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巴蜀文化研究集刊(第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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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法国里昂商会中国考察团对四川养蚕业与丝绸业的考察(2)

四川的蚕农,并不像在塞文山区那样,到市场上寻求桑叶,而是于每年采叶之末,就要预定相当数量的桑树供来年使用。他们于是便亲自采摘桑叶。在此情况下,要预定一棵4—5龄的普通桑树,便要支付40—50文钱(每两白银合1200—1300文钱)。至于中国桑农偏爱某种桑叶的原因,至今尚无人研究,他们只遵循其先祖的习惯。

中国的养蚕是一项非常家庭化的产业,每个家庭饲养小数量的蚕,很少会有能生产1两蚕种的人家,而且从来不用雇工帮助。所有家庭成员都为养蚕出力,从“老爷”(祖父)直到“娃娃”(孩子)都参与,而且要对这个集体的日常工作没有任何损害。人们要付出许多辛苦,学生要放弃学习几天。已经结成蚕茧的蚕很快就能赚取几吊钱(每吊=1000文铜钱)。在法国,养蚕的卫生条件和温度非常重要;在中国却受到了忽略,人们只关心其数量。蚕虫最怕听到雷声和看到闪电,放在人类或动物尸体旁边的蚕也会遭不幸,很快就会死亡。甚至让蚕见到了近期见过尸体的人,也会遭到不幸。当任何一个陌生人走近蚕房时,主人首先就会问“见过死人没有?”除了四川人感到非常害怕的这种迷信之外,沙漠热风,即从甘肃高原上吹来黄沙的风,也是养蚕业的一大威胁。他们饲养的品种是三蜕蚕,每蜕平均5天。蚕虫只是到了此时才会产茧。全部饲养期需要持续35天。

一旦蚕停止吃桑叶并抬起头来,蚕农便将它们放在竹纸上,它们在上面度过最初的几天,然后爬上某种植物茎杆或叶子,以在那里筑巢作茧。蚕农们有时放一束稻草,将其一端扎起来并将其下部放在纸边上;他们有时又利用芥菜杆和Tchen-lan枝,或者是其他树枝。这些不同的材料有时被混乱地放在大桌子上,再将蚕虫移上去。蚕上架7—8天后,人们才开始摘茧。峨眉县平原上的蚕茧为白色,不是传统的纯白,也不是大白,也未曾混杂某些具有黄色特征的成窝的蚕。蚕茧呈椭圆形,中间隆起,向两端延长,其纤维组织更为粗糙,许多茧更具有如同缎面一般的光滑度。

蚕农必须使用450个小茧和300—320个大茧,才能缫得1市斤(604克)的丝。上等蚕茧所占比例很小。由于太多的蚕都集中在树枝梢上作茧,以至于人们被迫抛弃某些茧。优质茧率在2.1%—3%之间。大部分当地人都亲自缫其新茧,或者是雇佣流动专业人员缫丝。几乎在所有居民点,都开设蚕茧市场。他们或以重量,或以其他度量单位出售蚕茧。根据年代和地区不同,每公斤蚕茧的价格变化于0.85—1个法郎之间。为了雇佣专业缫丝人员,蚕农们有时要连续等待数日,才能轮到自己找雇工。

