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宋金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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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凌霄花赋

梅尧臣《凌霄花赋》与《灵乌赋》《后灵乌赋》一样,是警诫那些骤居高位的人。嫉贤妒能,阿附权贵,趋炎附势,谋取名利,是封建吏治中习见的弊政和痼疾。梅尧臣对自己的才能颇为自负,但一生蹉跎有志难伸,因而对权臣排抑贤才充满愤恨,对小人攀附权贵极为鄙夷。景祐元年(1034)范仲淹权知开封府,献《百官图》讥刺受刘太后恩宠的宰相吕夷简“进用者多出其门”,被贬知饶州,梅尧臣遂作《灵乌赋》声援范氏(见叶梦得《石林燕语》卷九)。庆历三年(1043)范仲淹为参知政事主持革新,后又请外调借以摆脱政治困境,使革新派遭受沉重打击,梅尧臣愤作《灵乌后赋》讥刺范氏任用“四瞪三虎”,纵容小人弄权怙势(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六〇)。

厥草惟夭[1],厥木惟乔[2]。草有柔蔓,木有繁条。缘根兮附质[3],布叶兮敷苗[4]。朱华粲兮下覆[5],本干蔽兮不昭[6]。嗟乎!此木几岁几年而至于合抱?夫何此草一旦一夕而遂曰“凌霄”[7]?是使藜藿蒿艾慕高艳而仰翘翘也[8]?

安知苹藻自洁[9],兰蕙自芳[10]。芙容出污而自丽[11],芝菌不根而自长[12]。或纫珮带[13],或采顷筐[14]。或制裳于骚客[15],或登歌于乐章[16]。故得为馨为荐[17],为嘉为祥[18]。皆无附着[19],亦以名扬。奚必托危柯而后昌[20]?吾谓木老多枯,风高必折。当是时,将恐摧为朽荄[21],不复萌蘖[22],岂得与百卉并列也耶!

(《宛陵先生集》卷六○,《四部丛刊》本)[1]厥(jué):代词,其。惟:助词,调整音节。夭:茂盛。

[2]乔:高耸。语本《尚书·禹贡》:“厥草惟夭,厥木惟乔。”

[3]缘根:沿着树根攀援。附质:依附树体生长。

[4]布叶:伸展树叶。敷苗:铺开枝苗。

[5]朱华:红花。粲:鲜艳。下覆:下垂。

[6]本干:树干。不昭:不明。

[7]凌霄:别名紫葳、女葳、陵苕、苕华。常攀附乔木、墙面生长,也称傍墙花。《本草纲目》:“凌霄野生,蔓才数尺,得木而上,即高数丈。”取其直上云霄之意,名为“凌霄”。

[8]是使:以致,使得。藜藿蒿艾:泛指蔓生植物和野草。慕高艳:羡慕其攀援高空开花艳丽。仰翘翘:翘首企盼貌。

[9]苹藻:浮萍和水藻。

[10]兰蕙:兰草和蕙兰。

[11]芙容:亦作“芙蓉”,即莲花。《本草纲目》:“莲,其叶名荷,其华未发为菡萏,已发为芙蓉。”

[12]芝菌:指灵芝。不根:无根茎。

[13]纫佩带:搓捻香草佩带在身。《离骚》:“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14]采顷筐:采摘到竹筐中。《诗经·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顷筐,斜口竹筐,形似今畚箕。

[15]制裳于骚客:风雅文人采集鲜花制成衣裳。《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16]登歌于乐章:宫廷乐师以香草入诗谱曲演唱。登歌,本指古代举行祭典、大朝会时乐师升堂所奏歌曲。乐章,此泛指大型组曲。

[17]为馨(xīn):制成祷祝的馨香。为荐:作为素祭的贡品。

[18]为嘉:作为吉庆的象征。为祥:作为吉祥的物品。

[19]附着:依附他物。

[20]奚:何。托:依赖。危柯:高大乔木。昌:显明,指声名远扬。

[21]荄(gāi):草根。

[22]蘖(niè):残根上萌发的新芽。

评李渔《闲情偶记·种植部·藤本第二》:“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然望之如天际真人,卒急不能招致,是可敬亦可恨也。”白居易《有木诗》:“有木名凌霄,攫秀非孤标。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托根附树身,开花依树梢。自谓得其势,无固有动摇。一旦树摧倒,独立暂飘飘。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梅尧臣《凌霄花赋》继承屈骚香草美人比兴手法,以“皆无附着”的苹藻、兰蕙、芙蓉、芝菌喻品性高洁的君子,以“缘根附质”的凌霄花喻阿附权贵的显宦,以“仰慕高艳”的藜藿蒿艾喻趋炎附势的小人。结语以“树折花枯”喻示其必然下场,语意显豁直露,憎恶溢于言表。

(赵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