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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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历代祭文(4)

因此用板筑加固以显示城池之盛,大兴宫室,对房屋的结构装饰勤加修缮,度量着五岳之高和三坟南北的长宽来进行。高耸而险峻的城墙如同陡峭的断岸,直立着似长云的排列;制作磁石作为重要的防御,将红色土纹饰涂在高处。看它城关进行了如此坚固的保护,似乎能够保持万年而如一。谁知出入三代,仅五百年,竟然瓜剖而豆分!

浮萍、水葵盖满了水井,疯长的野葛绾住了道路;堂屋里布满了毒蛇和含沙射人的妖物,台阶上獐子与鼯鼠发生着争斗。老树精和山上鬼、野地鼠、城里狐,在风号雨啸中嘶叫,晚上出现,早晨跑过。饥饿的老鹰磨砺着长吻,寒冷的鹞鹰惊吓着幼鸟。隐伏着的凶恶之物与老虎,吮吸动物的鲜血为乳,以动物的体肤作为晚餐。

倒在地上丛生的杂树荆棘塞满了道路,四通八达的道路也深险幽暗。白杨树的叶子早早地落了,如塞外的草一样已经提前衰亡。严寒的霜气,劲疾凄厉的风威,使孤立的蓬蒿不断飘转,惊慌的砂砾无故而飞起。丛生的草一望无际,丛杂的草木纷乱地相互依存。城壕已经夷平,城角也已经颓坏。直视千里之外,惟见黄尘飞扬。凝神思考静静地聆听,因为悲伤心都要碎了。

如要说到彩饰的门和彩绘的帐子,以及歌堂舞阁之地,玉池碧树以及射鸟垂钓处的馆阁,全部都是芳香停止,光华沉寂,音响断绝。东都和南国美丽的佳人,如兰蕙般美好的心灵和轻纱似的体质。有着美丽的容貌、红唇,可无不将魂灵埋在幽石之下,把尸骨托付给了永久的泥土,成为尘埃。哪里还能回忆往日同车游玩的快乐?以及回忆彼打入离官的苦辛呢?

天道为什么会这样呢?留下让人遗憾的这么多!于是,取琴弹奏,作《芜城》之歌。边地的风急吹得城上严寒,田间道路和湮灭了的坟墓已残破。千年啊万代,都与这一起灭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赏析】

这是一篇哀悼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城被毁之作。据《汉书·地理志》:广陵国,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属吴,兄子刘濞被任命为吴王。景帝更名为江都,武帝更名为广陵。南朝宋孝武帝时,竟陵王大明三年(459年),刘诞据广陵反。沈庆之围城数月,破城,杀刘诞。孝武帝刘骏命屠城。沈庆之请免身高不满五尺者,其余男子皆处死,女子赏给军人。时鲍照为荆州临海王刘子瑱前参军书记,随军至广陵,看到广陵城被毁之后废墟上的荒凉景象,写了这篇抒发感慨的文章。

这篇《芜城赋》写得气氛磅礴,感慨深沉。文章首先总写广陵城地势的雄伟壮阔,“南驰”、“北走”,是联结“四会五达”康庄大道的地方。然后,极写“昔日之盛”。广陵,在吴王刘濞时曾盛极一时,不仅人烟辐辏,商贾云集,而且商家店铺扑面而来,歌舞吹弹沸反盈天。这里盛产铜、盐,所以财力雄厚,可以谋划长治久安。所以,那时的广陵城宫室辉煌,城墙坚固,高耸而险峻,雄伟而似排列的长云,而且防御体系也十分牢固,似乎可以“万祀而一君”。这样写广陵的极盛,对下文写广陵城的被毁起到了有力的衬托作用。

文章笔锋一转,用深沉的感慨写今天的广陵城“竟瓜剖而豆分”的惨状,与上文的极盛形成鲜明对照,可谓笔力雄劲。往日的极盛已成回忆,今日的极衰,惨不忍睹。鲍照看到的广陵城已是浮萍盖满了水井,荒草塞途,獐子、毒蛇、鼯鼠横行,饥鹰和猛兽嗥叫,城池残破,荆棘丛生,霜寒逼人,沙尘飞扬,墙倒屋颓,看了令人伤心不已。不仅如此,各种歌堂钓馆,声乐珍玩“皆薰歇烬灭,光沉响绝”;那些妙姬佳人,也都“埋魂幽石,委骨穷尘”了。繁华湮灭,满目荒芜,那么,对于过去的快乐和痛苦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

最后,作者感叹天道不公,使人间留下这么多遗憾。一切都化作了“城上寒”和“丘陇残”,即使是千秋万代之下,也是有难以言说的惆怅的。

本文在写作方法上,采用“古”与“今”对比、“盛”与“衰”映衬的手法,给人以强烈的印象。其次,采用四、六对句,韵律铿锵,让忧怨感伤的情绪贯穿其中,也会使品读者起兴亡之感,深切地感受到盛衰之理。

祭柳子厚文

【作者简介】

作者韩愈(略)

【原文】

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亡友柳子厚之灵。

嗟嗟子厚,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

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尊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天脱串羁;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著,表表愈伟。不善为斲,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群飞刺天。

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琅。遍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韩愈恭敬地用薄酒和众多美味的食物,祭奠于亡友柳子厚之灵前。

哎呀,子厚,你怎么会是这样呀!自古以来人谁不死,我还有什么嗟叹的呢?人生在世上,如同从一场睡梦中醒过来;其间的利害,究竟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当他在梦中时,有快乐有悲伤;等到已经觉醒,哪里还有足以值得追思的!