蚕农们杀死蚕蛹的手段,绝对是原始的。他们只是由于家庭收获的蚕茧数量有限,才得以方便工作。那些蚕茧都被集中在一面筛子上,筛子放在一个开水锅之上。蚕茧被蒸汽杀死。蚕茧一般都被缫成新鲜的丝。人们估计四川省的产量可达22千万个蚕茧,共缫丝半个月左右。中国人仔细地搜集干蚕蛹并且作药用及食用。这种蚕茧的质量并非上乘,完全不符合一种良好气候和很好的饲养方法能带给人们的希望。蚕丝的效益只能达到人们希望中的20%。因此,四川蚕的品种可能已经衰退,因而它必须与无锡或浙江省绍兴的白种蚕杂交,从而可以生产高级丝绸。它与欧洲瓦尔品种的蚕杂交,也会产生很好的收成。法国里昂商会考察团引入中国的法国多姆省的比莱巴罗迷(Buis-les-Baronnies)的某些蚕种,已经在Tchen-lan-lin和峨眉县饲养,并且获得了特殊的成功。在该地区,养蚕能获得令人满意的情况,极为罕见,养蚕不受蚕病侵袭的情况也少之又少。最常见和受害最多的疾病是蚕的软化病,而且是在蚕上架时受侵袭。人们也发现过几次微粒子病的病例。中国人用一种叫做“茴香”的药来医治蚕病,而茴香又酷似苦艾。他们切碎这种细小的植物,抛撒在已患微粒子病蚕的身上,有时会取得很好的疗效。蚕农根据有经验人士的建议,用中国烧酒喷洒桑叶,其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病蚕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很少有死亡者。中国人还使用“蚕碴”(患硬化病的蚕)来制药。养蚕的最大天敌是鼠害。中国人在养蚕中还有许多迷信:房间有死人、鱼味、刚刚见到蛇与死人的人之目光,均足可以致蚕死亡。在养蚕期间,中国人要放弃一切宗教仪式,养蚕人要避免出席葬礼、祈祷死人和祭祖。

在纺织之前,每家主人都要仔细选择蚕茧。那些形状好和强健的茧子,要留作蚕种以备繁殖。中国人甚至在准备蚕种时,也有许多迷信行为。在嘉定府,缫丝交由拥有专门设备的专职人员完成,将蚕茧运回缫丝工的家中。缫丝工站在其缫丝盆的中央。中国的缫丝工作基本上是很原始的手工操作,而且从来没有想到改进它。其理由很简单:“先祖是这样做的,后人也应该这样做。”任何说教都不能改变他们的顽固态度。如此生产出来的丝,与欧洲、日本和中国南方(广东)的丝相比较,则显得过分粗糙。令人难以想象的粗糙和不规则,是四川丝的典型特征。四川的缫丝工,或由于忽略了拍打蚕茧,或者是操纵其设备时的障碍,他们一次向缫丝池中抛入20—30个,甚至是50个蚕茧。人们经常会从中发现20—30个,甚至是100个旦尼尔(denier,丝的长度单位)的蚕茧。北圻一年多代蚕品种的蚕茧质量比四川蚕茧的质量更低劣。安南的缫丝工以其原始的方式和劣质的原料,所获得的丝却比四川丝更为规则和更纤细。10—11公斤的蚕茧才会获得1公斤的丝,当地缫丝工每天平均生产2—2.5公斤丝。每缫1两(约37克)缫丝,工人报酬为6文钱;为缫丝盆添水加煤火的工人,每两缫丝获12文钱的报酬。这就使每公斤缫丝价值近105法郎左右。丝被原封不动地运往四川省市场,在市场上再缫丝一次。因为当丝出自缫丝工之手后,是不能被直接纺织使用的。这样的丝束的直径一般为3—3.20米,被铺在地上或拴在插入地下的竹竿中。这种再缫丝,每两(37克)要支付缫丝工6—8文钱。在1896年,1两丝价值1200文,相当于4.20法郎。四川经重缫的丝,并不出口。人们在当地用于制造流苏、丝线、所有装饰绦子和衣服的装饰品。

