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稳后,贝麓远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假寐中的孙贝贝知道,到南江了,他们的车子这是停在了高速路卡的栏杆前。
过了不多时,车子又平稳的行驶起来,贝麓远不由自主的收紧手臂将怀中的孙贝贝搂得更。
面孔被厚实胸膛挤得变形的孙贝贝口齿不清的说道:“麻烦你稍微松一松,我快窒息了。”
贝麓远松了手,幽幽的叹息从他的胸腔里缓缓传出。贝麓远那双意气风发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颓然同懊恼的情绪,对视中,孙贝贝不由得一阵心酸。
滑坐到贝麓远身旁后孙贝贝伸长了胳膊费力的搂过贝麓远的肩膀:“等下就会见到你养母了,也许,是误诊。”
熬了大半夜,贝麓远的嗓子变得暗哑粗粝。他低声说道:“但愿。”
当车子再度停下后,马部长抢先下车替贝麓远拉开车门。“贝先生,请往这边走,肖女士住在这边的楼里。”为了配合贝麓远的的步伐,马部长一溜小跑在前面开路。
穿着拖鞋的孙贝贝虽然开足了马力,但是还是被两个大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在乘电梯需要排队,当孙贝贝气喘吁吁的跑到贝麓远身后时,电梯门正好打开了。挤进电梯后,贝麓远才想起了身边的孙贝贝。此刻正值人流高峰,整个电梯里挤满了捧着各式食盒的人,贝麓远于是伸手将孙贝贝拥在了胸前。
比较起电梯间里的怪异气味,孙贝贝显然更愿意将鼻子贴住贝麓远略带汗味的胸口。
贝麓远此刻的体温明显偏低,孙贝贝明白他的紧张同不安。她立即紧紧的拥抱着贝麓远,并且用两只手来来回回的抚摸贝麓远的后背。
对于在医院电梯里突然出现大秀恩爱的这两只,同电梯的路人们纷纷侧目行注目礼。被视线烧焦了的两名当事人由始至终十分自我,所以马部长,就只能继续充当路人了。
当电梯在11楼停下时,马部长扬高了嗓音客气的说道:“麻烦让让啊,我们要下电梯了。”
孙贝贝率先从韩剧的情绪中复苏过来,她母爱十足的拉过贝麓远的手跟着马部长挤了出去。
踏出电梯后,马部长的步子不再像之前那样走得很急。他低声询问道:“您看,是否要准备一下?刚才走得急,我也没留意买点什么礼品之类的东西。”
贝麓远摇了摇头:“在哪一间病房?”
“17床。”马部长抬头张望着病房外的门牌,“这边是大号头的,应该不是在这边。”
孙贝贝指着左侧通道说道:“在那边,16~18床的那间。”
贝麓远顿足狂奔,跑到病房门外时他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病房门却在此时由里向外打开了。
一个皮肤黝黑面向显老的中年男子赫然出现在贝麓远的面前,对于贝麓远的突然出现,这名男子同样大吃一惊。他下意识的吼了一句:“哎呀我的个亲娘哎。你和四个人呐!(你吓死人了!)”地道的南江北部方言一入耳,贝麓远立即将眼前这人的容貌同记忆里的样子对上了号。此人正是肖素娥的娘家侄子肖老大。
贝麓远别扭的喊道:“舅舅。”
肖老大凑上前一看,怒道:“你个狼心狗肺底东四!你死来做撒?你滚!”
贝麓远眼眶一热,多年不曾使用的南江方言自然而然的涌上舌尖:“我来看我嘎(家)恩妈。”
肖老大抡起手中的保温桶就要砸下去,立在一旁的孙贝贝慌忙冲上去揪住了肖老大的胳膊。孙贝贝在南江市区上了四年的学,故此蹩脚的南江话她还是会说一点的。孙贝贝急急忙忙扁着舌头劝道:“舅舅,舅舅,你摆生气。你摆生气。”
小小的房门口突然上演的这一幕引来了好些人的侧目,马部长连推带挤的将贝麓远塞进了病房,之后他又利落的锁上了房门。
生怕贝麓远吃亏的孙贝贝一直死死的攥着肖老大的胳膊。肖老大活了大半辈子了,突然被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拉住胳膊他的老脸腾一下就红了。好在肖老大胜在皮肤黝黑,故此面子上一时也看不出来。肖老大只得缩着手臂对孙贝贝嚷道:“哎呀,你放搜撒。你放搜啊你。”
身娇肉贵的孙贝贝如何敌得过耕作了半辈子的肖老大。眼见着自己的力气就要耗尽,而贝麓远却仍旧立在17床的旁边不言不语,孙贝贝急了。
她甩开了肖老大的胳膊转而揪住贝麓远的胳膊将他推到了床头。病床上的老妪早已泪水横流泣不能声,心慌慌的孙贝贝拼尽全力将贝麓远的手扯到了老妪的右手上。
“阿姨,你摆哭。”扁着舌头的孙贝贝还未将接下来的话思考妥当,耳畔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噗通声。
贝麓远磕倒在地将面孔捂在肖素娥干瘪的手上呜呜痛哭:“恩妈,恩妈。”
孙贝贝的眼泪哗一下涌上来了。
偷偷呼了口气的马部长陪着笑脸对肖老大说道:“肖大哥,我去置办早饭吧。您想吃点什么,我也一并买回来吧。”
肖老大恶声恶气的哼道:“宽(看)到他秋(就)烦丝(死)。恩去弄早饭。走了!”
