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事情总是这样,这件事对科孚社会上的任何人都不是秘密了。当事人还没有正式谈到这事,旁人已在议论他们的婚事,真仿佛早就定了似的。
值得指出的是,银行老板对年轻军官接近女儿没有表现出后悔或不乐意。正像艾克查黎斯说的,他感到自己在很快地衰老。不管他的心多么冷漠无情,他想到哈琼娜将来要一个人生活时怎么办,不禁有些害怕,当然她会继承所有的财产。
对于钱的问题,亨利?达巴莱倒是从没操过心。银行老板的女儿有钱没钱,根本用不着去想,甚至一小会儿都不必。他对这个姑娘的爱源于另一种高尚的情感,绝不是为了肮脏的利益。他爱她的美丽和善良,正是因为哈琼娜生活在这种凄凉的环境里,所以才引起他深切的同情。也正是因为他感到了她那情操的高尚,见解的伟大,心灵的坚毅,虽然她没有流露出来。因此,每当他们在一起,哈琼娜讲述被压迫的希腊和它的儿女们为它的自由所做的艰苦卓绝的一切。在这个问题上,两个年轻人意见完全一致。
现在,亨利?达巴莱的希腊语已讲得很好,他们谈到这些会非常激动。当一次海战的胜利补偿了摩里亚或阿蒂卡的失败时,他们感到的是相同的快乐。于是这就需要亨利?达巴莱详细讲述他参加过的所有战役,要他重复说起参加这些浴血战斗的本国人和外国人的光辉名字。
当然还有那些女英雄们,像前面提到过的波波丽娜等,她们是哈琼娜一心效法的榜样,当然还有亨利?达巴莱救出来的安德罗妮可。
有一天,亨利?达巴莱正讲到这个妇女的名字,老艾利真多当时也在场听他们的谈话,一个无意的动作引起他女儿的注意。
“爸爸,你怎么啦?”她问。“没有什么。”银行老板回答。
然后,他用一种随便的口气问:“你以前认识这个安德罗妮可吗?”
“认识,艾利真多先生。”“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呢?”“不知道,”亨利?达巴莱说。
“柴达里战役后,我想她应该回到玛涅去了,那是她老家。可说不定哪天她又会出现在希腊的某个战场上。”
“对啊!”哈琼娜补上一句,“这才是应当去的地方!”为什么艾利真多一听到安德罗妮可会提出这个问题呢?谁也没有问他。要是有人问的话,他准是支吾其词地答复你。可他女儿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也不会放在心上。她爸爸和她崇拜的安德罗妮可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关于希腊独立战争,银行老板从没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压迫者还是被压迫者一边?简直很难说,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邮车带给他的信件从土耳其寄来的至少可以说跟从希腊寄来的一样多。
不过有必要重复的是,虽然年轻军官献身独立事业,艾利真多对此倒从没有过微词。只是,亨利?达巴莱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他的身体已经康复,他决定把他认为是自己天职的事业进行到底。他常和姑娘谈到这个问题。
“当然,这是你的天职!”哈琼娜回答他。“不管跟你分开会使我多么痛苦,亨利,我了解你应当跟你的战友们会师!是的,只要希腊还没有获得独立,就应该去为它战斗!”
“我走了,哈琼娜,我就要走了!”一天,亨利?达巴莱对哈琼娜说:“但我希望能确定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亨利,我不隐藏你在我心中引起的感情,”姑娘说:“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所以我得认真对待你的前途,我相信你。”
她说着把手伸给他,“请相信我!你离开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你以后回来的时候我还是这个样子!”
亨利?达巴莱握住哈琼娜的手,表达自己的爱和深情。“我衷心地谢谢你!”他说,“我们要永远相爱!如果我们因分别而感到痛苦的话,至少我已得到了你的保证:你是我的爱人!在我动身之前,我想跟你父亲谈一谈,你去吧,亨利,”姑娘回答,“去得到他的承诺,就像得到我的一样!”
