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真人曰:撒豆抛珠者,一短促极而碎点之情状。试观珠豆之抛洒,何其琐碎耶?人之脉如此,来之无踪,去之无迹,到手只见碎点,如抛珠散豆。有急者,有迟者。假火内动则急,邪气内攻亦急。若迟而抛散,则寒冱为之。总之此种脉出,不拘何症,其根本已等败荷,阴阳无通复之机,命基不立,可一按而知矣。未极者可治,已极者难救。治此者,须按症,而亦不得徒治其症不顾本。所谓“贼未破将先摧”,与不治无以异也。他脉皆可以塞流取胜,此种脉不可徒塞其流,必兼清其源,方觉有济。一味贪胜,则贻误靡浅也。转绳扭索者,乃脉之动而左冲右突,不清不明,如绳索之转扭一般,其两旁最易辨。此种气象,或邪攻,或寒逼,或毒攻,症亦不一。不论虚与实,统名为暴客相侵。暴客者,即如盗贼之入室,室内不安,遂有不谐之声音达于外。脉之转扭,即不谐之音也。粗心者,多有以转扭之脉而祗认为数,盖转扭必兼数故也。转扭最忌其甚,甚则易于误命。各方书亦辨之详矣。学者不可不留心。
疏:
此言察脉以别外感与内伤。若见“撒豆抛珠”,则内伤已重,“知命基之不立”;若见“转绳扭索”,则为外感,“有暴客之相侵”。
铁尺横空水土败,灯笼悬象火德非。
吕真人曰:铁尺横空者,何?乃人之脉,如铁尺之硬。此种脉有数样:有五劳七伤,甚而脉或铁尺者;有因病而为时医所误,认虚为实,抑或假实真虚,妄投攻伐之药,不知根本,致斫丧其元,而脉成铁尺者;有年迈而外体素无甚弱,一旦微恙而成铁尺;或身全无恙,而铁尺已著者,谓之真脏见。总之,将成铁尺者或可治,已成铁尺者难。老年而突成铁尺,与上二类有别。以其一见而难以措手也。所谓枯木朽株,逢春不生,逢秋速坏,所以然者,皆由内之水干,而土受其病。土不安其位,而水益受制其源,以土不生金,金难受水故也。灯笼悬象者,何?乃人之脉如灯笼,外之形质似甚强壮,其中实空虚之极,此种脉多属下关之亏。何以谓之火德非?试看灯笼内之火炎光发,亦有张侈之象。其实虚中之火。且其火乃系暴然挟来的,非其本体之火也。故谓之火德非。曰火德者,真火为生生之火,其性至和而不害,所以有德,非若邪飙狂灾,乱冲辞突,扰害中原者也。火德而曰非,即邪飙狂炎。时人往往认假作真,妄加攻治,又或粗知其概,好治标而取捷效,殊不知效未见而大患作矣。患者何?即有如上文之所云。可不慎哉!
疏:
此言“铁尺横空”之脉的形神、主病,以及病机:“皆由内之水干,而土受其病。土不安其位,而水益受制其源,以土不生金,金难受水故也。”故曰“铁尺横空水土败”。
此言“灯笼悬象”之脉的形神、主病,以及病机:“其实虚中之火。且其火乃系暴然挟来的,非其本体之火也。”“火德而曰非,即邪飙狂炎。”故曰“灯笼悬象火德非”。
此言“铁尺横空”、“灯笼悬象”两种脉皆主虚证,而往往误被当作实证,而“好治标而取捷效”,导致“殊不知效未见而大患作矣”,故“可不慎哉”!