送走了瘟神后,马部长又笑脸相陪的同其余两床的病人以及家属打招呼。这么一来,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长时间盯着贝麓远母子揣摩了。
搞定了外部环境,估摸着贝麓远也哭得差不多了,马部长走到孙贝贝身旁恭敬地说道:“孙小姐,您劝劝他们吧,这样对两位的身体都不利的。”
孙贝贝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蹲下仔细的替肖素娥擦掉泪水:“阿姨,你摆哭,对身体不好哦。你儿仔他夜里没睡,老哭也不好哦。”
肖素娥哽咽着点头:“好,好。小乖,来,挫(坐)这儿。把恩妈宽宽(看)你。”
久别的母子俩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马部长见机进言:“南江这边我擅作主张托了熟人,已经在住院部这边定了高级病房。您看,是不这就替老太太转一下病房?”
马部长所谓的熟人既是他的妹夫也是赵玫的姨夫,这是以退为进的最佳办法。心绪复杂的贝麓远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在马部长缜密的安排下,肖素娥被快速的转到了高级护理区。面色不善的肖老大骂骂咧咧的拎着保温桶找到了新病房,孙贝贝连忙请他坐下。
见病房里只有孙贝贝一个人,肖老大不禁四下张望。
孙贝贝摇起病床服侍肖素娥坐好,然后她才将米粥盛在碗里一勺一勺的喂给肖素娥吃。
肖素娥连连嘟哝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孙贝贝微笑着说道:“没事的,阿姨,你摆这样,你这样我岛难过哎。”
找不到贝麓远人影儿的肖老大怒了:“那小崽子呐?”
孙贝贝答道:“专家在会诊,他们去听方案去了。”
肖老大又是一阵骂骂咧咧:“早人呐?早哪儿去呐?小崽子,丧门星!”
肖素娥瘪着嘴巴低低的叹气,孙贝贝不禁转头看向肖老大:“这位大哥,你者样骂,阿姨心情摆好,对身体摆好哎。这些日子你辛苦,恩们都子道(知道),你夜里没睡好,你去旁边沙发上西西(歇歇)。这里有恩在,你放心。”
或许因为肖老大害怕加重肖素娥的心里负担,又或者因为肖老大不好意思老是骂不熟悉的孙贝贝,总之肖老大是闭嘴了。
孙贝贝细心的喂完肖素娥早饭后,又打开电视调了一个戏曲节目给肖素娥看。
躺在沙发上的肖老大哧了一声:“你这阿头倒细心。”
孙贝贝只是笑笑也不答话,又等了半个多钟头后,贝麓远和马部长回来了。
肖老大又开始了骂骂咧咧,贝麓远也不理会,他坐到肖素娥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恩妈,没事。医生说是良性的,就是不是坏东西。开个刀就好了。你放心,我找的最好的先生给你宽病。”
苍老的面孔上顿时泪水横流,肖素娥紧紧抓着贝麓远的手不断的点着头:“恩妈听儿仔的。”
听了贝麓远的话后,孙贝贝反倒紧张起来。重生前的这个时段里,她并没有听说贝麓远的养母患病的事情。关键是,重生前,她根本就不了解贝麓远的过往。那么,贝麓远的养母在此时突然患癌,是命运原有的安排呢还是重生后脚本的突然误差?
正在此时孙贝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孙贝贝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孙贝贝刚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熟悉的藕亭口音。
一个陌生的男子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请问你是孙贝贝吗?”
孙贝贝的心里陡然涌起了不妙的预感,她紧张的答道:“是,我是孙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