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之内,有灵谷焉。太阳出入于其间,神龙隐约乎其下。
吕真人曰:此篇欲详发人心无碍境界,俾修心者,得所印证,合三教而一以贯之,故首揭明心中之藏,以为无碍印心本原,人身内何谓灵谷?盖指心中之窍而言,人心之窍,中空无物,如谷焉。惟其中空如谷,而真灵寓之,谷中既有真灵,故曰灵谷。人所以灵者心,心所以灵者,以其虚而无物,而真灵得寓,儒云至虚至灵,活泼泼地,释云极乐国,道云杳冥之乡,皆此灵谷也。但人同此灵谷而不能保其灵者,缘无形之私,袭入于其中,则空者实,真灵遂无所藏而散,一至真灵散,则此谷成为死谷,邪秽丛集,心遂不能无碍。欲印心于无碍者,不可不先将此关头究明也。何谓太阳出入其间?太阳者,即指人之元神。盖一心本为藏神之区,神为本然之阳火,故谓之太阳。其出也,由此而后应于五官百骸;其入也,则反而归于此。但人多出少入,或出而应于目,则目视无制,乱色摇之;出而应于耳,。则耳听无度,奸声动之;至于百体,莫不皆然。愈出而愈纷,愈纷而愈扰。昼夜不静,久而衰耗,求其长为碍心而不可得,何况无碍?学者欲臻无碍境,当先从入字实实落落用功,不至散失其元神。天地所以能光明普照者,有太阳耳。人亦何莫不然?观此便知收神为修心要紧关头,惟一入字诀赅之,但不发明,人无从着手耳。何谓神龙隐约其下?神龙者,指人之识神而言,凡识是就只非,及一切利害之私见皆是。盖人之识神,顷刻摇掉千里,如龙神焉。识神与太阳之元神,所别者,在阴阳耳。元神有阳无阴,识神则阳少阴多,识神亦藏于心中,但较元神则在底位,故曰隐约其一。此识神亦人人所具,即三彭之统会也。但人皆从此运用,日事虞度,则识神愈觉张侈,遂以为智过万夫,殊不知智为私智,并非光芒普照之慧,实一凡夫耳。且识神妄动,而元神亦易耗散,所以三教圣人,皆物来自照,慧光徧及,此神智异于私智也。人茍知识神不可妄用,于无所著处,养就神光,自能普照无碍。修心之士,切勿认假为真,庶不致终坠于冥冥也。此一节详别人心神明,使人知正途与歧趋,不可不细为辨也。
疏:
心窍贵如空谷,空则灵,实乃死。
无形之私蒙蔽心灵,心不得无碍。
出入决定凡圣,多出则凡,多入则圣。
妙哉!
天地视人如蜉蝣,大道视天地亦泡影。惟元神真性,则超元全而上之。其精气则随天地而败坏矣。然有元神在,即无极也。生天生地皆由此矣。学人但能守护元神,则超生在阴阳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此惟见性方可,所谓本来面目也。凡人投胎时,元神居方寸,而识神则居下心。下面血肉心,形如大桃,有肺以覆翼之,肝佐之,大小肠承之,假如一日不食,心上便大不自在,至闻惊而跳,闻怒而闷,见死亡则悲,见美色则眩,头上天心何尝微微些动也。间天心不能动乎,方寸中之真意,如何能动?到动时便不妙,然亦最妙,凡人死时方动,此为不妙 ; 最妙者,光已凝结为法身,渐渐灵通欲动矣,此千古不传之秘也。下识心,如强藩悍将,欺天君暗弱,便遥执纪纲,久之太阿倒置矣。今凝守元宫,如英明之主在上,二目回光,如左有大臣尽心辅弼,内政既肃,自然一切奸雄,无不倒戈乞命矣。丹道,以精水、神火、意土三者,为无上之诀。精水云何 ? 乃先天真一之气,神火即光也,意土即中宫天心也。以神火为用,意土为体,精水为基。凡人以意生身,身不止七尺者为身也。盖身中有魄焉,魄附识而用,识依魄而生。魄阴也,识之体也,识不断,则生生世世,魄之变形易质无已也。惟有魂,神之所藏也。