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北伐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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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生死离别诚堪伤

******奉命去湖南领导秋收起义。

要去搞武装斗争,******首先是要把杨开慧和孩子们带回湖南安顿好。此前,他让郭亮先行,赶回湖南组织农民武装。为了避开敌人搜捕,杨开慧给他把满头黑发剃光,换上农民服装。******告诉郭亮他和杨开慧也将很快回湖南,和大家一起战斗。

8月12日的这一天,杨开慧很早起来,收拾行李。“四·一二”政变发生后,她就做好了应急的准备。8月初,就着手轻装,打发保姆孙嫂带着第二个孩子毛岸青回板仓去了,家用的东西也多带走。现在,要启程了,杨开慧给******、毛岸龙换了衣服,她和******也化了装。她穿了一件素净的、灰色带格子花的短旗袍。******穿了一套学生服,白颜色;为防意外,手提的网篮里,还带了一套灰色的中山装。

出发前,******嘱咐杨开慧要提高警惕,如遇到紧急情况,要沉着,相机行动。因为全家人一起行动,目标大,他们就分别走,并约定到鲇鱼套车站会合。出发时,杨开慧和杨老太太带着孩子先走,******稍后。

车站口四处,戒备森严,国民党车队的岗哨和警察,对旅客又是盘查又是搜身。有的旅客被他们从车厢里推到月台上,五花大绑地给抓走了。恐怖的气氛笼罩着车站。

杨老太太站在车站门口远处的土台上,守着行李。杨开慧抱着才四个多月的毛岸龙,站在车站门口,等候******。天气很热,她的身上流着汗。******还没有回来,她的心里很焦急。眼见火车喘着粗气进站了,担心误车,她神色不安地转过身子,忽然看见有几辆黄色车朝进站口飞弛而来。前面的车子停下来,车上跳下来三个妇女,其中有两个杨开慧认识,她们是******通过地下党的关系,来护送杨开慧的。杨开慧与她们打过招呼,就一起上了车。她在上车时回头望,见******从后面一辆黄色车上下来,向他们挥挥手,便朝列车走过来。因有人挤,杨开慧只得往车厢里面走,心想,******一定会上车来。

不一会,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开了,杨开慧从车窗往外看,在站台上没有见到******,她为他上了车心里踏实多了。这列南行的列车离开武昌,在茫茫的黑夜里向长沙行进着。

破旧的车厢里挤满了人。杨开慧坐在前面一点的车厢里,她以为******上车后坐在后面一点的车厢里。她没有去寻他,因为在车上,是彼此不能行动和说话的。几天来,杨开慧很少睡觉,上车不久就打起盹来。有时候停车,国民党士兵的吆喝声把她惊醒,她便朝车的后面望上一眼,担心******的安全。就这样在摇着晃着的迷蒙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说:“快到长沙北站了。”她连忙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再往后面望,却不见******过来,以为他暂时没来。等了一会,仍然不见******来,杨开慧的心里不禁着急起来。虽然事先有相机行动的思想准备,但此时却放心不下。于是,她就轻声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三个护送她的女同伴。她从心里暗暗抱怨自己没有跟着******,后悔得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大家的心里也很焦急,可是,都又不敢作声,因为车上有押车的国民党士兵,还有暗探,哪能声张呢?

火车到站了,没有办法,不下车不行。在三位女同志的帮助下,杨开慧抱着毛岸龙出了车站。她们走过巷,来到老住处望麓园一号门前,刚准备敲门,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将门帘一掀,露出身来,微笑着说:“你们来啦!”

听声音好熟。杨开慧先是一惊,她抬头一看,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开始,她还有点不大相信,定睛一看,证明她没有看错。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顾不得考虑******是怎么而来,顿时,她把满肚子的忧虑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十分高兴,嘴里却埋怨道:“你真该死,要先走又不做声,害得我难过死了,你还笑哩!”

******收了笑,接过行李,对护送的三个女子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又很认真地对杨开慧说:

“你不晓得,抓我的人就在车上,我不能做声,就下了车。在地下党的帮助下,就搭上了另一辆直达的闷罐车先到了。我呆在这里,也正为你们没来着急呢!”

听了这话,杨开慧知道自己误会了******,就不再责怪什么了。她为******化险为夷感到高兴,也衷心地佩服******的机智果断。

湖南,是南北要冲。这些年来,湖南人民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但驱逐了张敬尧,来了个赵恒惕;赵倒台了,又来了个唐生智;唐走后,进驻长沙的国民党三十五军军长何健这个新军阀又上了台。所以形势也不比湖北好。

******此行等于从虎穴的武汉来到狼窝的长沙,真是危险至极。他在湖南声望很高,在此领导过罢工运动,他人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对他都有危险。只要一落入敌人之手,他就会没命。这时,敌人大批军警、特务到处搜查共产党的省委机关。因此,******觉得住在原址不安全,和杨开慧商量,便从望麓园搬到北门外福寿桥附近的八角门楼。这里离湖南省委机关沈家大屋很近,联系也方便些。湖南省委刚进行了改组。******一搬到八角门楼,新的省委负责人便来向他汇报了改组情况。杨开慧拿着一本书坐在门口,观察四周的动静。听完汇报,******用特制的水密写了通知,派人外出筹集枪支弹药;又找地下党人了解情况,每天都忙到深夜。

