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看了看周围,最后抱歉地对着我笑。当他用手示意俩保全将我往外拖时,我心一横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求他:“只要您能救他,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陈万钧依然靠沙发椅背上,扬眼看了我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说:“把衣服脱了。”我没想到他会当这麽多人面儿说这种话,只是很讶异地看着他。他就着身边女人递过的酒喝了一口,妩媚的女伴儿幸灾乐祸地朝我笑:“姑娘,刚才不是说做什麽都可以吗?这会儿怎麽不脱了?”
我紧拧着裙子大胆地同他商量:“可不可以不在这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搂着身边陪唱的小姐说:“你看看人家,多矜持!以后要你脱你也要先选地方知道不?”怀里的浓妆姑娘扭捏地娇笑:“我全听爷的,爷想我在哪里脱,我就在哪里脱!”那个男人仰头哈哈大笑:“真是天生的贱皮子!”
他说的是陪唱的小姐,可用在我身上也没有不妥,都是为了目的而贱卖自己的人。最边儿上的男人开始起哄:“姑娘你也学学人家,跟万钧撒撒娇,哄得万钧高兴了他说不准就答应你了!”剩下的女人开始笑,男人接着起哄:“我看你就现学现卖,把刚才那小姐说的话重复一遍给万钧听吧!”安静的房间开始变得喧闹,几个人甚至还带头鼓掌。
我到现在都十分感谢那家KTV的经理,他当时说:“犯不着为难一个不相干的姑娘,今晚大家都冲着高兴才来这儿的。几位老总尽情玩乐,待会儿我让人把宵夜给大伙儿送上来,今晚的单子全算在我头上!”双方都是熟人,他这麽一说,那几个人就没再开口了。那经理虽是为了避免事情闹大,对场子影响不好才说了那麽一番话,可我仍是十分感激他。
几个人把我带出包间后,我一直搁门口等着,陈万钧他们再出来都大半夜了。他走得很快,我在他身后叫了声:“陈总!”他转头看了看我,泊车的小弟将好把车开到门口。然后他快走了几步,上车后降下车玻璃看着我说:“上来。”那一刻,我忘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麽,几乎是感激涕零地上了他的车。
二审的结果显而易见,张律师激动地跟我说:“咱们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小宋的老板主动替我们作证不说,我居然还帮小宋争取到至少七年的时间!”我只得笑着感激他:“多亏张律师出手相助了!”他也跟我假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我很清楚为什麽宋嘉平最终只被判了三年,不是因为陈万钧看上了我,更不是因为他发慈悲愿意帮助人。检察机关知道他要为这个案子出面儿,二话不说当即就保证没问题,事前请他吃了饭,事后还请他喝了一顿茶。我后来就想,要是陈万钧没用证人这个身份出庭,怕是只要露个脸,也保了宋嘉平一命。
这个社会很可笑,被判死刑的人可以因别人一句话就又活过来,还把原本的十年服刑期改为三年。
再看守所见到宋嘉平时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他坐在铝合金护栏窗的后面,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也确实是场劫难。这是他出事后我们的首次面对面,封闭的小屋子铺着极浅米黄色瓷砖,墙壁被刷得雪白。盼了好久,到终于可以跟他说话时,我却不知该说什麽。
我在蓝色办公椅上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张口叫宋嘉平的名字。他下巴上的胡茬儿浅浅冒了出来,本来明亮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儿浑浊还有点儿血丝。他无奈又愧疚地对我笑了笑,我顺着他的喉结看了看他整洁的白色衬衣领子,忽然就低头死死看着护栏窗下边的白瓷砖,不敢再看他的脸。这麽知书达礼又爱干净的人,能在这种地方呆三年麽!
“言言。”他叫我,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你会等我麽?”我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又想起以前来,心里翻腾的厉害:“你不经我同意就做出这种事儿来,我真恨不得一脚就踹了你!”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开始哽咽,“宋嘉平咱能不提钱了麽?咱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哪怕跟巷子口摆个摊儿卖袜子都不要那麽拼命挣钱了行麽?”