魂昼寓于目,夜舍于肝,寓目而视,舍肝而梦,梦者神游也,九天九地,刹那历遍。觉则冥冥焉,渊渊焉,拘于形也,即拘于魄也。故回光所以炼魂,即所以保神,即所以制魄,即所以断识。古人出世法,炼尽阴滓,以返纯乾,不过消魄全魂耳。回光者,消阴制魄之诀也,虽无返乾之功,止有回光之诀,光即乾也,回之即返之也。只守此法,自然精水充足,神火发生,意土凝定,而圣胎可结矣。蜣螂转丸,而丸中生白,神注之纯功也。粪丸中尚可生胎离壳,而吾天心休息处,注神于此,安得不生身乎。一灵真性,既落乾宫,便分魂魄。魂在天心,阳也,轻清之照也,此自太虚得来,与元始同形。魄阴也,沉浊之气也,附于有形之凡心。魂好生,魄望死。一切好色动气皆魄之所为,即识神也。死后享血食,活则大苦,阴返阴也。物以类聚也,学人炼尽阴魄,即为纯阳也。
《云笈七签》云:”三彭者,三尸之姓也,常居人身中,伺人之过,欲令人死。毎以庚申日,条列人罪目,奏于上天。学仙之士,不去三尸,无由得道,徒苦无益也。“宋·张君房撰《云笈七签》卷八十二,《钦定四库全书》子部,道家类。
此言元神、识神之重要概念及二者之区别:元神有阳无阴,识神则阳少阴多。
正途:收神以养元神;歧途:出神妄用识神。
光流万彩,雾縠皆消;气吐千祥,蛇蟒远遁。
吕真人曰:光流万彩者,盖指人心神光而言,神光之流,何以有万彩?人身百体五官,又复统乎万几之照燎,而无非此心一点神光发越所及,正如日丽中天,容光必照,故谓之光流万彩。彩者,有辉光之义,人人同具此神光,苟能养得完成无缺,其光辉之焕发,自觉万彩流布,于其万彩之流,已具无碍本领矣。何谓雾縠者?烟霞之类,即障迷之杂气也。人心念虑之纷纭,及泛情妄意,无端而起,又无端而伏,起伏相为循环,此心之真神彩,多被他障住,无异于雾縠之障迷,使大地不能晴光。然雾縠之障,实由阳光未极灿烂故耳。一心之光既流万彩,举凡邪妄念虑,皆消除净尽,无一毫之障隔,不啻日中辟除雾縠,于上便恍然一心无碍光景也。何谓气吐千祥?气者,即心之真精。盖就其明耀言,则谓之光,自其蔼然充周言,谓之气。人心造到功候完成时,皆蔼然粹然之气蕴积,不发则已,一发自充塞于宇宙,所谓浩然气,即此也。当其发而见于功用,有化及草木鱼鸟之休,故谓之吐千祥。盖卷之则藏于密,放之则弥六合。三教圣人,实不外乎此,惟其千祥可吐,已见无碍本真。何谓蛇蟒远遁?蛇蟒者,凶毒之物。举此以喻人之六识之恶根。人心之真精可吐千祥,则片念圆融,渣滓皆去,又安得有六识之恶根能伏藏耶?人之六欲,足以戕其生,无异蛇蟒之肆毒,故以为喻。六识除而三彭之毒消,亦即此义。惟其邪恶消灭不起,故曰蛇蟒远遁。于其发用处,亦见无碍景象。人心同具此真气,无不可养归。此无碍妙境,但人自弗为耳。此一节极形容心中无碍乐趣,欲人求其径路也。
疏:
无碍神通一心求。
心定神清,神清气爽,气爽而无碍。
大川广漠,咸静寂以纳日魂;庶类群生,亦观欣而承气化。
吕真人曰:何谓大川广漠?盖人身中五脏六腑,自成山河大地规模,正不啻天地包含内之大川广漠,一宫自有一宫之司,无异于州市郡邑,各有主焉,而无不统握于天君。何谓静寂纳日魂?日魂者,即指心中之真宰而言,心中真宰,属阳火之精,故以日魂比之。纳者,有收藏安定之意,然收藏安定,必有待于静寂者。盖人一身之内,木宫藏魂,土宫载意,苟或昼夜不静,妄意乱动,魂与相随,势心连心中真火之精,牵引出去,妄行乱飞,欲求反归本舍,决不可得,所以欲使阳火真神,敛藏安定于心窍中,必先绝其妄意,使之寂然不动,而后真神始觉藏纳,好比宇宙间川谷,必风恬浪静,而日之精气,始能招摄,以为生化也,故曰静纳日魂。