于是亨利?达巴莱毫不迟疑地去做,因为他已经决定到法布维埃上校麾下去作战。
事实上,希腊独立事业从各方面来说当时却正处于每况愈下的情况。伦敦公约没有产生任何良好效果。人们不禁要问,列强们面对苏丹,除了空想,竟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吗?
这时土耳其人因为胜利而得意忘形,野心更加膨胀。两支舰队游弋在爱琴海面,一支是由英国的柯德灵顿海军上将指挥,另一支由法国黎尼海军上将统领。
希腊政府已迁移到更为安全的爱琴岛,以保证和谈的进行,可是土耳其人仍然表现得非常顽固,令人惊骇。
由92只战船组成的奥斯曼舰队,其中包括埃及的和******的,在9月7日这一天开进了广阔的纳瓦里诺海面泊场。这个舰队带着充足的给养,这样,易卜拉欣就可以用以补充军需,准备攻打希德拉人了。
当年亨利?达巴莱就是在希德拉决心参加志愿军的。该岛坐落在阿戈利斯湾的尽头,是群岛中最富裕的一个,它用鲜血金钱为希腊的独立事业作出过贡献。
那些最英勇的水手,如东巴齐斯、缪乌利斯、查马多斯等都曾为它而战,使土耳其人闻风丧胆,现在眼看就要受到最可怕的报复了。亨利?达巴莱必须立刻动身,赶在易卜拉欣的队伍之前到达希德拉,出发日期最后定在10月21日这一天。
临行前几天,按照约定,青年军官来找艾利真多,向他的女儿求婚。他没有对他隐瞒,如果做父亲的同意这个婚姻,哈琼娜会感到高兴的,就只差他的准许了。等亨利?达巴莱回来就举行婚礼,但愿他离开的日子不会太久。
银行老板对于青年军官的社会地位、经济情况和他这个家族在法国的巨大声誉是了解的。在这方面他不需要什么说明,他本人和银行都信用良好,从未有过不好的传言影响他的生意。老艾利真多的财产,因为亨利?达巴莱没有问起,他保持缄默。
至于说这个婚姻本身,艾利真多表示同意,既然这桩婚事使他女儿幸福,当然也会使他感到快慰。
所有这些谈论得非常冷漠,但主要的条件都谈妥了。亨利?达巴莱现在获得了艾利真多允婚的话,而银行家也得到了他女儿一声谢谢,虽然他说这些时仍用的平常那种冷静的语气。
事情进展令两个年轻人感到满意极了,应该说最高兴的要算艾克查黎斯,这个善良的人像孩子似的哭了,他多想紧紧地拥抱这位青年军官啊!
亨利?达巴莱留在哈琼娜身边的时间很少了,他已经决定搭乘一条东海岸的双桅船,起航时间定在本月21日从科孚驶往希德拉。
在老房子里度过最后几天的情形就不必细述了。亨利?达巴莱和哈琼娜片刻也不分离,他们俩在平房大厅里谈了很久,就是这个阴郁的房子的下面那一层屋里。他俩的高贵气质,使这些谈话充满了打动人心的温情,缓和了严肃的话题。
未来,已经属于他们共同拥有,而要将他们分开的是现在,因此要冷静地面对现在,他们计算着好运和厄运,但并不泄气,不打算低头。
当他们这样倾谈时,他们不断为独立事业而感到激动,这是亨利?达巴莱就要去为之奋斗的事业啊。
在10月20日的晚上,这是出发的前夜,他们在一起谈天,都很激动,因为第二天,青年军官就要出发了。
忽然,艾克查黎斯闯进厅屋。他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他刚才奔跑过,跑得太厉害了!他凭着他那双粗壮的大腿,只几分钟就穿过了全城,从堡寨一直奔到斯特拉达?瑞勒顶头。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艾克查黎斯干吗这么激动?”哈琼娜问。
“我得到……得到一个消息……一个重要的……一个重要的消息!”
