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着:“哪里像个不良少年么!干吗从人家一考上职业高中就说人家‘不良’呢?真是岂有此理之至!”
卫央着实愤愤不平。
自己既不抽烟又不染发——虽然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没钱,除了比较频繁地和男生或者女生打架之外,哪里像那些个标榜“不良”的街头少年?!而说到选择职业高中,也无非是想早日毕业然后赚钱。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下来累得连话都没力气多说,卫央实在不忍心看父亲再这么劳累下去。
明明是因为家庭状况自己才选择职业高中的,又不是人家考不上普通高中!当年以最优成绩从初中毕业却选择了职业高中,还曾经在就读的重点中学T大附中引起喧嚣轰动呢!
卫央不禁有些骄傲的回想那时侯的风光。
然后却再度想起楼里楼外那些街坊邻居们的议论声声,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嘴里说着一点儿也不在意不相干的俗人的目光,说着不能让自己拘泥于世俗,说着这些那些的话来给自己和父亲筑起一道防卫的高墙,可毕竟人终究不能游离于社会之外,听见周围人们对于自己的恶意议论,无论如何也无法恣意的快乐起来。
他人即是地狱!
卫央想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刚刚卫央放学回家,楼里的那些闲赋在家的太太们见她回来,立刻像约定好了似的都挤进楼道,明明一贯畏惧着居住顶楼的卫家父女俩,还偏要七嘴八舌的凑在一块儿。
卫央走过那一片唾沫横飞,而后回头狠狠瞪一眼那几个无所事事的女人。看到她们吓到噤口的模样,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些。
她们说她不三不四,净跟一大群男孩子瞎混在一处;说她是“不良少女”,成天打架,和她爸爸一样好勇斗狠……
这些言语听进耳朵很不舒服,不过顶多心里不高兴一阵,而后就给统统抛置于头脑之外,忘得一干二净。一直记得父亲所说过的话,“无法改变的偏见与歧视就随他们继续下去好了”,自己也一向把那些难听的话语当成庸民的愚昧——当然他们本身就是。
可是现在……
自从恍然明了自己的感情归向,并且知晓那个被自己喜欢上的欧阳川恰恰就是骂自己骂得最凶的女人的宝贝儿子之后,好象就很难继续保持曾有的平和心态了。
即使清楚欧阳川不会因此而疏离自己,也会不由自主的胡乱思想,毕竟那是他的母亲,而且……而且那些难听至极的言语就算都是妇人们的胡编乱造,也不愿意被欧阳川听见半点……
想到欧阳川,卫央忍不住凑近镜子细细端详自己。
“眼睛不大,睫毛不长,鼻子不挺,嘴唇也一点儿都不红润……”
这种经常性的自我厌恶,大概是从明白自己喜欢上了欧阳川之后,才开始的吧。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百般不好。
卫央试着微笑。
她冲镜子里的自己扬起嘴角,随即立刻又垂了下来,甚至比原先垂得更低,高高的嘟起了一张小嘴。
“最最重要的是一丁点儿女人味都没有!——简直难看死了!”
她想那些女人们说的话中有一句倒是说的没错。
跟个小子似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
她们如是说她。
“真是的!”
卫央使劲扣上镜子。
卫央喜欢欧阳川,一点儿一点儿地累积至今,就变得很喜欢很喜欢了。
她可以告诉所有人她非常喜欢欧阳川,可是如果要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帅气的男孩,恐怕连她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感觉上好象是许多许多的情感混合交织,然后就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了。
不清楚自己从何时开始,对于欧阳川的喜欢就变成了那种女孩子对男孩子的喜欢,卫央的记忆中无比清晰的只有与他的第一次相识。
应该不是一见钟情的……吧?
卫央苦着一张小脸思索中。
记得那天好象也是和向自己挑衅的人打了一架之后,再没力气爬上七楼了吧。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燥热的天气令人烦躁不安,蝉鸣声声,似乎也在哀叹着炎夏的高温。
卫央坐在台阶上,小心翼翼察看膝盖上被磕破的伤口,吹过一口气,登时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被不怀好意的男同学伸脚绊了一跤,当时缓缓爬起来的卫央,扫一眼流血不止的膝盖,然后再不理会自己的伤处,就这么拖着滴血的膝盖,过去劈头盖脸揍了那个罪魁祸首一顿,直到一拳砸得那个孩子鼻子里流出鲜血才罢手。
爸爸说要“公平”,要“一视同仁”,所以既然我流血出来,你也甭想完好无损地离开。
舒舒服服坐在地上的卫央突然想起家里的红药水好象已经用的差不多,又该往药店跑一趟了。可是即使脑子里反复不停地转动着该去药店买药的念头,却始终懒得站起身。
她懒洋洋的坐在太阳底下,丝毫不在乎炙人的阳光晒黑自己还算比较细白但却满是伤疤的肌肤,眼睁睁的看着膝盖上流出的鲜血缓慢地凝固成为血块……
然后眼前突然就多出来一块雪白雪白的帕子,以及一只胖乎乎、白嫩得几乎看得见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小手。
卫央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粉嘟嘟的小男孩正站在自己跟前,与自己相仿佛的小学制服齐整地穿在身上,手里捏一块手帕递到自己面前,脸上却僵硬着没半点表情。
卫央曾经见过这个小男孩,知道是楼下欧阳家的心肝宝贝,乖巧懂事,成绩优秀,被他那个大嘴巴的妈妈大力宣扬得附近几幢楼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对于三姑六婆的闲聊惟恐避之不及的卫央也顺道听过欧阳妈妈的报告不下三遍。
所谓“爱屋及乌”,恨乌也必定及屋。对他的大嘴妈妈毫无好感的卫央自然给不了小欧阳川什么好脸色。
她冷冷地挑着眉毛,自下而上斜睨着小欧阳,更不接那块已经举到自己眼前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