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封 1月25日
我知道，在你那里有取之不尽的思索资料，是供应观察的永恒富源，我无法停止我的笔。一个没有热忱去研究你的人，你说他会是爱你的吗？他也不是一个嗜美者。一个爱你的人，一个爱美的人，他的光荣和神圣是同你和美的事物有关。你以那可爱的太阳变换为无限的美的样态，伴随着你具有的其他天性和谐地围绕着你生命的中心——当我这样思考的时候，我的心就因之欣欢喜悦。就这个意义而言、你在我心中产生的美感就是无限的。因为在我的心中拥有着你的那一部分美，那是与你的生命和其余部分相和谐的。如此，我常常思索着这件事。每当我把你做如此思念时，我就蕴热起来，因为我把你想象为蕴热的人。这虽然是令我兴奋的，我的思想情态却不因此一直维持蕴热状态。过后我又冷静下来，冷静地思考你；我将以你隶属的环境来思考，你知道你是在那一周遭的环境下被思考吗？这决不是坏意，以为你既是为我，也是为他，经验以最奇怪的状态令我发现，你既是为我也并非为我。你和大自然中其他生存物都是为他人的。例如植物的生命，在它的全然纯朴之中，展示出它一切隐藏着的迷人的美，一件神秘、一个谜、一个秘密都是为别人而生存。我们再联想到上帝创造夏娃之际，为什么使亚当深深入睡？因为女人是为男人的梦。当耶和华从男人的肋骨将女人创造出来，而夏娃是从亚当的脑子里提取出来；她成了血肉之躯，是爱的接触她才觉醒。在此之先，她仅是一个梦，在她的梦中生活里，总是爱情梦她，她梦爱情。请原谅我这样的联想，你知道我是多么依赖你的爱，依恋你的情。你曾责怪我一切的疯狂，可你了解这一切，也原谅这一切。你越是慷慨与仁慈越是解救我的心灵。此前，我几乎是站在深薮的边缘。我之所以未曾跳下去唯一的理由是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的爱拯救了我。我将怎样报答你呢？如果我的信能深深走进我所爱的人的心里，这就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你的同情和理解对于我比之声响更感到亲切。我还需要再次告诉你，我衷心地爱着你。我从未遇见过像你这样待我如此亲切的人、从未见过一个人回应我每一个想法和每一下心灵的博动。你的情爱已变成像空气一样不可缺少了。无论我想什么总要想起你，你的爱和支持已变成我存在的基石。我写作的时候心里总是想着，你一定会感到和理解我所写的是什么。至于我写的信，我想你会喜欢的，怎么能不喜欢呢？因为这全是为你写的，你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无法更多的拥抱亲近。但我已朦朦胧胧地觉得，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神秘地探索我的灵魂，而献给你的信，从没有比这更深刻的意义。它不仅说出了我，而且说出了你，这部“交响乐”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它将永远是我最珍爱的作品，它是一个人生的纪念碑。在人生的道路上，在深深的悲苦上头，在一整列不能忍受的苦脑、悲哀、失望上头，忽然诞生了希望。幸福的太阳开始照耀了——而太阳就照在这部“交响乐”所献给的那个人身上。如果命运不把我送到你身边，那将会变得怎样？这我真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一切都是你给我的；生命、追求、自由的机会，以及即使在梦中也不曾有过的丰富的好运气。但丁的《新生》（Vita Nuova），将自己所爱的偶像，描绘成天上不朽的女神：Madonna è disiata in sommo cielo： / or voi di sua virtù farvi savre. / …… / e qual soffrisse di starla vedere / diverria nobil cosa，o si morria. ［37］
［37］ 我的夫人为上天所期求，那么，你要认识她的力量。……能够站立着凝视她的，将会变得更崇高，或者死去。第7章 爱情、生活、诗
第27封 1月26日
