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宋金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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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观渔赋

戴表元

秋潦既退,河归故痕[1]。童子六七,携畚出门[2]。载奔载呼,集于河堧[3]。先生异之,往蹑而观[4]。乃见群童,脱衣倮足[5]。断渠起塍,翻水使涸[6]。或运淖没漆,或扬泥沾膊;或倾畚拄箕,或布韦行筏;或群蹴鼓欢,或独仆发谑[7]。并力竞劳,有类竭作[8]。

先生曰:”唉,尔何为乎?“有叟在傍,倚策而吁[9]。曰:”童子之知尔,将取鱼[10]。每岁八月,大水渺漫[11]。滨河之陆,涌浪如山[12]。常有大鱼,随潮往还。彼一童子,及潮未汐[13]。往渔于河,得鱼盈尺[14]。今此巨浸,与秋俱退[15]。渠居平陆,不绝如带[16]。众童惑焉,求鱼于渠[17]。曾是区区,鱼得而归[18]?且虽有鱼,其获几何[19]?

常闻渔人,日渔于河。出市售之,味薄少甘[20]。得不偿劳,甚尠而纤[21]。一网出海,百夫属厌[22]。视河之获,力减功兼[23]。我求其说,渔何尔殊[24]。海劳而苦,河逸而腴[25]。苦厚腴薄,劳成逸败。所以论渔,河卑于海[26]。蛟鳄之宅,风涛之渊[27]。健者以奋,弱者以迁[28]。亦若吾人,随乡论贤[29]。故瘠土者材,而沃壤愧焉[30]。议河于海,无所取旃[31]。曾是沮洳,虾翔蛤奔[32]。升勺之水,可得而言[33]。“先生闻之,忽然而惭,怃然不悦,问叟姓名,俯首不答[34]。顾谓童子:”汝渔且止。吾闻是邦有隐君子,汝往问之,叟宁非是耶[35]?“(《剡源集》卷二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潦(lǎo):雨后的积水。故痕:故道。

[2]畚(běn):用草绳或竹篾编织的盛物器具。

[3]载:语气词。堧(ruán):河边的空地。

[4]先生:作者自指。异之:以之为异。蹑(niè):紧随其后。

[5]倮足:赤脚。倮,同裸。

[6]塍(chéng):田间的土埂。翻水:用翻车车水。涸:干枯。

[7]淖(nào):烂泥,泥沼。箕:簸箕。布韦行筏:驾驶着以芦苇制成的筏子。韦,通苇。蹴(cù):践踏。鼓欢:鼓噪。仆:向前倒下。发谑:引人发笑。

[8]竞劳:竞相劳动。竭作:尽力劳作。

[9]尔:你。叟:老头。策(cè):杖。吁:叹息。

[10]知:同智,智慧。

[11]渺漫:水势浩大貌。

[12]涌浪如山:指波涛涌起如高山。

[13]汐(xī):晚潮。

[14]渔:捕鱼。盈尺:满一尺。

[15]巨浸:大水。

[16]平陆:平坦的陆地。

[17]惑:困惑。

[18]曾:乃。区区:小,少。

[19]几何:多少。

[20]薄:淡。甘:美好的滋味。

[21]尠(xiǎn):同”鲜“,少。纤:细小。

[22]属厌:饱足。

[23]视:对比。兼:加倍。

[24]尔殊:如此不同。

[25]逸:安闲。腴:丰厚。

[26]卑:低下。

[27]蛟:传说中的一种类似龙的动物。鳄:鳄鱼。渊:人或物聚集之处。

[28]健者:刚强有力者。奋:振奋。迁:转移。

[29]随乡论贤:根据环境不同而评定人才的贤能与否。

[30]瘠土:不肥沃的土地。材:有才能。

[31]旃(zhān):助词,相当于”之“或”之焉“。

[32]沮(jù)洳(rù):指地低湿。

[33]升勺:少量。

[34]怃(wǔ)然:失意貌。

[35]顾:回头。是邦:此乡。隐君子:隐居而品行高尚之人。宁:岂。

评本篇文章向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落潮之后,河岸边的沟渠之中可以寻找到一些涨潮时搁浅的鱼,孩童们竞相捕捞,一番热闹的景象。而河边老叟的一番话,道出了其中的道理:河中之鱼虽易于捕捞,然而”味薄少甘“,滋味平淡,所得之利其实甚微。而”蛟鳄之宅,风涛之渊“的大海中,充满重重危机,要经历非常的艰难险阻才能有所获得。一般的渔人因为贪图易于取得的眼前利益,固守河中,所以只能凭着微薄的收获度日。勇于拼搏的”健者“,纵横于大海之中,虽然历经千难万险,却能有丰厚的收获。而那些惧怕困难,经不起风浪的”弱者“,都去到容易捕捞的河中打渔了。由论渔联系到论人,真正有才能的贤德之人,往往都诞生在贫瘠的土地上,因为艰苦的生活能够磨炼人的意志,锻炼出坚韧不拔的精神。而那些贪图安逸,不适应恶劣生存环境而迁往肥沃富饶的地方的人,必定不会有大的成就。

”赋“这一文体发端于西汉,它介于诗歌和散文之间,可以说是诗的散文化,散文的诗化。《观渔赋》主要采用传统的四言形式,韵散兼行,语言平实质朴,论说逻辑清晰,以类似寓言的方式比喻说理,类比论证,向人们阐释了这样一个真理:只有经过一番艰辛的探索,在艰苦的环境中不断、锻炼自我,才能最终取得伟大的成就。

(李占鹏张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