纯阴自有本相,张举则难速生;纯阳宜守旧规,消沮而期将至。
吕真人曰:纯阴者,何?乃脉之六部皆阴象之脉也。纯阴之脉,其平时之本相,细极微极,细按则有,粗看则无,所谓纯阴本相。按此等脉,须极静细方可测其内景。如稍浮,则如入暗室耳。纯阴脉所以难测者,为此之故。然此特自其平时言之。张举者,何?脉之发动也,真阴而变假阳也。张有张侈之象,举有发动之象。此是假阳与真阴相剥,至纯阴之本体驳杂,而有张举之气象流露出来。见纯阴之张举,则知病之起,所以谓之难速生。难者,患也。然必按部位,乃知患何所耳。纯阳者,六位皆阳脉也。凡人纯阴脉者少,多系阳脉。纯阳之脉,时时洪举,其小大强弱,则随各人之禀受。此中不无差异,然皆以纯阳统而名之。守旧规者,常安其纯阳之本体,纵或有疾中于内,而各经之脉失常变动,亦仍是纯阳体态。不守之守,亦谓之守旧规。消沮者,何?乃脉之日减一日。以大小言,则自其本体而逐渐小去;以强弱言,则自其本体而继续弱去。须看本体二字,方明其义。若突然于脉之本体再加强大,此又病之中。须服药以求其消沮矣。岂防之乎?读者辩之,未可同此论也。消沮,即退脉。退非病退,乃神气之退也。曰期将至者,非佳期,乃不吉之期。因其内景三元如水之退,故其发于脉亦然,所以知其期之将至也。
疏:
此言纯阴脉和纯阳脉。纯阴脉若见“张举”,“此是假阳与真阴相剥”,此是“阴阳离绝”之际,又所谓“阴脱”,是危急之证。故曰“难速生”,意思是,恐急速间难以救治之意。《证治准绳》亦有“阴脱,其脉虚小者生,紧急者死”的记载明·王肯堂撰《证治准绳》卷十四,《钦定四库全书》子部,医家类。纯阳脉若见“消沮”,此“乃神气之退也”,此亦是“阴阳离绝”之际,又所谓“阳脱”,亦是危急之证。《世医得效方》亦有“以葱?熨之,其法亦治气虚阳脱,体冷无脉,气息欲絶,不省人事”的记载元·危亦林撰《世医得效方》卷一,《钦定四库全书》子部,医家类。故曰“期将至者,非佳期,乃不吉之期”。此条原校可能与原意有所偏差,读者可仔细辨之。
频频到手,辨实与虚;间间通音,问寒与热。
吕真人曰:何谓频频到手?即至数之多。方书所谓“数”是也。亦有数端:有邪气侵者,有中毒者,有真阴不足者,有阳火逼者。但邪与毒一盛,则数而兼于转绳;真阴不足者,数而多兼灯笼之悬象;阳火逼者,则数而多兼象乎油车。如下所云是也。然皆当辨其虚实。间间通音者,乃脉之有所间歇。或间一至之时刻而始来,或间二三至之时刻而始应,谓之间间通音。然其中亦有别:有数而间者,有迟而间者。数而间系假火蔽塞滞络,按其原由治之。可无虑也。迟而间者,乃根本之欲朽时也。多不可治,间有可治者未甚耳,所以必问寒与热。问者,推测之谓,非徒口问之谓。按数迟而寒热可知,即虚实可悟。此节寒热虚实,互相发明,不过分以对举耳。《宝藏经》云:“钟声频打人将睡,鼓响间停客起愁。”即此节之意也。
疏:
此言“数脉”主证有虚实之不同:数而兼于转绳,主邪毒盛;数而兼灯笼之悬象,主真阴不足;数而兼象乎油车,主火热炽盛。《濒湖脉学》“数脉”主病诗:数脉为阳热可知,只将君相火来医;实宜凉泻虚温补,肺病秋深却畏之。此明言数脉主病有虚亦有实。
“间间通音”脉,按原校“有数而间者,有迟而间者”,“数而间者”为促脉,“迟而间者”为“结脉”、“代脉”。《濒湖脉学》促脉:来去数时一止复来,如蹶之趣,徐疾不常。体状诗:促脉数而时一止,此为阳极欲亡阴,三焦郁火炎炎盛,进必无生,退可生。主病诗:促脉惟将火病医,其因有五细推之;时时喘咳皆痰积,或发狂斑与毒疽。“结脉”:往来缓,时一止,复来。体状诗:结脉缓而时一止,独阴偏盛欲亡阳;浮为气滞沉为积,汗下分明在主张。主病诗:结脉皆因气血凝,老痰结滞苦沉吟;内生积聚外痈肿,疝瘕为殃病属阴。代脉:动而中止,不能自还,因而复动,脉至还入尺,良久方来。体状诗:动而中止不能还,复动因而作代看;病者得之犹可疗,平人却与寿相关。主病诗:代脉元因脏气衰,腹疼泄痢下元亏;或为吐泻中宫病,女子怀胎三月兮。关于促脉、结脉、代脉的辨别,《濒湖脉学》亦有脉诀云:数而时止名为促,缓止须将结脉呼;止不能回方是代,结生代死自殊涂。从上可见,促脉主火热证,故见促脉并不可怕;结代脉主要主虚寒证,且虚极,“乃根本之欲朽时也”,所以见结代脉则有性命之虞。如此,同样是“间间通音”脉,不推敲寒热,则辨证截然相反,所以必须“问寒与热”,才能不致于误诊而切合于真病机。