他紧握住我的手,只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开始的俩月我老去探视他,后来不知怎麽地他就拒绝见我了。现在他终于快回来了,我明明应该很期待同他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才对,可心里老像堵了一块儿铅,沉重地很不是滋味儿。
开完例会后,“地中海”嘘寒问暖地让我请假回去好好养伤,我自然没有答应。他想了想又说:“要不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望看望张茜茜吧,她昨天跟我请假说是得了急性肠炎!”我听这话就赶紧同意了。
当我从玻璃门上看见自己额上怵人的伤口时,终于还是决定先找大夫把它包扎一番再去看望张茜茜。毕竟她也是一卧床病人,我这模样要把她吓着就不好了。浸出血的创可贴被换成干净洁白的纱布,瞧着确实顺眼很多。213病房的门虚掩着,光站过道里就能隐约听见张茜茜豪放地笑声,我心情顿时变得愉悦。
病房门是被我用脚踹开的,本意是想给那妞儿一惊喜。可当我看着手握苹果神情诧异的苏文烨同志后,忽然觉得是这妞儿给了我一惊喜。看来这趟“峨眉之行”是命中注定的!张茜茜也跟人一样诧异,不过她瞪大眼睛、长大嘴的样儿瞧着真不是太顺眼,连双下巴都被她那张大嘴给“压”了出来。我尴尬地扯了扯头发:“不好意思啊,没打扰二位吧?”
苏同志反应很快,随即将苹果放置物柜上:“不打扰不打扰,我也是刚得知茜茜病了,就顺道儿过来看看她!”
这同志应该还算老实,连好好儿的一个谎也不会撒。刚得知人病了,就顺道儿过来探病,这“道儿”顺得也太刚好了!他说完又有点儿不太自在,然后看着我又说:“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你跟茜茜好好儿聊吧!”
说完抬腿就走了,也不回头看看张茜茜。我瞅着张茜茜明显低落的表情安慰她:“地主麽,都这样!咱贫民被剥惯了就好了哈!”她紧抿了会儿唇,抬头看我的时候充满了明显地恨意:“筱言西你丫不是人,你竟然骗了老娘这麽长时间!”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什麽时候骗过她了,她也没什麽值得我骗啊!张茜茜说完又埋头看着白色的被单,“文烨都告我了,你跟他表哥有不正当关系!”
表里不一真是用来形容这类人的,亏我刚刚还夸他老实来着,原来人是看见我这当事人心虚啊!他连自个儿表哥的私事都告给张茜茜这个不相干的人了,可见他跟张茜茜还是很有关系的。其实我很早就打算把自己的事儿跟张茜茜说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她这个女人,你跟她说实话她会以为你在编故事,你跟她编故事她又会以为你在跟她说实话,反正她就喜欢倒着来。现在有了苏同志,我相信就算人说****是巴马的亲兄弟她也深信不疑。
这样也好,我也懒得同她再说一遍。可是我不能让她产生误会,于是我告她:“现在我跟他表哥没关系了,爷昨儿晚上已颁圣旨让我滚了。”张茜茜茫然地看着我:“你俩闹不和了吧?怕什麽呀,不都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我忘了,苏文烨肯定不知道我跟宋嘉平的那一段儿。因为陈万钧是个多数情况下没法与之聊天儿的人,所以从他口里听到别人的事儿的可能性为零。可这苏文烨为何会知道我跟陈万钧的关系呢?跟陈万钧一起的日子我根本就没见过他。我想呀想地就想到了蒋舒薇,人那圈子就那麽点儿大,传来传去也就这麽个事儿,估计苏文烨想不知道都难。
张茜茜很自然地就以为我跟陈万钧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了,我忽略她在不知情地当下说我跟人有不正常关系的这种话,直接跟她解释我跟人已经没关系了,她铁了心横竖不信:“你别跟我说这些,你们这刚闹别扭,你肯定容易这麽想!等你跟他和好了,你又不这麽想了!”
我情急之下便指着额上的纱布给她看:“看见没,这就是证据!昨晚我跟他面儿前摔那麽狠,人只无所谓地看着还不耐烦地赶我走!”
张茜茜放下啃了两口的苹果,细细打量着我的头:“刚才你进来我都想问你来着,这怎麽弄的呀?”“摔的!他表哥使力导致我摔的!”我说话的语气特像一枭雄。张茜茜拿过苹果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嚼:“就说你俩吵架了吧!”说完又充满怀疑地看着我,“唉,不会是你俩那啥太激烈才搞成这样儿的吧?你是不是想玩儿欲盖弥彰呀!”
我当即就不受控制地朝她脑袋儿抡了一下:“你就一驴脑袋!在四川那两天你见着他表哥跟我说过话麽,处一块儿连话都不说的情侣还是情侣麽?我跟他以前有过,现在都完了,明白?”
张茜茜也觉得我有些反应过激,她木木地看了我俩眼:“他们这种人不都不想私生活太张扬吗,所以才那麽回避你的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完了就完了嘛,看你也没伤心的样儿,情绪咋会这麽激烈呢。”
这妞儿来劲儿了,反正她横竖拿我的实话当编故事,不信我就对了!可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她要误会就让她误会去,反正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既然这样,我又干啥固执地跟人解释这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