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牢记,也不是所有的英雄在人们知道内幕之后,依然能永垂不朽。
夕阳下,曾被人们称为国之英雄的瑞瑟的背影越拉越长,他手中滴着血的武士之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迹……在云端,大概只有浮云知道,那被潜藏在云朵后面的第二个太阳发挥出来的多余的热气有着难以忽略不计的力量。
宁静的普挲司魔法港湾,一个波浪轻轻掀开地平线下隐没的朝霞。
没有人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看到这样红堂堂的太阳,炽热的仿佛足够将整个港湾都包裹起来的太阳,甚至能把那如冰库般寒冷的城堡都全部融化的太阳。
你觉不觉得那太阳像是女王的眼睛,如此光彩夺目,仿佛能够穿透人的心。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看日出的人们肃然起敬,头微微上扬,眉间微皱,目光搜寻着那逐渐下沉的住着女王的城堡。
什么时候会消失?等到消失的时候人也就被水淹死了吧?那么,那个时候就无所谓能否看到明媚的阳光了,是这样子吧?人们无法抵抗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只能带着这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希望演变成绝望的姿势。
如果你一直那么认为,你就错了,人们不过是在等待,等待着希望寄托出去,能够找到那个拯救普萨司港湾的人。于是,就连那微笑时让人联想到睡莲的女王也打开的那骄傲的嘴巴:只要那个英雄出现,拯救正在下沉的城堡和连续升温的太阳,她愿意无条件地把自己的青春以及幸福贡献出去,哪怕所谓英雄只有像青蛙那般丑陋的面孔也无所谓。
这多像是傻话。殿前体面的索图亚伯爵暗地里轻声地讨论着女王的决定,他甚至用自己的语言来激起其他人的好奇心,以至于大家都开始觉得作为去世国王唯一的继承人——黛菲尔女王那么久都没有选出适当的结婚对象,是因为内心住着的就是控制着普挲司魔法港湾命运的魔鬼。
谣言像天空中飘下的雪花一样洒得满城风雨。
所以,什么寻找英雄,根本就是谎话,因为根本不会出现,才会显得严正其辞,不然谁会相信美得能够与维纳斯相媲美的女王会愿意嫁给一个丑八怪。
为此,索图亚伯爵特地召集了所有拥有至高无上名望的魔法师在魔法大会上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由女王亲自去找出那个能够拯救普挲司魔法港湾的英雄。没有人会去想这是否残忍,哪怕这个黛菲尔女王还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不过是个做着王子梦的小毛孩,想赶走的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望着黛菲尔越走越远的背影,索图亚伯爵露出狰狞的笑容,他才不相信什么能够拯救魔法港湾的英雄,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坐在一国之首的位置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即使是走了也没有关系。黛菲尔抱着绒布兔默默地说,其实我也一直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从今天开始,她就再也不是什么女王了,那个奇怪的称呼,让她觉得快要分不清自己真正的年龄。可是,她却不知道仅仅是一只毫无用处的绒布兔和一个魔法戒指根本没有办法在陌生的坏境里生活。
其实,她不过是一个单纯且无知的小姑娘,有才智过人的大学士教过她应该用如何的声音才可以读出世界上最美丽的诗章,有缝纫技术高超的缝纫师告诉过她怎样才能缝制出世界上最华美的衣服,也有腰肢柔软的肢体老师提示过她哪一种步履走起来才更显高贵身份。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样生活。
那只睁着红眼睛,嘟着两片嘴的绒布兔舔了舔她细白的手背,绒布兔知道只有皇宫里鲜嫩的胡萝卜最鲜美,离开那里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办法吃回头草,有可能的话,也许它能够在肮脏的集市上,吃到烂了大半的胡萝卜。现在仅仅是假象都让它毛骨悚然。
那么就吓吓她!最好能够把她吓回城堡里。
于是,此时在未知的方向,一个她难以辨认的声音说,你必须要学会生活,才能守护魔法港湾逐渐下沉的城堡,因为只有你才能够拯救它。
没有人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黛菲尔向四周观察了一下,继续向前走。似乎,只有前方才有正确的路。
没有受过苦的人,总是那么盲目。
因此,即使是意念中正确的路也可能是带着充满火药味的问号。
黛菲尔一直往前走,前方看不到尽头,她记得父王还在世的时候带着她站在城堡的顶楼,指着远方,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那个她看不到的尽头有一片蓝色的海,海上的朝阳预示着整个王国的命运。
当时并没有说出具体的方向是东南,还是西北。这样说的话,前方也有可能不是正确的路。可问题是,她根本是没有目的的闲逛,而闲逛的路途又只是局限于笔直。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过是认为被她人前称作索图亚伯爵的人,在没有人的时候,她叫他叔叔。在她还没有被请出皇宫去亲自完成寻找到拯救魔法海港的任务之前,叔叔说过,就算找不到什么英雄也没有关系,就当是在外面增加阅历。
实在太有趣了!