“快说!快说!艾克查黎斯!”轮到亨利?达巴莱焦急了,因为他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还说不出……我还说不出!”艾克查黎斯回答,他急得把话都堵在喉咙了。
“是关于战争消息吗?”姑娘边问,边拉住他的手。“对……对!”“那快讲呀!”她又说,“讲吧,我的好艾克查黎斯……到底怎么回事?”
“土耳其人……今天……败了……在纳瓦里诺!”就这样,亨利?达巴莱和哈琼娜得到了关于10月20日海战的消息。
艾利真多在艾克查黎斯的吵闹声中走进了客厅,当他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不由地抿紧嘴唇,头皮发胀,不过他不表明自己的心情,两个年轻人却让他们的愉快心情欢畅地流露出来。
纳瓦里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科孚,通过阿尔巴尼亚沿岸发射到空中的电报,人们很快知道了详细战况。
英法舰队,再加上俄国舰队,一共有27艘船,1276门大炮,一齐进逼纳瓦里诺锚泊地航道,猛攻奥斯曼海军舰队。虽然土耳其人在数量上占优势,他们拥有60条巨型战船,装备着1994门大炮,可是他们还是被打得一败涂地。
土耳其人的许多船只连同无数的军官、水兵都一齐沉没或是被炸毁了。看来,易卜拉欣指望海军帮助他攻打希德拉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这对希腊人来说真是一件重大事件,对于希腊的独立来说,这大概是一个新阶段的起点,虽然列强并不打算就此彻底毁灭苏丹王朝,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协议终将使希腊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不长的时间里,新王国即将实行自治。
在银行家的老房子里,哈琼娜、亨利?达巴莱和艾克查黎斯拍手庆贺,憧憬未来。他们和全城的人一样高兴。纳瓦里诺的大炮为希腊的孩子们保证了独立。
列强同盟的这一胜利,或者换个说法土耳其海军的惨败,改变了青年军官的计划。易卜拉欣大概也放弃了原来设想的攻打希德拉的企图,因此这不再成什么问题了。
由此看来,亨利?达巴莱得改变原来的计划,他已不需要到希德拉去和法布维埃会合。于是他决定就在科孚等待纳瓦里诺战役后局势的自然演变。
不管怎么说,希腊的命运已不容置疑,欧洲不会让它毁灭。不久之后,在整个希腊半岛上,新月旗就要让位给独立的旗帜了。易卜拉欣已经龟缩到伯罗奔尼撒中心和沿海的几个城市里,彻底被赶出去的时刻指日可待了。
在这种情况下,亨利?达巴莱往半岛的哪里去呢?大概法布维埃上校准备离开米蒂利尼,前往开奥斯岛去跟土耳其人继续打仗。但是上校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而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也完成不了,马上出发的事不必想。
青年军官对形势的分析大致如此,哈琼娜和他看法相同,那么就没有理由继续拖延婚期,艾利真多对此并不反对。于是婚期就订在10月底,离现在还有10天。
这里用不着多说结婚日子的临近在这对未婚夫妻心里产生了什么样的情感,再也不需要出发打仗了,本来亨利?达巴莱也许会送命的。哈琼娜本来要掐着指头计算时间,度日如年地、痛苦地等待着,现在也不用了!不过全家最快活的,如果算得上的话当数艾克查黎斯了。可能他自己结婚也不会如此高兴,就连从不表露感情,一贯冷漠无情的银行家,但也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满意足。这样,他的女儿就终身有靠了。
大家一致认为婚事不妨简单些,也没有必要邀请全城的人都来参加。不管是哈琼娜,还是亨利?达巴莱都不愿邀请太多的客人来做他俩幸福的见证。但总还是需要做些准备,他们毫不张扬地准备起来。
这时已是10月23日,离喜日还有7天。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可怕的障碍,也不会延迟的了。可是,要是他们早已知道的话,这时发生了一件可能会使哈琼娜和亨利?达巴莱十分焦虑不安的事。
这一天,艾利真多在早晨的邮件中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显然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打击,他把信撕碎后烧掉了。这一切说明在像银行老板这样一个镇定如山的人心里引起了多么深沉的不安。
他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信怎么不在8天后到呢?写这信的人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