8月18日,新的省委在沈家大屋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以特派员的身份出席了会议,强调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根据他的指示,会上决定在湘东一带举行暴动,规定了起义日期,提出了口号,并组成了以他为书记的前敌委员会。会议结束时,******提醒大家说,象这么多人在一起开会,很危险,敌人来了会一网打尽的。说毕,他就走了。可见他的警惕性极高。这段时间,******经常化装成国民党军官,出入敌营,了解和组织国事力量,没有相当的警惕性是不行的。

秋收起义就要开始了,******要把杨开慧和孩子们安置好。他这次是去搞武装斗争,局势的严峻,要提着脑袋过日子,不知是死还是活。如果把妻儿带在身边,不仅不方便,搞得不好,还会全家俱灭。******经过再三考虑,觉得一家人还是分开为好。把他们隐蔽到哪里去呢?长沙是不能住了。韶山虽然是老家,但父母早逝,几个弟妹都在外面革命,已是家中无人;再说,韶山的土豪劣绅知道他们回去了,就把对他的仇恨发泄在他们的身上,加以残害。所以,他觉得把他们母子安置在岳母家板仓为好,杨开慧在娘家既可以照顾好三个孩子,又可坚持地下斗争。这天晚上,******安排好各项工作后,久久望着杨开慧消瘦的脸,深情地说:

“霞,明天我送你回板仓去。”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不分离。但是为了革命斗争的需要,杨开慧理解丈夫的心情,她说:“那明天就走吧!”

第二天,******和杨开慧带着两个孩子,从长沙搭火车到白洋车站下车。杨开慧抱着毛岸龙,******带着******,踏着朦胧的月色,朝前走去。他们要步行30里才能到板仓。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群星在天空闪烁。在这长岳古道上,有敌人也有逃难的人群。他们两人没有多讲话,因为等候他们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斗争,所以,谈话就自然少了。翻过一座山坳,来到一片松林,******让******在地上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接过毛岸龙抱着。杨开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吐了一口气,轻声地说:“你走,要带什么东西吗?”

他这次不是去读书,不是工作调动去上任,而是去组织武装暴动,危险于一身。环境的险恶,他把一切置之度外,连生命也要抛出去,还要什么呢?他就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带。”

“那么,你就放心地走吧!”

“你不要担心,我去后,什么也不要紧。分开后,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们这样说着,这里路上很安静。月亮有时从云缝里探出头来,把它皎洁的光辉洒在那连绵起伏的丘陵上。******看了四周一眼,发现他们已经到天王寺一带了。他想起去年在这里,只是小小的铲共队要捉他,而现在是敌人全面的反共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十分警觉起来,当穿过一个斜坡时,******突然跑回来:“妈妈,前面有人!”

他们抬头望去,见山脚下有几支电光在晃动。当下人声嘈杂,有铁器碰撞发出的响声。******明白,这是敌人的清乡队在巡逻。他看了看四周,就选了一条林间小路,避开清乡队,继续朝前走去。

走了一程,就看得见杨开慧家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为了安全起见,******就把毛岸龙给了杨开慧,并轻声叫******跟妈妈走。杨开慧抱着小儿子,用手拉着大儿子,直到看见******穿过土坡,走进板仓后山的松林,才动步走到自家门口来,喊开了正门。先几天回来的杨老太太,为她安排好住处,就熄灯睡去了。孙嫂病了,没有去惊动。等到一家人都安歇了,外面没有一点响动,杨开慧才悄悄打开后门,把******迎进屋里。这是******的五次到板仓,也是最后一次。

在这不平静的夜晚,在油灯下,一对亲密的夫妻,在即将离别时,胸中涌着潮水。他们一起回忆着过去斗争的生活,谈着面临的考验,叙着未来的希望。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异样的光彩,对中国革命的未来,充满了胜利的信心。但是,他们的前面,临着一条十分危险的路;为了跨过去,他们相互又嘱咐着、祝福着。

鸡叫三遍,分别的时候到了。******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三个孩子,吻过他们那稚气的脸,对杨开慧凝视良久,眷恋之情油然而生,在杨开慧的催促下,******出了后门,爬上屋后山,拿过杨开慧为他准备的行李,紧紧捏着妻子的手,不再说什么了。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日夫妻百日恩。******和杨开慧是七载恩爱、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离别时两人都感到是生死离别。过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抬动脚步,一个人穿过茂密的松林,从此别妻离子。

杨开慧站着,久久地望着丈夫离去的远方。她和******结婚后,多次离别,现在离别的痛苦,又缠绕着她的心。她的思绪飞得很远,为丈夫担心:征途漫漫,关重险要,会有多少枪林弹雨在等待他。她,不禁眼眶潮湿,鼻子酸涩起来。她回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下山来。

******心里又何尝不痛楚。在1923年他写的《贺新郎》词中,用“算人间知己吾与汝”这样深情的诗句,表达他与杨开慧的亲密关系,用“挥手从兹去”、“汽笛一声肠已断”来描写他当时与杨开慧离别时的情景和心情。那一次在长沙的分别,不久后他们在上海团聚了。1925年在韶山的分别,年底在广州他们又团聚了。现在的离别,却不同于前两次,是叛变了革命成为敌人的人,用罪恶的枪弹和带血的刺刀,将他们又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