生活中会遇到大忧大患，爱情应该是有效的安慰，而它怎么反而加重了我的忧患呢？今天晚上在我给你写信的时候，不禁一阵难过，便自己问自己。我真惭愧，忧郁在我身上起了强烈的作用，不愉快的情绪，刺疼了我的心，甚至连打几次Tel未接通也觉得懊丧、想入非非。何必要写这些无聊的信呢？一个闪念，我几乎提不起笔来，所以毛笔字也写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于是我打开电视机，是英国七集电视连续剧《温莎之恋》。我看到年轻的王子、游艇恋情。辛普森夫人忍痛割舍爱情，爱德华王子宁愿将王冠抛开，为的是爱情。这是英国历史上一个纯洁、美好、动人的真实的爱情故事。他们结婚时，一个43岁，一个41岁。这个被认为荒诞、偏激的婚恋，轰轰烈烈，议论纷纷，又感人至深，为我们留下了什么经验和教训呢？我特别为剧中二人的一段对话感慨。王子：“就这样下去你会不会满意？”夫人：“我们只能这样！”王子：“习惯势力很顽固，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成功。”夫人：“看情况到时候再说。”王子：“我会当仁不让，新国王、新时代，会出现新奇迹。”他们终于为人间留下了这段美好的先例。我不敢拿他们与我们相比、只是，我们之间有可能吗？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痛苦吗？在我人生道路上，当我面临第二次失败，要多大勇气支持呢？我的第一次失败是在19××年，而这我已匆匆度过十多个年头，再也经不起没有丝毫侮辱的感觉了。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呆子”，软弱无能、两手空空，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大造就了。见不到你，不能与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没有希望、心绪不宁、前途渺茫。一方面我感到特别寂寞、消沉、忧郁、情绪低落，好像一个人被大水冲走的时候抓住最后一个树枝一样。写信似乎有一种宿命力量，有时因不同心情也起不同作用。即使我们之间失败了，我也不会认输，虽然我悲苦、但勇气尚在。只是有孤独和被遗弃的感觉，比起其他忧患来，会更令我伤心。我为你没有一点自私的地方，我的思想、我的努力和我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没有你我就支持不下去。过去的那些岁月，一去不返的岁月，我多不忍诀别啊！它们没有给我完整的幸福，也没给我彻底的痛苦，是责任感支持着我活着，忍受下去。留住，让我现在看到的你的仪态，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从你的嘴唇上、最激动人的声音中——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没有发亮、也没有闪光。你仿佛伸出你疲惫的手抚摸过那种美，那种你乐于表现出来的快乐和幸福的美的感受使你的眼睛困窘了、失去了光泽。这就是你啊——爱情、生活、诗的秘密，公开的秘密，正是这些永生不朽。别的不朽是没有用的，也是没有必要的。在这一瞬间，永生不朽的是你。感情和思想、全部的本质，这就是你，从我眼前飘过去了。实际上我有好一段时间感到空虚了，在扑朔迷离的情感中，何去何从？痛苦无奈的心情，令我双手紧紧地抱住你，也许自以为无限幸福。可是当我一松手，才知道我仍然一无所有，连起码该拥有的也没有。仿佛泅入茫茫的苦海中，我不断地寻找灯塔、决定方向、确定位置。当理智清醒时，我想到海岸、要游出苦海、到达爱的彼岸。过去我看到彩虹，并不感到有什么兴奋，甚至有些麻木。现在，如果不是你走过这七彩桥与我邂逅，我是难得兴奋这一段时间的，真的。记得当时我为你写了一首小诗：
我沿着你的声音
寻寻觅觅
从你内心的深处涌出
可以解我渴的甘泉
在你的温柔中，我
变成一株绿意盎然的柳树。这封信我写得语无论次，可它是我思想内心的写照。我爱你却不能得到你，正像你也无法与我在一起，这不是最大的悲哀吗？我们怎能做任何方式的心灵潜逃？也许在我们的前面有难以越过的鸿沟；也许那是永远难以达到的目的；也许我们需要学习，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也许我们还不懂得每件事都有它确定的时间、而想揠苗助长，将一事无成。无论怎么样，我需要你，需要见你，需要和你在一起，你能想想办法吗？救救我！史宾塞的《情诗》（Amoretti）；写追求妻子伊路莎白。博伊尔（Elizabeth Boyle）的经过，其中第七首描写她的眼睛“如雷如电”：For when ye mildly looke with louely hew， / then is my soule with life and loue inspired / but when ye lower，or looke on me askew， / then doe I die，as one with lightning fyred， ［38］
［38］ 因为当你以美丽的颜色脉脉凝睇，我的灵魂就充满了生机和爱情；但当你下望或向我斜视，我就会死去，恍如被焚于雷霆。
第28封 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