至于那些缫丝的废品以及发育不良、备留蚕种和遭受损坏的蚕茧,中国人也懂得利用它们。他们在把这些废物煮沸和浸泡之后,再晒干、抽丝和梳丝,进而用纺锤来纺线。他们既可以把它们作家庭女红使用,可以用于填充冬衣与被子的内絮,也可以用于服装的边饰和刺绣。缫丝剩下的绢丝和下脚料也变成了商品。人们通过在缫丝盆中加工缫丝原料而获得缫丝。川茧只能产很少绢丝,当地人的纺织方法非常落后。但中国缫丝工还会在蚕茧尚未完全消除其粗糙外皮时,就开始缫丝。欧洲缫丝工一般会从好绢丝中获得25%—28%的成品,而中国工人却只能获得6%—8%。由于中国工人缫丝的缺陷,所以其下脚料就非常多。如此出售的下脚料却只占其全部收益的2%—3%。中国人在与欧洲人交流之前,只能少量利用缫丝废料。今天,这些下脚料也成了商品,越来越多地进入了上海市场。其输出量达到58万公斤。有些“收购贩”逐门逐户,几钱几两地收购。这些原料很脏并且保护也很糟,含有许多茧衣、稻壳和杂物,从而使对其利用和加工变得更艰难了。在欧洲的影响下,经过引入新的漂白法和梳理法之后,这种状况才彻底改变,从而使中国人更好地利用其蚕茧废料。

每120公斤的一包丝从四川运往上海,运价昂贵,其厘金也很多。地方的投机商,在一段时间内夺占了这种商品,从而使其价格暴涨。其目前的价格徘徊于20—22.5两白银之间。以马赛的法郎比价,则相当于每公斤价值1.20—1.40个法郎。

丝绸工业可能还会为欧洲人带来巨大利润,并且可以在当地从事这项工业,正如当时在上海和日本所做的那样。人们甚至在四川也可以建立丝绸纺织厂,当地的丝绸和丝带消费可以维持工厂的运行。四川缫丝废品下脚料向上海市场的输出量,据海关统计,每年约为1万担或挑(每担折合60.468公斤),即60万公斤。这种估计可能还会低于实际情况。在该省的不同县内,也要消费几乎是同样数量的绢丝。在法国里昂商会考察团所经过的大部分县内,缫丝与消费情况大致相同。其中有一种丝是由8—10个茧缫成,其细丝直径只有18—25旦尼尔。绵州丝在里昂市场颇受瑞士制造商们的器重,它在中国主要是用于制造复捻经丝,其售价相当于每公斤14法郎(由省府官吏们确定的公秤的重量)。绵州地区平均每年生产20万公斤丝(以整数计算),其各地区的产量大致如下:

绵州市15万公斤

梓潼县33万公斤

德阳县4600公斤

绵竹县4650公斤

总计192250公斤

在欧洲市场上,另一个非常著名的四川丝品种,便是四川西充丝。西充提供的是四川最劣等的缫丝产品。在西充县周围,一般都是由每个家庭完成缫丝的,从不使用专门的缫丝工。蚕茧被混乱无序和不经选择地抛在缫丝盆中。农民同时将30—50枚蚕茧抛在一个缫丝盆中,而只能获得一条既粗糙又不均匀的丝线。在市场上,西充丝每公斤只能卖到8—10法郎。西充郊区每年提供20万公斤生丝,其中每年平均有16万公斤被输往上海市场。四川其他地区的产品相当均匀,其质量大致介于绵竹与西充丝之间。

保宁府的情况很特殊,那里所产丝绸确属上乘质量。人们可以把它们共分为两类:高平(欧洲人读作koopun)丝,由专家缫丝,用10—12个茧,便可以缫得25—30旦尼尔的丝。这种丝在绕于缫丝机之前,都要经过冷水水流冲洗,从而可以产生使欧洲人感到惊奇的色彩。其售价为每公斤13—14法郎。第2种是高次丝(kao-tchitse),用15—18个蚕茧纺成。其丝不经冷水冲洗,其售价为每公斤11—12法郎。这几种丝在欧洲的用途很大。它们经常被输往上海市场,其输出的平均数字如下:

西充丝17万公斤

绵竹丝15万公斤

高平丝6万公斤

这些丝被缩压成5公斤重的包,盖有“竹”的包,或者是分类储存在仓库中。它们再以16包装一箱,每箱约80公斤,或者是60公斤。运输费包括厘金与海关税,在售价之外,每公斤再加25法郎。输出这些商品的商人用它们来交换欧洲产品,如棉纱、棉纺品和各种织物。由此而出现了更大规模的银钱交易,其价格的浮动往往是以高利率为基础的。

