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房间,紧闭了大半年都没有打开过的窗户,只要稍微的拉一下,就会抖落满地灰尘的窗帘。
这里……有人住吗?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偶尔还可以听到浴室里的莲蓬洒落水花的声音,甚至到了半夜还会有老鼠寻找食物而打出的虩虩嗖嗖的声响。
那……就是有人的吧?
如果半年之前,你看见过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拖着一麻袋的食物和一个与她身形不符的巨大行李箱走进那间公寓,甚至你对这栋大楼里所有进进出出送外卖上门的工作人员都了如指掌的话,那么,谜底就解开了。
可请你别用那么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难道她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过吗”,如果你想知道,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窗外无限美好的阳光被厚实的窗帘挡住了光源的切入点,整个房间昏暗得和晚上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正对着麦爱伽的惨白惨白的面孔,因为长期呆在室内她的脸色像一张白纸,此时,她就像中了邪一样的敲打着键盘,在文档中输入了最后一个符号之后,用力地敲了一下回车键,毫无表情的脸在紧绷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弥漫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bingo!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吧!”麦爱伽打开邮箱,将刚完成的文稿发到了她最后的救命草编辑手上,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这次投稿不会再失败了,如果再不能通过出版社的审核,出版自己的第一本小说的话,那她和爸爸在半年前的那场赌就算是失败了,那样的话,未免太丢脸的吧!
请不要以惊讶的表情来面对这磨练意志力和精神力的,为文坛发展而不懈努力的精神。
是的,之前写的那些稿子全部都已经全军覆没了……麦爱伽刚重重地将心底的那口气吐出来,电脑的屏幕就暗了下来,不,确切的说,主机还有电源灯都按了,仿佛有一个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停电了!
“我怎么能那么倒霉啊!”麦爱伽双手一摊,躺在了地板上,头往后一倾。不过她忘了,地上还有她吃完后没有收拾干净的泡面,浓重的汤汁在摆放了多日之后变馊的怪味融进了麦爱伽细密而又凌乱不堪的发丝之间,她伸手摸了摸头发,那些汤汁带有的怪味又迅速地缠绕着她的指缝。
麦爱伽马上坐了起来,抓狂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喊了几声:“疯了!疯了!这到底是什么!”
几乎住进来的半年时间里,她除了坐在电脑前面不停地打字,就是躺在房间里暗无天日的睡觉,根本就没有打扫过屋子。
如果说要把麦爱伽比喻成一种动物的话,一定是猫,而且是一只懒猫。不过她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懒猫小姐在以蹦跳的形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气氛,但是……哎,她一定是又忘了地上还有自己随手一扔的果皮,还有一瓶瓶不规则扔弃的不知道有没有喝完的饮料,双脚一滑,没有来得及站稳,在慌张的状况下,随手拉住了一旁的窗帘,可最后还是“嘭”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长年没有被拉开的窗帘,如同倾斜的瀑布,从高处被麦爱伽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刺眼的光线争先恐后地爬进了房间,瞬间吞噬了整个漆黑的房间,麦爱伽像深居在城堡里无法见光的吸血鬼,恐慌的抬起手,挡住了想要刺进她琥珀色瞳孔里的阳光,可光线还是晃得她的眼睛好痛,晶莹的眼泪犹如断链的珍珠项链,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
麦爱伽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咪蜷缩在墙角,周围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遮盖住光线,她抓起地上的窗帘就往自己的身上披,窗帘为她迅速地挡起了一片阴影,一颗颗尘埃在空气中缓慢地飞啊飞,飞啊飞,她的目光紧随着它们,模糊的视线中勾勒出回忆的身影。
半年前——
麦爱伽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信用卡和现金,希望用金钱来换回她的梦想——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而不是像犯人一样被整天监视着是不是完成了必修的学科,是不是已经读完了那本厚厚的英译版管理入门大全,抬起头还有整整一个书柜管理类的书籍在等着她。
“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爸爸将手上的鸡毛掸从书柜上挥了下来,指着麦爱伽,气呼呼的说道。
一颗颗细密的尘埃在空中随着鸡毛掸的浮动而从缝隙中间飞出来,慢慢地游动。
麦爱伽没有低头,而是直视着爸爸严厉的目光,铿锵有力的重复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我、不、想、上、学、了!”
