧桐影。谁伴我,对鸾镜?

金炉里香烟袅袅上升,盘旋缭绕,似篆体形的字。这是深锁闺房“醉沉沉”的人之所见。这时,庭院里树木的阴影拂过纱窗,往西稍稍偏斜了。“画堂人静”正面点出人物。

“渐玉枕、腾腾春醒”从方才的“醉沉沉”而仍有所感觉来看,她是因醉而假寐。说“腾腾春醒”,是指醒后的情态,与“醉沉沉”上下呼应。彼时既有“芳草王孙知何处”的惆怅,梦回春醒,这种感受岂不更深?感情的潮水将掀起更大波澜,或许还是“醉沉沉”的好。

“帘外残红春已透”落红满地,春已深了。其实这句犹如前面的“杨花糁径”,为什么接连不断地重复春天归去呢?因为春老花残,闺阁中人总感到自己的青春易逝,红颜将老。从这些重复的写景中,将人的感情描摹尽致,但字面上却“不着一字”。

“镇无聊、滞酒厌厌病。”前面的景物描绘,无不寓有一个“情”字,但是直到此刻女主人公的感情才喷涌而出。“镇”,是久或长的意思。说镇日无聊,即总是处于愁闷中。“赚”,本是困极的意思。“殢酒厌厌病”。是因心里烦闷而借酒浇愁,是“举杯销愁愁更愁”,身体愈觉困慵、无聊至极,仿佛是生病了。总之,这句极写心绪烦闷,百无聊赖。因此“云鬓乱,未饮整。”云鬓未整,这里用了一个“饮”字,这个字的意思是想做什么事而终于未做。这样写更加重了“镇无聊、殢酒厌厌病”的程度。

转入下片,则完全是女主人公的自我抒情了。

“江南旧事休重省”,这句劈空而来,却启开了女主人公的心扉。江南是美丽的,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的“旧事”,该是一段旖旎温馨令人难忘的岁月吧!非不愿“省”,因为虽“省”也无补于事了。接着,直言不讳地道出了底蕴:“遍天涯、寻消问息,断鸿难倩。”她曾经打探过他的消息,而且是寻遍天涯海角,可结果却是“断鸿难倩”,音信杳然。

“月满西楼凭栏久”,她悄悄登上西楼,独自望着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痴痴地看着、想着,“依旧归期未定”——他大概正想着回来,只是日子还没有确定,所以鸿雁没有传来书信。这是她西楼凭栏已久时的痴想。情况是否如此,看来并无把握,于是她又陷入揣想中:“又只恐。瓶沉金井。”虽然“瓶沉金井”的想法已非一次,但她还是要听,还是痴情地望着,直到“银烛暗”,夜很深了,“枉教人、立尽梧桐影!”梧桐影尽,是由于“月满”而落,天将破晓了,可她一直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听着……“谁伴我,对鸾镜?”这是一声痛彻肺腑的深沉的哀鸣!

鹧鸪天别情

聂胜琼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上片,写别时情景。侧重写“别”字,内容与王维诗暗合。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在甘肃省敦煌县西南,地在玉关之南,故曰阳关。为出塞必经之地。古人以此诗配曲。抒写离情别绪的曲子,称阳关曲。聂胜琼的这首词,即与此曲意相合。首句“玉惨花愁出凤城”,三句“尊前一唱阳关曲”,凤城(京城)、渭城,同写离别之地;次句“柳青青”写别时;三、四两句,“尊”、“酒”、“阳关”,同写别宴。运意用词,全然一样。

下片,写别后凄伤,侧重写“情”。深摹情状。始则,欲“寻好梦”,而“梦难成”;终则泪湿枕衾,辗转达旦。妙在用雨作衬,情更凄悲。枕前、阶前,一窗之隔,而雨声眼泪,两下无休。泪共雨长,雨滴心碎,那种离愁,正是“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贺新郎

寄李伯纪丞相

张元干

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患鸣鼍鼓。谁伴我,醉中舞?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谩暗涩、铜华尘土。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苕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张元干这首词与《贺新郎》送胡铨词,历来被认为是代表他词风艺术特色的爱国词作,写得慷慨悲凉,风格沉郁,但表现手法有所不同。这首词上片侧重写景,融情入景;下片着重抒情,抒发词人所感。艺术表现手法主要是“外放”,是直接抒发胸中郁积的忠愤不平之气。

词的开头以作者拖着拐杖,独自登高楼遥望来领起下文,接着对夜景加以铺叙。在静谧的画面上,北斗星悬挂在辽阔的天空,月光倾泻,可以看到烟雾迷蒙的水中一小块陆地。近处因大风不停地吹刮使夜晚的渡口不能开船。还有那一群南来的飞雁露宿在芦苇深处,这是一幅多么冷落、寂寞的秋夜景象!词人写到这里,笔锋一转,从凄冷的境界中抒发自己深切的感受。怅望山河徒然使自己的身影来安慰自己,表现了作者怅惘孤独的心情。而深夜人们正在熟睡,鼻息声像避鼓一样。这句写人们深夜酣睡,寓寄着“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感慨。“谁伴我,醉中舞”,作者借用晋祖逖与刘琨夜半同起舞剑的故事,说明除了李纲,还有谁能这样同我情投意合呢?这里由景及情,表达作者想得到像李纲这样坚定抗金的知心人,感情也由开头的平淡而渐趋激越。这二句可谓语浅而情深。

下片联系北宋灭亡,金兵南侵的史实,进一步抒发爱国壮志受到压抑的悲愤。“十年一梦扬州路”,用来指十年前,即建安元年,金兵分道南侵。宋高宗避难至扬州,后至杭州,而扬州则遭金兵焚毁。扬州路,江苏扬州,宋属淮南东路。十年后,宋与金和议已成,主战派横遭迫害,抗金事业没有希望,收复失地成了梦想。如果说,上片大段写景,由景及情,使感情逐步深化,那么,这里“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三句,可以说是直抒胸臆了。作者倚高楼仰望明月,想起中原失地至今未能收复,满腔悲愁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只有喷薄而出,一点也用不着写景来作陪衬。这里语句虽简单,但用直笔把真实的感情深刻地表达出来,更加强了艺术效果。“气吞骄虏”,多么豪壮的气慨!骄虏,汉代称匈奴为“天之骄子”,这里借指骄横的金兵。

下面作者引用两个典故,借古喻今,抒发抗金的雄心壮志和报国无路的悲愤。“要斩楼兰三尺剑”,是用汉代傅介子的故事。其二是“遗恨琵琶旧语”,用汉代王昭君出塞和亲的故事。紧接着写“谩暗涩、铜华尘土”。这是以物比人,表面写宝剑弃置不用,生了锈,失去了光泽,实际上写李纲等主战将领被摒弃、受打击,英雄无用武之地,同时也把作者的愤愤不平之气烘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