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想起初中时篮球馆里那一窝蜂状的女孩子,以及光是经由己手就送过去抵得上装满不下十个垃圾桶的粉红色情书,以至于到了后来,弄得欧阳川一见到这种鲜嫩的粉红色就不由自主黑起一张扑克脸来。
然后又想到自己,与他的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八年。
卫央忍不住微微一笑。
“别人我不清楚,不过我啊,却是在还不清楚他有什么好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认识他……都八年多了……”
“八年?”
郑亦尧不由咋舌以对。
“我还没一个女朋友跟我在一起超过八个月……”
卫央笑拍他的脑袋,像抚拍着一只大型犬。
“花花大少啊!”
“冤枉!”
郑亦尧夸张地叫起屈来。
“真的不是我花心。我只是喜欢的类型太多,感觉难以取舍而已。”
“那我应该小小地同情你一下了。价值观尚未定型的小孩子啊……!”
正说着,欧阳川从远处的住房区走了过来。他的脚步略有些蹒跚,以至于看在别人眼里显得立足不稳而晃晃悠悠。
“没再多睡会儿?”
看他的样子实在像是没有睡醒,于是卫央问道。
“没。”
欧阳川作出简短的回答。
而郑亦尧则忍不住在旁边向卫央吐糟欧阳川:“你不知道吗?欧阳川他平时就这么一副半睡不醒的懒散样子。甚至有时候跟他说着说着话,可他倒好,一个哈欠就朝你打了过来,未了还一无所觉地揉揉眼睛,刚睡醒似的让你根本不清楚他是否听进去你刚说完的话。那样子啊,甭提多气人了。”
瞥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卫央,脸上隐约现出些许红色的欧阳川抬起大脚冲着郑亦尧的面门就踹了过去。
郑亦尧赶紧往卫央身后缩去,嘴里还不闲着:“瞧!被戳中痛处了吧。恼羞成怒哦!”
卫央低声“呵呵”的笑着,不闪不避任两个男孩子围绕着自己彼此“拳来脚往”。
然后真正见识到十六岁男孩子这样活力四射的举止,已然迈过法定成人门槛的卫央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起自己的“人老珠黄”起来。
看上去狠咬牙根,发誓要踹郑亦尧一大脚的欧阳川忽然之间竟出乎意料地停住动作。
而逐渐玩上了瘾的郑亦尧正嘻嘻哈哈的和欧阳川兜着圈子,完全没有料到那个阴沉的决不会吃任何亏的欧阳川居然会停止追击,心里怔愣的同时,反应迅捷地及时收住脚步。
欧阳川依旧木口木面,对以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郑亦尧说道:“对了,大班长,那边已经焦头烂额的生活委员正在拼命找你。”
大概这是郑亦尧同学有史以来听到的最长的一句来自欧阳川同学嘴里的话。
郑亦尧感动得痛哭流涕之余不免有些怀疑。他仔细端详起欧阳川的神情,以求能在其中发现什么端倪。
他顺口反问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摆明了不相信这个一贯少言寡语的人会这么好心突然说出如此之长的一句话来。
毕竟是相处的时候颇为久长的缘故,卫央轻而易举从欧阳川的话语中听出几分恶劣的戏弄。之后又隐隐约约地感觉适才欧阳川打算飞脚暴踢的行动似乎并非单纯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或许更带有一些其他的“企图”。不然缘何固执若此的欧阳川会轻易放弃他的“飞腿暴踢”,在绕着自己转了三四个圈子也没能踹到郑亦尧之后?
随即欧阳川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就明显的带有郑亦尧完全可以听出的幸灾乐祸,以及促狭的意味。
“恐龙暴怒了。”
言辞再度回归简洁。
“恐龙”指代的是那个完全称不上样貌丑陋但脾气绝对属于暴龙级别的女生活委员。所谓“恐龙”一称,实乃班级里男生们私下流传的称谓。
没想到平时绝少参与男生间闲聊的欧阳川对这些八卦性质的话题也知之甚多,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郑亦尧暗自感叹,再思及暴怒级的恐龙委员,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吐吐舌头,正琢磨着要不要在海滩上呆多一会儿,等到暴龙怒火略熄之时再回归住房区,就听见欧阳川以他独特的冷淡声线闲闲地送过来一句:“我告诉她你在海滩上……”
头皮立刻一阵发麻的郑亦尧仿佛听见了恐龙大人的怒吼声音。
他愁眉苦脸地扁扁嘴,有气无力地说:“欧阳川我好象没有得罪过你吧……”
身为市一中高一实验班的优等生的郑亦尧还算聪明的丝毫没有期待欧阳川会痛快地给自己解惑。
半带抱怨地嘟囔着什么“为什么恐龙没有在几个世纪前就完全灭亡,干吗还非要遗漏零星的几只遗祸人间”之类的话语,郑亦尧步履匆匆地转身逃开这很有可能成为恐龙肆虐之地的海滩。
残阳的余光里,这个略微有些驼背的高个男孩子的身影快速地远离了欧阳川与卫央两个人所形成的容不得其他人的狭小世界。等待他的将是咆哮的暴龙,亦或是繁重的杂务——谁知道呢!
海涛波浪滚滚,使尽全力一般拍卷着岸滩。夕阳西沉,一点一点在海角天涯失去踪影。阴暗的深蓝色开始逐渐笼罩整片整片的海洋。
由于郑亦尧的离开而忽然显得静默非常的空气迅速地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可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足有二十三个半小时活在寂静之中的欧阳川倒并不觉得如何别扭如何坐立不安,更或许这种安定的状态正是源于他内心的平和并且毫无疑窦。
而心情一直无法真正平静的卫央与之相较,则略显局促与无所适从了。
她用鞋子摩挲着脚下的沙砾,低眉垂头,视线落于沙滩,在自己与对面的欧阳川之间不断游移。却始终没有出声。
没过多一会儿,卫央就看见视域中欧阳川面向自己的两只穿着黑色NIKE的大脚掉转一百八十度,朝向大海又闲散地走出了几步。她不禁抬头望一眼已经背冲自己的欧阳川,有些不明所以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