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宋金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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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导游赋并序(1)

袁桷

袁桷(1266-1327),字伯长,一字养直,号清容居士、见一居士,庆元鄞县(今浙江宁波市)人。博学多才,文名早著,被举荐为茂才异等,任丽泽书院山长。元成宗大德元年(1297),由阎复、程钜夫、王构举荐为翰林国史院检阅官,升翰林直学士、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奉旨修成宗、武宗、仁宗三朝大典。又迁翰林待制,任集贤直学士。英宗至治元年(1321)任翰林侍讲学士,纂修宋、辽、金史。泰定元年(1324)辞官归老于家,追封陈留郡公,谥文清。

袁桷早年师事王应麟、舒岳祥、戴表元等人,在思想上主张朱陆合流,是元代儒学代表人物之一。在翰林、集贤两院任职二十馀年,朝廷诰册、功勋碑铭多出其手。其文援引经训,长于考据。题跋和记事短篇,议事论人,颇有独见。诗多赠答写景,工稳平实,文辞古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盖桷本旧家文献之遗,又当大德、延祐间为元治极盛之际,故其著作宏富,气象光昌,蔚为承平雅颂之声。文采风流,遂为虞(集)、杨(载)、范(梈)、揭(傒斯)等先路之导。其承前启后,称一代文章之巨公,良无愧矣。“今存《清容居士集》五十卷,有民国上海涵芬楼影印元刊本,《四部丛刊》据明刊本影印,录存赋作二十二篇。

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1286),元廷诏令”自今省、部、台、院必参用南人“(《元史·程钜夫传》)。并命程钜夫奉诏求贤于江南,赵孟、袁桷等二十馀名江南才士先后被举荐朝廷。身处至元到大德、延祐”海内翕然“的盛世,使汉族士人在仕进与退隐之间面临新的抉择。赵孟为宋太祖之子秦王赵德芳之后,在宋元易代之际”名满五朝,荣际四海“,其思想言行和时人的臧否褒贬,在同时代士人中颇具典型性。袁桷《导游赋》因思慕赵孟而作,命题构思新颖独特,品评论说颇显深意,言志抒怀中体现出仕途南人独特的心态。

陈郡袁桷[1],家于甬之隅[2]。足不逾阈[3],而四方交游往复之义,亦能举其概。闻吴兴子昂赵子[4],清名雅言[5],为作《导游赋》,道予所蕴[6],亦以见夫”思其人而不可见“之意[7]。词曰:

尝悲乎好游之士[8],阅终岁而莫闻[9]。非秉志而媚私[10],亦饰行以矫群[11]。方其命车于王良[12],假骖于造父[13]。过屠缯之沛[14],吊弦歌之鲁[15]。许身结志[16],慷慨伛偻[17]。抗铜盘以矢辞[18],握幽兰而结赋[19]。炫华堂之冰雪[20],眇修途之霜露[21]。盖将修断金之利[22],虽阋墙而莫我敢侮[23]。息肩于门[24],晞发于庐[25]。不一岁月[26],迨见夫蝇声而歌[27],倚楹而吁[28]。虽千里之异殊,何老壮之卒逾也[29]。世有索居肥遁[30],墼门塞窦[31]。遵委俚之闻[32],友汗青之朽[33]。是犹谈智于尺寸[34],测日于户牖[35]。猛虎嚵嚼[36],幽猱悲啾[37]。独行无俦[38],谨操其辀[39]。

粲彼一士[40],与时皆藏[41]。具大块之清淑[42],服忠厚以自昌[43]。余将往而未得,倚吴山以相望[44]。振衣中庭[45],万籁寂玄[46]。欣形广颡[47],眴兮翩翩[48]。坠余以言曰[49]:怀辛之椒[50],人或议其妖[51]。充梁之木[52],人或恶其独[53]。夫既自以为直,而亦岂不以为曲[54]?阮生自持[55],几于目语[56]。削木已漫[57],假手于祖[58]。匪达人之旷羁[59],终察察乎廉隅[60]。

余冁然而笑[61],喟然而思[62]。拂龟以占[63],莫测其疑。抑搔首而唏歔[64],故仿佛以致期[65]。遂伸之以辞[66]:连城之璧[67],佩以容兮[68]。环龙之剑[69],喜其锋兮[70]。伊若人兮[71],物不可同兮[72]。我欲从兮,乐有终兮[73]。江山兮复长[74],方舟兮可航[75]。辞未竟[76],童子拥篲而前曰[77]:岂所谓千载之人耶[78]?吾当从子而西矣[79]!