凡是生在世上的事物,都不愿意成为做成其他用途的材料,如同涂上青黄色纹彩的祭祀用的酒器,那是树木的灾难。你的中年被抛弃,实际上如同是老天帮助你摆脱了羁绊;也才使你如玉佩琼琚般的文章,张大其辞,大放异彩。你没有追求富贵的才能,磨灭了谁也不会去记述。你自己的著述,表现出特出的卓越才识,却愈来愈引起人们的重视。不善于斫木头的匠人,伤了手指,还要惭愧不已。巧匠旁观,斫木头可以在袖手之间完成。你的文章不为世所用;于是我只能令我的徒弟在起草制诰时使用。你对待别人,自有超过别人的识见。你遭贬斥不复起用,众多无能之辈却飞黄腾达。

哎呀子厚,今天已经亡故!临死之前的声音,是那么的响亮。遍告刘禹锡等友人,以子相托。你不认为我庸俗,也托以死后的事情。凡是今天的朋友之交,均是观看权势的厚或是薄;我哪里可以保证,能承受你的所托?不因为我是你的知音,实际是你在命令我;如同有鬼神的差遣,哪里还敢留下懈怠的遗憾。惦念你永远归去,再也无归来的日期,我设祭在你的棺前,以发自内心的誓言做出悼辞。呜呼哀哉,请你来享用祭品吧!

【赏析】

柳宗元于元和十四年(819年)死于柳州。这一年,韩愈在贬谪中从潮州到袁州(令江西省宜春县)。他在袁州写了这篇祭文,从中也表达了对自己人生遭遇的愤慨之情。

对于柳宗元的死,韩愈并不表示特别的悲伤,而是认为他这一死,反而将人生的利害、快乐、悲伤都显示了出来,更觉得柳宗元人生价值的可贵,令人感叹。

这篇祭文,在简要叙述对于柳宗元死去的悲伤心情的过程中,赞扬了柳宗元高尚的人品及高洁的文品。

韩愈在祭文中虽然悲哀柳宗元中年被贬的遭遇,但认为他在文章上却“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大放异彩,表现出的卓才伟识,愈来愈受到世人的重视。韩愈认为,这是柳宗元遭贬斥以后对社会对历史认识更深刻,反而将自由的天性发挥出来,反而在文章上、在人品上达到了更高的境界的结果。这一认识,实际上也包含着韩愈自己对于人生遭遇的深沉的感慨。

祭文最后,在惋惜亡友早亡的同时,叙及柳宗元对于朋友和自己千钧之重的托付,发出“不鄙谓余,亦托以死”,这是“非我知子,子实命我”,是丝毫不敢怠慢的,表现了作者对于柳宗元托付的敬重之情。

这篇祭文文字简洁,感情深挚,是语经百炼之作。

祭十二郎文

【作者简介】

作者韩愈(略)

【原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竞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致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自今以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叔父愈,在听到你去世消息的第七天,才能含着哀痛,诚心诚意,派遣建中在这遥远的地方,备办些时鲜食品,祭告于十二郎灵前。

哎呀,我幼年时就死了父亲,等到长大,不知道有父亲可以依靠,只有兄嫂可以依靠。到了中年,兄死在南方的任上,我与你都还年幼,跟从嫂子归葬于河阳;接着与你就食于江南,孤苦伶仃,没有曾经分开过。我上有两兄,都不幸过早地去世,继承祖先的后来者,在孙子辈只有你,在儿子辈只有我了,两世都只有一个人了,形单影只。嫂嫂常常抚摸着你,指着我说:“韩氏两代,只有你们两人了!”你那时更小,应当没有什么记忆,我虽然能够记忆,也不懂得她话中包含的悲痛之深啊。

我十九岁那年,初次来到京城。此后四年,回到宣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往河阳探望扫墓,碰上你送我嫂嫂的灵柩前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做董丞相的助手,你来看我,住了一年,要求回去接妻子。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接家眷来与我同住的事儿便化为泡影。这一年,我在徐州协理军务,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又离职,你又没有来得成。我想就算你跟我到徐州,那还是异乡作客,不是长久之计。作长远打算,不如回到西边的故乡去,等我先安好家,然后接你来。哎呀!谁能料到你突然离开我而去世了呢?我和你都还是少年,满以为尽管暂时分离,终于会长久团聚的,所以才丢下你跑到京城求官做,企图挣几斗俸粮。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个结局,即便有万乘之国的宰相职位等着我,我也不愿离开你一天而去就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