“那你想干什么?”爸爸紧蹙的眉角并没有缓解开,而是更加英气逼人,自从妈妈再婚之后,麦爱伽就一直跟着爸爸生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发那么大的火,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她还是不想仅仅是因为他在气势上的优势,就放弃那个在心头激荡了很久的梦想。
“彭野的爸爸都同意他为了乐队而暂时放弃学业,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像他一样,你就不可以像人家爸爸一样开明?”麦爱伽一点也不示弱,理直气壮的跟爸爸谈判。
“尚彭野那小子是男孩子,和你怎么一样,而且他在音乐上发展的路,都已经由他自己的天赋铺好了,你能跟他比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天赋!你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麦爱伽朝着激动得发抖的爸爸开火,伤心和委屈涌上她的喉咙,眼泪戏剧化的淌在她带着婴儿肥的脸庞上。
大概是因为她的眼泪,爸爸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叹了一口气之后,靠着书桌,点燃了一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说:“尚彭野家里的情况毕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尚家家业再大还有那么多个儿子支撑着,少了一个尚彭野也没关系,但是我们家就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不培养你管理的天赋,不就等于把我们家的产业拱手送人了吗?”
“那对你来说,我只是你整个产业延续下去的工具而已,是这样!是这样,对吧?!你真自私!”麦爱伽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哽咽着无法再和爸爸辩驳什么了,她带着所有的委屈与失望离开了爸爸的书房。
从那一天起,麦爱伽就用绝食来反抗爸爸的****,虽然方法很偏激,但如果不是尚彭野帮她想出了这个主意,就不会有后来她糟糕透顶的生活状况。爸爸最终还是妥协了,答应给麦爱伽半年的时间去追寻她的梦想,如果在这规定的时间里她没有做出任何成绩的话,就证明了她的写作天赋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误认识,并且从那以后,她必须得按照爸爸为她规划的人生线路图走。
于是,为了不受到任何人的干扰,麦爱伽决定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专心致志的创作自己的故事。
“哎,不过这次一定没有那么好运了,现在眼看就要死到临头了啊……”麦爱伽焦虑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太阳这个大火球早已托着炽热的红袍下山了,皎洁的月光打在玻璃窗上,折射进房间,整个房间迅速弥蒙着一层朦胧的薄雾。
电力依然没有恢复。
麦爱伽掀开盖在身上的窗帘,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次她可没有那么大意,她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的障碍物,小心地朝着电话机的方向摸索过去,现在只有它的显示屏可以发出亮光,麦爱伽想去确定一下今天到底是几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在她的心口乱窜。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麦爱伽用手擦了擦电话机上厚厚的灰尘,半睁着眼睛,往显示屏上的日期一看,倒吸了一口气,那股冷冷的气息在她的气管中疯狂地流串着,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比恶魔还要恐怖的爸爸很快就要行动起来了,他一定会不留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把她绑回家,然后把她像包裹一样塞回学校里去……想到这里,麦爱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她抱着双臂,踱到阳台上去,由于太长时间没有打开过阳台上的玻璃门,她费了好大力才将门推开,也不管那挤满了灰尘,并且已经成为鸟类群居地的阳台上,是不是已经脏得无法站人了,她扶着栏杆,往楼下的住户家看了一眼,来证实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杞人忧天。
可是,倒立进眼睛的却是万家灯火啊……
“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恐怕不出二十四个小时就要被爸爸带回家了……他根本不会管我交的最后一篇小说稿是不是有通过审稿的机会……好吧!我一定要趁他动手之前,先来个措手不及!”
麦爱伽戴上太阳眼镜和帽子,鼓足勇气打开了门,踏出了整整半年时间里没有离开一步的房子,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之后,她拿出记号笔,在大门上写下了一串真情告白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可是,她应该去哪里呢?这个问题在麦爱伽隔着墨色的镜片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人来人往的街道时,才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深刻起来,刚刚在决定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去任何一个亲戚家都可能面临被出卖的威胁……或许,住酒店会比较安全一些,但是麦爱伽摸了摸口袋,她想起出门的时候太急了,家里的东西又太乱了,再加上没有灯,她随手抓起了一把纸质的东西就出来了,现在看了看那不过是被捏成了皱纸一般的废纸而已。
哎,没去上学的这大半年,仅有的那些同学也变得生疏 ,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快要忘了。面对这样的事情真是够糟糕的,眼前的每一样景物与人群只是有半年没有接触,可是麦爱伽都觉得恐怖极了,似乎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这让她极不舒服。为了快点远离人群,她在人行道上快速的行走着,经过一个影像店的时候,她的脚步像是被人用遥控器操控了,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并且朝着影像店的落地玻璃门靠了过去,她像一只八爪鱼一样趴在落地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贴在那上面的巨大海报——俊朗温雅的少年温情熠熠的双眸注视着她,不,确切来说是所有经过影像店门口的路人。
可这个对麦爱伽来说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在这个自我封闭的段落里,每当她在日夜颠倒的敲着键盘的时候,脑子里除了故事情节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他!尚彭野!