此二句乃为印心无碍,正本清源之要功。何谓庶类群生承气化?此举有象,以明身之内景也。就妙用上讲,盖人心之真神,既藏纳而安定,则耳目口鼻众司,自然听命而各归其根,无妄视妄听妄言等类之弊,极其功用之妙,且有不待视而自明,不待听而自聪,合各官而皆成妙外之妙,是五官尽贴然承受一心之真气化。好比天地间日独丽,举凡人兴物,无不赖此以生生,故直喻以庶类群生承气化。此二句承上日魂而申言功用之妙,是无碍所见端也。人欲造到印心无碍境界,离本体而用无从出,用未纯全,亦见本真之有歉。学者可勿细心体认,以图成与。
疏:
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魂,肾藏志,而统归于心藏神,惟五志皆静寂,才能定养心之元神,一志不定,皆不得定养。先藏而后能定,先定而后能养。
心神能藏能定而后能养,养的纯正即能无碍,无碍心具则神通具。
言功施则周行无碍,溯体段则浑穆难形。心学苟得还元,方斯妙境;道藏以是为至,随意卷舒。
吕真人曰:何谓言功施周行无碍?功施即从发用处见之,上文亦浑言之,此特承上以开下文详论三教之意。盖一心元神发越光辉,其功施实不可限量,大则无处不充,小则无微不入,活泼周流,捷于影响,故谓之周行无碍。何谓体段浑穆难形?体段者,蕴藏之本真,即上文所言未发用之本体也。淬美渊深,有莫可形容之妙,惟此体段浑全,是以能周行无碍,浑穆即幽熔玄远之意也。人特不知反本,至拘于物欲,逐流飘荡,无所归宗耳。果克放下万感之缘,澄心内造,由五气之分途,层层炼到纯熟,返而还归本原之地,无声无臭,蕴藏万有,是谓心学还元。则存之莫窥其朕,发之莫遏其功,自然与吾所论之妙境吻合。有心心相印,不差累黍处,故曰方斯妙境。心苟能印证于无碍境,则心即道,道即心。质之上界,道藏之秘书宝典,更无他妙巧,此乃最上真乘也,故曰道藏以是为至。到此地位,化之又化,不待矜持,并无迹象,只觉真意一动,万化流通,或舒皆随乎真意之动静耳,故曰随意卷舒。此意字非同凡夫之意也,最宜细玩。此一节乃承上以起下,申论三教之词也。
疏:
无碍心以浑穆难形为体,以周行无碍为用。
《医道还元》前三卷是”医学还元“,中三卷是”心学还元“。心还元何处?空虚灵谷处。如何还元?①万缘放下;②炼养五德;③敛藏之;④安定之;⑤纯熟之。
心道无二。
心无碍则气无碍,气无碍则随意卷舒。
莫谓三教分途,同归此中极乐;倘求一心印证,试把其妙详陈。
吕真人曰:自古三教圣人,无非自修心造到无碍。因各把生平所得力之源源委委,敷之为教,论其迹则似有分,究其本源则一,乃自后世粗浅谬妄之待,袭乎道貌,并不知道之所寄安在,致愈趋愈歧,而教遂显分为三。不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三教圣人当日原不闻舍此心理立教,人果细为致求,便知三教一理非有分途也。学期归宿,皆造到此心圆融无碍,此境乃极乐之境,儒到此,释道亦到此,故曰同归此中极乐。然则人无论其为儒为释为道,亦皆以印心无碍为正宗,特患人甘暴弃,置此心于无用,则道终无可几耳。苟力求所以修心之法,要恒其心力,实无不可印证于无碍也。但此中奥妙,诸说纷纷,即如孔圣演易,非不寓此中奥可引用,然解释者,究未昭雪,所以后之学者,看之不明,遂不复精求。至若释道之书,后世推演者,又多好为矜奇立异,藉端隐喻,甚而藏头匿尾,使人迷目,而心学亦隐。吾所以不辞劳瘁,务必穷形尽相以分晰之,人如不以吾说为迂,此中奥妙,非真不可显直剖晰也。以下乃详陈此无碍之妙,欲印心者,细熟记之。
