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宋金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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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冠军楼赋并序(1)

郝经

这篇赋是作者作为初登帝位的忽必烈派往南宋的专使,在即将渡越淮水前写成。通过对壮美辽阔的淮海山川的赞美,对古代帝王的评说,反映了作者反对战争,渴望和平,主张恩威并举,实行仁政,以使人民安居乐业的政治理想和美好愿望。

关于此次出使的时间,《陵川集》卷二一《祭淮渎文》记为中统元年(1260)夏四月,与本文六月不合,疑四月有误。因为宋理宗景定元年(1260)三月,蒙古国皇帝蒙哥汗病逝,忽必烈在自己大本营宣布即位。四月蒙哥汗之弟阿里不哥也在国都宣布即位,五月忽必烈建立中统年号,所以此年四月还没有中统年号。

郝经使宋,一是向南宋通告忽必烈即帝位的消息,一是与南宋讲和。当时,忽必烈正面临着内部政敌的威胁,他与南宋讲和只是缓兵之计。郝经南行,正值六月梅雨季节,潦路霖雨,没马滑轮,蒸厉郁攸,暑气中人,他不得不滞留宿州(今安徽宿州市),直至秋八月二十四日才启行渡淮。本文正是他滞留宿州期间应东平侯之弟邀请,赴宴冠军楼,登高望远时所作。

中统元年庚申夏六月[1],奉命使宋[2]。道出宿州[3],潦路霖雨[4],蒸厉作恶[5],遂为稽留[6]。时东平严侯之弟开府[7],于是一日置燕于冠军楼[8]。在城北隅[9],西望平远[10],尽得东南之胜[11],乃为赋之[12]。其辞曰:

庚伏苦雨[13],沴气中人[14],坏垣毁屋[15],没马滑轮[16]。蒸飙郁攸[17],卷局不伸[18]。予乃断羁思[19],振氛翳[20],藏天倪[21],肆栖倚[22]。将超超乎迈往[23],沛沛乎凌厉[24]。为引领而延伫[25],快遐观而驰睨[26]。

玉台公子[27],金羁列侯[28],立马却坐[29],起予胜游[30]。越黄泥之坂[31],而登冠军之楼。清风翛翛[32],火云四收[33]。别入一天[34],旷如三秋[35]。阔步高视[36],觉九州之外复有九州[37],欲中天而上征[38]。削尘蔓与隐忧[39],颉汗漫以为友[40],翥逍遥以为俦[41]。旁薄乎希阔[42],徜徉乎燕休[43]。

既而觞豆粲列[44],吹歌迭发[45]。凉入翠绡[46],怨生瑶瑟[47]。边声跌宕[48],壮气激烈。卷山河于霞腴[49],驻风云于玉节[50]。目与天远[51],万象入睫[52]。夹右齐鲁[53],面左楚越[54]。海岱连络[55],朔东北而去[56];淮甸平远[57],转东南而坼[58]。联陂塘而际野[59],渺青山于一抹[60]。屹震南之相望[61],嶷鳌头而岌嶪[62]。

[1]中统:元世祖忽必烈的年号(1260-1264)。元世祖至元元年(1260)三月,忽必烈在自己大本营开平(今内蒙古多伦县西北)宣布即大汗位,五月建立中统年号。中统五年(1264)八月,建都燕京(今北京),改年号为至元。至元八年(1271),忽必烈取《周易·乾卦》彖辞”大哉乾元“,改国号为大元。庚申:指元世祖中统元年。

[2]奉命:奉元世祖忽必烈之命。使宋:出使南宋。《陵川集》卷二一《祭淮渎文》曰:”维中统元年夏四月,天子遣臣经奉书使宋,告登宝位,布弭兵息民之意。秋八月二十四日启行渡淮。“忽必烈即位后,为了稳住南宋以便消灭内讧,一称帝,就立即遣郝经出使南宋议和。郝经大概于四月从开平启程,于六月到达边城宿州,恰逢南方梅雨季节,遂滞留到八月下旬才启程渡淮南下。

[3]道出:路程经过某地。宿州:本汉之符离县,唐元和时始置宿州,宋曰宿州符离郡,元省符离并入宿州,即今安徽宿州市。

[4]潦(lǎo):路上的积水。霖雨:绵延不断的大雨。曹植《赠白马王彪》:”霖雨泥我途,流潦浩纵横。“[5]蒸厉:瘴厉,暑热之气。

[6]稽留:滞留,停留。稽(jī),停留。

[7]东平:本汉东平国,治所在今山东东平县,宋宣和元年(1119)置东平府,元代改为东平路。开府:开建署衙,辟置僚属。汉制,惟三公可以开府。及汉末,李傕、张杨、董承等人以将军开府,开府之名始于此。元代文散官,上曰开府仪同三司,中曰仪同三司。后称督抚为开府。