黛菲尔依然在向前走,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休息过,所有的景物都让她痴迷。迎面走来提着花篮的少女脸上的微笑,那些配着剑的少年在骏马上用傲慢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大声喊着叫卖声满脸油悻悻的糕点师傅的脸,就连路上翘着尾巴神气巴巴走过的野狗也充满了神奇的色彩……这些都是她过去没有见过的,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这样能够让眼睛容纳下更多的东西。
太阳光逐渐斜照。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一个穿着圣诞服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原本并不觉得有多冷,但是看着那个摇摇摆摆的圣诞老人走到她的面前时,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然后将绒布兔裹得更加紧了。从来无法体会昼夜温差有多大的悬殊,但是现在终于对大家努力维系着关乎魔法海港城堡与太阳之间的关系,原来如此重要。
天黑了,太阳翻了一个身,穿上了睡衣。
身上单薄的衣服哪怕华丽无比会惹得街道上漂亮姑娘的眼红,也不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了。绒布兔躲到了黛菲尔的小夹克里,这能让它觉得稍微暖一些。
像尖刀一般冷冽的风吹乱了黛菲尔被梳得一丝不乱的卷发,寒冷让她看起来有一些糟糕,她瑟瑟发抖,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远处的圣诞老人在分派礼物,此刻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件厚实温暖的大衣,于是她盯着他。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麻布袋,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的脸上捏了花白的胡子,十分逼真,以至于黛菲尔无法分辨他的年龄。不过看上去真是一个慈祥的人。
我亲爱的公主。圣诞老人这么称呼她,然后走向她,这让她觉得看到了希望。可是她不敢说话,内心澎湃起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自从皇后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亲昵地叫她公主,可是她并不认为外面的人们可以认出站在城堡上如金丝雀般骄傲的自己。
黛菲尔仍旧没有说话,但是会说话的眼睛似乎把她内心的世界全部反应了出来。那种隐藏的惊讶与骄傲。
她以为圣诞老人会讨好她,可是圣诞老人却只是摊了摊手,仿佛是告诉她:对不起,我没有带你的礼物。
黛菲尔又气又羞,她的脸憋得像马戏团里的猴子,因为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情不自禁地伸出去,似乎是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礼物。可是,答案却那么令人失望。黛菲尔一下子跑开了,眼眶红咚咚的。
她从来没有那么难过。
这简直是一种羞辱!黛菲尔的牙齿咯噔咯噔作响,双手攥成拳头。
稀里哗啦的眼泪使整张脸蛋很快变得像花猫脸。
原来,圣诞老人也是骗人的坏蛋!
黛菲尔跑了很长的路,最后在一个死胡同口停下,那里看起来比较温暖,就算是跑步也没有让她的身体暖起来。她已经快要冻得不行了,十个指头快要变成硬邦邦的冰棒,于是眼泪也在落下的一瞬,冻结在脸上,死死地粘住她的脸,很痛。可是她还是一直哭,止也止不住。
一开始绒布兔还会试着安慰她,可是慢慢的,它发现这不过是徒劳。
在女王离开皇宫的第一天,眼泪就成了最棘手的事情。但是无论怎么样,也没有一件事情比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更加难以收拾——当太阳在地平线的那一头缓缓地上升,整个魔法海港又重新温暖起来,但是这种温暖很快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炽热,也由于这个原因,黛菲尔终于再也睡不下去,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条小巷里,看不到尽头,似乎已经不是昨天的死胡同。她感到奇怪极了,摸了摸怀里的绒布兔,还在。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她打量着自己的衣服,最后发现不见的是手中的魔法戒指。
丢失了魔法戒指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的法力。
黛菲尔急得团团转,修长光洁的手指上,那个发红的印子还没有褪去,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那个戒指一定是被人偷走的!
这该怎么办?
黛菲尔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很多圈,可是却没有一点办法。
那么就……
黛菲尔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地一下跑出了小巷,她爬到了一个台阶上,并且努力踮着脚,仿佛是为了看到那个她居住的城堡,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看到,就连又高又尖的圆顶都没有办法看到。于是,黛菲尔准备按着远路跑回城堡,但这毕竟是不大实际的事情,她丢失了魔法戒指,一定没有人承认她。况且……黛菲尔不愿意再想下去,她蹲在地上眼泪像雨滴一般掉下来。珠宝蓝的眼球里满是委屈与懊恼。
不准哭!绒布兔终于忍不住她的眼泪,从她的口袋里跳出来,轻咬了她的耳朵。
那么奇怪,她从来没有听过绒布兔会说话,可就在刚刚,它却实实在在地开口说话了,四周没有别人,只有它跳到了地上,然后鼻孔朝天地瞪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