每当耳朵里听到鸟叫的声音都会烦躁不已的时候,却始终不会忘记在网路上寻找着他最新出的单曲或者唱片,电脑里可以没有别的音乐,但必须要听到他的声音!尚彭野的声音!
此时,音像店里飘出来的歌声,就是属于尚彭野的独特声音,他就像是黑暗中为麦爱伽指明方向的路灯,麦爱伽憋足了一口气,拿出了当初参加学校短跑比赛的功力,朝着尚彭野的住宅方向跑去。
内心的力量过于庞大的话,就会连自己所处的境地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麦爱伽是怎么回事呢?几乎穿过了大半个城,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甚至半路上好几次因为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而胃泛酸,都没有停下来。她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急迫的想见到彭野。
由于父辈世交的关系,从小就常常玩在一起的他们,就像是照镜子一般地看着彼此长大,麦爱伽并不比任何一个疯狂喜欢着尚彭野的女孩子程度浅,或者说,在她的心里,他就像是骑着白马的王子,而自己就是被巫师施了魔咒的丑小鸭,哪怕自己多么喜欢他都不能轻易的表达。这种感觉在麦爱伽面对着如同明镜般反光着的高级公寓的门口,仿佛更加能够说明问题了。
“你不能进去。”高级公寓的值班门卫拦住了麦爱伽,成了她前进道路上的最后一道绊脚石,本来只要走进大堂,坐上观光电梯,到达十五楼,按下尚彭野私人公寓的门铃,就可以见到他了,可是现在这一切仿佛因为门卫的一句话成了空想。
“为什么不能进去啊!我去找我朋友!”麦爱伽摘了头上的帽子和架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理直气壮地说。
门卫眯起眼睛,俯视着穿着拖鞋,已经变成肮脏色的睡裙,还有顶着一头蓬头垢发的蜡纸般没有血色的脸蛋,发出了不屑的笑声,说:“你说说你找谁?小姐,你就算是梦游也不能游到这里来啊,这栋高级公寓里住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注意到门卫的眼神和口气,麦爱伽用余光打量着如同明镜般能够照出她人影的玻璃门,露出了难堪的神情,在家几乎没有注意过形象的她,一直都是以这个装束坐在电脑前面的。
“我真的有认识的人,今晚我必须见到他!真的!”爱伽极力强调着,可是也丝毫没有勾起门卫的同情心。
“这可不能怪我,在你没有办法说出你认识的人证实你的身份之前,我没有办法相信你说的一句话,保护这里的所有房主也是我的职责。”
正在他们两个僵持不清的时候,突然间有一股浓浓的炸鸡味飘进了麦爱伽的鼻子里,她趁着吸气的时候,用力地吸了一口香浓的炸鸡味,随着这股味道在鼻孔中停留的几秒时间里,门卫脸上的表情有了戏剧化的表现,他像是被人扯开了嘴角,朝着麦爱伽,噢,不,是视觉的偏差,他朝着提着炸鸡外卖包的少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微笑着说:“你回来了啊!买了夜宵,今晚又要赶进度了吗?”
麦爱伽跟随着门卫的目光望去,首先是那个醒目的炸鸡外卖包进入了她的视线,她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吐沫,听见了炸鸡主人的声音。
“哈哈,这次猜错了,是出去庆祝的,顺便带了这个回来,喏,给你带的,谢谢你前段时间为我订外卖!”脸上绽放着笑容的少年穿着闲适的运动装,看上去十分清爽,麦爱伽盯着他,觉得他的形象像极了自己小说中那些最终博得女主角芳心的男主角。
“啊……谢谢!你真是客气,其实这也……”少年将手里的外带包塞进了门卫的怀里,又是一个灿烂得媲美星辰的笑容,“我知道这里就连送外卖进公寓都是不允许的,所以多亏了你,呵呵,不然我可能早饿死了!”
目光短暂的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