四川主要丝绸生产中心的产量如下:

地区年平均产量(公斤)地区年平均产量(公斤)

万县10000龙安府6400

梁山县620成都府200000

绥定府23000泸州府10000

顺庆府350000合州23000

西充县220000重庆府17000

绵竹135500嘉定府(峨眉县与邛州)712000

潼川府260000叙府80000

保宁府450000

四川经上海向欧洲出口丝的数量(1887—1897年的10年间),每担一包(60公斤)从重庆运到上海,每50万公斤支付28两白银的运费(全部费用,包括运费、关税和厘金)。它在绵州和重庆的当地价值为205—210两白银,到上海便成为235两。

丝的类别平均输出的数量(公斤)

绵州138000

高平35000

万州22200

西充49800

潼川府的丝在输出时与绵州丝相混淆了,从而使其总数达到50万公斤;保宁府的丝与西充丝一并输出,这个质量级别的丝共达67万公斤。

四川的丝绸市场,主要有绥定府、顺庆府、保宁府、潼川府、绵州、龙安府、成都府、泸州府、合州、重庆府。

丝绸采购要借助经纪人。经纪人每售出100两丝(每两37克),便要收100文(1200文相当1两白银,即4法郎)的经纪费。这种经纪费要由买主和卖主各付一半。每10天中,便有一、五和八日为集日。

在四川可能建造欧式的纺织厂。但这个问题比初看起来要复杂得多。它可以为法国里昂市场提供无法评估的服务。四川居民的富裕程度,便会在那里通过出口商从日益发展的贸易交流中广泛受益。但在四川当地工业中,建立西方纺织厂的计划,依然有许多难以克服的困难。除了尚不明确的产业法律所造成的障碍之外,还必须经受那些官吏们千方百计的反对,因为这些官吏们是西方发展和创新的天敌。法国里昂商会入华考察团极力说服四川官吏和富商,向他们讲解创建西方纺织厂的意义。但他们在承认这些论点合情合理之外,却仍在坚守其固有传统;平民百姓对出于“机器”的一切,都感到反感和厌恶。如果中国商人采纳西式纺织术,那么所有的行会—工会、纺织工人和重缫工集团便会揭竿而起,阻止这些纺织厂正常运行。虽然法国人一再向四川丝绸界强调上海与广州的例证,但当时四川知识界,似乎也对来自欧洲的一切都感到无动于衷。人们是否可以对一个如此拒绝发展的大众体抱有希望呢?这是一种未来的秘密。

1895年签订的中日《马关新约》规定:“日本臣民得在中国通商口岸城邑,只交所订进口税。”但中国四川人似乎从未接受过这些具体规定。法国人还是希望在四川建立一座西方纺织术的示范性工厂,其目的在于向天朝臣民们进行示范性生产,而且此类纺织厂应该建在重庆。但1896年的长江江水泛滥,法国人的船舶无法将设备材料逆水而上地运往重庆,那些设备被原封不动地弃留在上海。当江水下降时,时间又太晚了,无法向四川人提供一种示范。工业发展曾彻底改变了日本面貌,这一切也必然会将根据形势而在中国发生。

人们估计,四川的丝产量价值大约为2300万—2500万法郎之间,其平均价格为每公斤11—13法郎。如果在那里建立西式缫丝厂,那就会使其价值增加3—4倍,大家可以预见到7000万—7500万法郎的产值。四川丝的生产成本每公斤约7—8法郎,全省的纯收入可达3000万法郎。

蚕茧的性质和丝束,很适合较细支纱的纺织品,诸如9-12旦尼尔的纱。由此而生产的丝,可以与意大利的中等丝相媲美。

三、四川的丝绸纺织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