疏:
可见,三教同源,源于心;三教合一,合于心。
《医道还元》反复论及三教合一,是一本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论述三教合一的典籍。
维彼执中允协,过化存神。灵光所被,民物自然咸庥;德意潜流,云山无从相隔。
吕真人曰:执中允协者,何?盖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万理毕具于一中之内,此中以发用言,则无守不及之谓。自其本体蕴含万有言,则寂然粹然,不增不减。执者,持守安贞之义,允,信也,协,合也。古之神圣,由诚一不二,造到至中之本体圆成,则此心寂然粹然之中,常合而不离,谓之执中允协。此中字之奥,千古神圣,历历相传,以为心法,即以为道统。后世口耳之学,只知有中之名,究不知何者为中,亦但粗知日用事为,略合乎中之陈迹,究乎古圣心传之中,实昏然莫达,心传之中,其不明于世,亦已久矣。试考古圣执中,其心法妙用,有可历指,当其本此心至中之纯德,而发其光,言皆天则,而为法为程,事尽天经,而不达不御,凡所施及,自然民物焕然变更,正不待有所驱策,而化自行。或至中之德,寂然存主于一心,则聪明恭重,不待安排,自然各着,神妙何如耶?此就一身功用之神妙言,他如恭已无为,而四方自潜移默夺,何莫非存主此中之神妙乎?妙绪不能毕述,观此亦知过化存神,不外印心于无碍为之。何谓灵光所被?灵光者,即此心存主真一之耀气,皆就发用上见神圣言行经纶,悉本内耀而著。举天下之民,罔不藉以遂生复性,而功用究不待强为,不可谓自然咸庥乎?此无碍之一证也。何谓德意潜流?盖观神圣心体浑全,本此发为真实无妄之意,隐然默念天下生灵,是谓潜流。虽极之千里之遥,有是德意,自有是功施,断无有云山得而隔之者,从可知古圣心传允执,不论所存所发,妙用自觉广大无边,不即可恍然于无碍境界与?此以下数节,皆就儒学心法,而详言无碍之旨也。
疏:
此”中“指人处天地之中,”执中“即天地人三才,以人为本。
此”中“指”心“,即以心为本。可见执中即包含天地”以人为本“,人”以心为本“的甚深寓义。
此言心之纯德至中,即至中之德。
心法是道统,道统即心法。
心法,”中“是精髓。
无碍心即心法之”中“。
无碍心上合天,下合地,中合人事。
千里之遥,神行依然咫尺;百世而下,慧照奚啻目前。
吕真人曰:此承上节申言无碍之妙用,以足其意。凡物有形质者,其用皆不能迅速,若一心之神明,造到圆光无碍,自非时地所能隔。试以地言之,事在千里,可谓远矣。然事虽在千里之遥,而神明完固,神行而理自通,理通而事机悉达,千里实不能隔其烛照。直与事之在咫尺间者,无以异,观孔圣当日,许多关山旷隔之事,目不会覩而竟洞若观火,非千里咫尺乎?何尝有待推测?总不外此心之真神,养得完全自觉,明珠在抱,比日月之光华,无处不照。观此便知儒者,养到此心如镜无瑕,其照燎不隔,亦一印心无碍尽之。又以时言之,事在百世下,更觉渺而难知,然此心既造到慧光灼灼,事纵在百世下,理实从慧而达原,不假术数,推算自能不出所料,但圣人当日,不肯轻笔于书,以骇人听闻耳。百世下既可悉达,正不啻近在目前也。从可知为儒者,养到慧光无碍,自是无上境界。世之冠儒冠,服儒服者,徒以文字之陈迹,炫耀于一时,实鸿毛及朝露耳。何不反而求真实之学,同登上境耶?吾愿为佳士者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