(《清容居士集》卷一,《四部丛刊》本)[1]陈郡:秦置,治陈县(今河南淮阳县)。陈郡是袁氏起源地,江南袁氏为西晋”永嘉之乱“时南迁者。

[2]甬(yǒng):今浙江宁波市的简称,因境内有甬江而得名。隅(yù):边侧偏远之地。

[3]足不逾阈(yù):足不出户,此含行不逾方之意。阈,门槛。

[4]吴兴:即今浙江湖州市。子昂赵子:即赵孟(字子昂)。子,对男子的尊称。

[5]清名雅言:《元史·赵孟传》:”操履纯正,博学多闻,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旨。“”诗文清邃奇逸,读之使人有飘飘出尘之想。“[6]道予所蕴:疏解我内心蕴结。道,疏导。与”导游“之寓意相应。

[7]思其人而不可见:借用《诗经·陈风·泽陂》之意:”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兰。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8]好游之士:喜好交游的人,此指结交权贵以求显达者。《管子·权修》:”观其交游,则其贤不肖可察也。“[9]阅终岁:经历一年。莫闻:湮没无闻。

[10]秉志:持志。媚私:讨好于己有利者。

[11]饰行:矫饰其行为。矫群:故意违反常态,表示与众不同。

[12]命车于王良:令善御者王良驾车。王良,又名王子期,春秋晋国善御马者。《淮南子·览冥》:”昔者王良造父御也,投足调均,劳逸若一,安劳乐进,驰骛若灭。“高诱注:”王良,晋大夫邮无恤子良也,所谓御良也。一名孙无政,为赵简子御,死而托精于天驷星,天文有王良星是也。“《荀子·五霸》杨倞注以为即伯乐。句谓颐指气使,得意非凡。

[13]假骖(cān)于造父:向善御者造父借马。骖,同驾一车的辕外骖马。造父,西周之善御者。《史记·赵世家》:”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穆王。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句谓权倾一时,献媚者众。

[14]过屠缯(zēng)之沛:屠缯,指肉铺和丝店。沛,沛县,在今江苏北部,为汉高祖刘邦的故乡。据《史记·高祖本纪》载,刘邦为沛县泗水亭长时,好酒色,好结交天下豪杰,放荡不羁,被称为”无赖“。高祖衣锦还乡,”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句谓衣锦还乡,招摇过市。

[15]吊弦歌之鲁:弦歌,指礼乐教化。鲁,山东曲阜,孔子故里。《史记·儒林列传》:”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句谓吊古寻幽,沽名钓誉。

[16]许身:犹自许,自我期许。杜甫《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陆游《书愤》:”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结志:立志,专志。蔡邕《琴操·河间杂歌·箕山州》:”许由喟然叹曰:‘匹夫结志,固如磐石。采山饮河,所以养性,非以求禄位也;放发优游,所以安己不惧,非以贪天下也。’“[17]慷慨:意气风发,情绪激昂。伛(yǔ)偻(lǘ):恭敬肃严貌。《左传·昭公七年》:”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贾谊《新书·官人》:”柔色伛偻,唯谀之行,唯言之听,以睚眦之间事君者,厮役也。“《后汉书·张酺传》:”公其伛偻,勿露所敕。“李贤注:”伛偻,言恭敬从命也。“[18]抗铜盘以矢辞:举铜盘,陈誓词,歃血为盟。抗,举起,捧起。矢辞,誓词。矢,训为”誓“。《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19]握幽兰而结赋:谓义结金兰,信誓旦旦。幽兰,兰花。《周易·系辞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结赋,结契兰谱。旧时结拜时交换的写有家族谱系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