[8]置燕:设宴。燕,同宴。

[9]隅(yù):角落,城角。

[10]平远:平坦旷远。西望:向西眺望。

[11]得:得到。胜:美景。

[12]乃:于是。为赋:作赋。之:指示代词,指代冠军楼。

[13]庚伏:三伏。农历夏至后第三个庚日起入伏,为初伏;第四个庚日后为中伏;立秋后第一个庚日为末伏,故称庚伏。苦雨:连绵不断的秋雨。《左传·昭公四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孔颖达疏曰:”雨水一也,味无甘苦之异。养物为甘,害物为苦。“[14]沴(lì)气:妖邪之气。沴,阴阳之气相乱。《庄子·大宗师》:”阴阳之气有沴。“晋郭象注:”沴,凌乱也。“引申为恶气。中(zhòng)人:袭人,伤人。

[15]坏垣毁屋:淫雨下塌了土墙和房屋。垣(yuān),低矮的土墙。《尚书·梓材》:”若做室家,既勤垣墉。“陆德明《释文》引马融注:”卑曰垣,高曰墉。“[16]没马滑轮:路上的泥水淹没了马腿和车轮,难以前行。

[17]蒸飙(biāo):蒸腾而上的飙风。郁攸:飙风郁结纠交而迅疾流动。飙,本做”猋“,也做”飙“、”飚“、”飆“,直上天空的暴风。攸,水流貌。流水顺其性,故有自得之意。

[18]卷局:本作”踡(quān)跼(jú)“,身体弯曲。

[19]断羁思:禁绝羁旅愁思。

[20]振氛翳(yì):拨开心头闷气的掩蔽。翳,遮蔽、掩蔽。

[21]藏天倪:心中蕴藏着天际。天倪,天际。《庄子·齐物论》:”何谓之以天倪。“郭象注:”天倪者,自然之分也。“[22]肆栖倚:摆开床靠在上面。

[23]超超乎迈往:飘飘然前往。迈,行进。

[24]沛沛乎凌厉:意气昂扬而奋起向前。沛沛:意气奋发,精神饱满。

[25]为:为了。引领延伫:伸长脖子,久久伫立而望,形容殷切盼望。延,时间很久。

[26]快:以为快事。遐观、驰睨:极目远望。睨(nì),环视。

[27]玉台公子:朝中大员的子弟,此处指东平府地方官员及子弟。玉台:颜师古引应劭注《汉书·礼乐志》曰:”玉台,上帝之所居。“后指朝廷、官员府邸。公子,古代指诸侯的儿子,后来用于称富贵子弟,也用来尊称别人的儿子。

[28]金羁:饰金的马络头,此处借指装饰华贵的高头大马。列侯:又称彻侯、通侯,秦建立后废除古代五等爵,新立爵位等级,彻侯最低,为第二十级。汉承秦制,避武帝刘彻讳,改为通侯。金羁列侯,此处指地位低于玉台公子的官僚。

[29]立马却坐:即却坐立马,谓辞席上马。

[30]起予胜游:鼓动我去尽兴游玩。

[31]越:跨越。坂(bǎn):山坡。《后汉书·梁冀传》:”又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几坂,以象二崤。“[32]翛(xiāo)翛:借作萧萧,象声词,指风声。

[33]四收:从四周收敛在一起,谓火云散尽。

[34]别:另。入:进,到。天:世界。此句谓作者来到南方就像进入另一个别样的天地。

[35]旷:清旷高远。三秋:秋季三个月,后来也泛指秋季的第三个月,即农历九月,一年中天高气爽的最佳季节。

[36]阔步:大步走。高视:登高望远。

[37]九州:传说大禹治水后所划之行政区域。《尚书·禹贡》以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为九州。这里泛指天下。此句谓天高旷远,万里无云,似乎天外有天。

[38]中天:半空中。上征:向上行。

[39]削:通”消“,消除。尘蔓:尘事的滋扰。

[40]颉(xié):鸟上下翻飞。汗漫:无边无际。此句谓在空中飞动以旷远无际为朋友。

[41]翥(zhù):飞翔。逍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俦(chóu):伴侣。此句谓在空中飞翔以逍遥为自己的伴侣。

[42]旁薄:混同为一。也作旁礴、旁魄、磅礴。希阔:空阔,清旷。谓心境清空旷远。

[43]燕休:安详宁静。徜徉:徘徊,彷徨。此句谓在安静适宜中遨游,心情闲适愉快。

[44]既而:不久。觞豆粲列:盛酒肉之器一样样明洁光亮地摆了出来。觞(shāng),酒杯。豆,盛菹醢等濡物之器,此处泛指豆、笾、登等器物。粲(càn),鲜亮而美丽,谓器物洁净明亮。

[45]吹歌迭发:笙歌交替演唱。吹,吹笙。歌,鼓瑟。迭发,一吹一歌轮流进行。《仪礼·乡饮酒礼》:”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蔡德晋《礼经本义》注曰:”堂上鼓瑟一歌,堂下吹笙一曲,更代而作也。“[46]翠绡:青绿色的丝织帷帐。绡(xiāo):轻而薄的生丝织品。

[47]怨生瑶瑟:幽怨哀伤从精美的乐器中生发出来。瑶瑟,饰以美玉的琴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