江中竹筏,须按部位以究其端;池底莲藕,亦依方所以原其疾。
吕真人曰:江中竹筏者,乃浮于水面,浮而兼乎中空。上则有张侈之气象,愈下而觉其无所依着。人之脉,苟如竹筏之浮于江,稍按下而渐减,皆因本根有亏所致。然其中亦自有别。上部之脉,原不忌浮,惟中下则忌之,所以必需按部位。曰部位者,即寸关尺也。上部虽不忌浮,亦不可如竹之浮江。部位中亦有许多分别也。有同一浮,而或一处如竹筏,即知此处之无本。即知此处之无本,即知本土之本,如五行之祖宗来历是也。倘全体皆如竹筏,则亏之已极矣。其始终本未之来,因谓之端。端者,端绪也。端绪不究则不明,究而不按部位,亦懵然耳。池底莲藕者,何?盖莲之藕,不特在水底,且在水底之下。乃沉极也。沉极而更有不实之气象。人之脉苟如莲藕在池底,其中亦各有别:有平素如是者。有误服破耗而致者,其气之损,不问而可知。然亦有实而等池底莲藕者,伏极也。但实者虽沉极,必有坚实而带数滑之神情。实觉不同,不过相近耳。虚者之沉极,必有迟涩不坚实之气象,然下部不忌沉,不过沉而非同池底莲藕耳。其中亦要依方所,始能原其疾之以自何乡,流到何地。倘见池底藕,更有月蚀之概,业医者,当速行收手矣。学者记之。
疏:
此“浮而兼乎中空”之脉,即《濒湖脉学》之芤脉。芤脉:浮大而弱,按之中央空,两边实,中空外实,状如慈葱。体状诗:芤形浮大弱如葱,按之旁有中央空;火犯阳经血上溢,热侵阴络下流红。主病诗:寸芤积血在于胸,关内逢芤肠胃痈;尺部见之多下血,赤淋红痢漏崩中。
此言“池底莲藕”脉,分三种情况:①平素如是,即平人亦可见;②实证;③虚证。其中“池底莲藕”实证脉的特征是“沉极,必有坚实而带数滑之神情”,此即《濒湖脉学》之伏脉。伏脉:重按着骨,指下裁动,脉行筋下。体状诗:伏脉推筋着骨寻,指间裁动隠然深;伤寒欲汗阳将解,厥逆脐疼证属阴。主病诗:伏为霍乱吐频频,腹痛多缘宿食停;畜饮老痰成积聚,散寒温里莫因循。其中“池底莲藕”虚证脉的特征是“沉极,必有迟涩不坚实之气象”,此即《濒湖脉学》之弱脉。弱脉:极弱而沉细,按之乃得,举手无有。体状诗:弱来无力按之柔,柔细而沉不见浮;阳陷入阴精血弱,白头犹可少年愁。沉、伏、弱、牢四种脉象较难辨别,参看相关注释。
猛虎下山,当知攻法;微羊宿草,间宜施威。
吕真人曰:何谓猛虎下山?虎之势,素属强雄,虎而曰猛,则更加烈矣。猛虎当其下山,气象有莫当之概。人之脉洪滑沉实,其气象似之。乃下部无甚亏损,中部凝结,上部亦无所歉。何以竟至病生?此乃多因口腹之味重浊,积久生热,蕴聚于中,遂至谷水二道蔽塞。愈蔽而火愈盛,十二经皆为所炽,火烈而水不能济。此时必用大力以攻之。即《宝藏经》所谓“大贼必兴大兵”之谓也,亦即打贼不破贼,愈兴之意。所以攻必有法。法者,量贼势而用兵也。医道何以异是?微羊宿草者,何?羊而微,其意象孱弱,有气息奄奄之概。微羊而云宿草者,乃微弱中有若隐若见之情形。人脉如微羊之宿草,多属气血损亏。又曰间宜施威者,盖有一种阳极生阴之脉,甚而至于如此,即上猛虎之再变,而成此脉也。然其中亦可细辨,究其坚实之气,与血气亏损者不同,所以必当用威。威者,即上文攻字之义。曰间宜,非一概可用,须细测其底之神情,果有坚实之象,乃可施之。否则误人性命不浅也。学者慎之。
疏:
洪、滑、沉、实,四种脉,其中洪、沉参看上文。实脉,《濒湖脉学》云:实脉浮沉皆得,脉大而应指无虚,愊愊然。体状诗:浮沉皆得大而长,应指无虚愊愊强;热蕴三焦成壮火,通肠发汗始安康。相类诗:实脉浮沉有力强,紧如弹索转无常;须知牢脉帮筋骨,实大微弦更带长。主病诗:实脉为阳火郁成,发狂谵语吐频频;或为阳毒或伤食,大便不通或气疼。寸实应知面热风,咽疼舌强气填胸;当关脾热中宫满,尺实腰肠痛不通。滑脉,《濒湖脉学》云:滑脉往来前郄流利,展转替替然,如珠之应指,漉漉如欲脱。体状相类诗:滑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郄还前;莫将滑数为同类,数脉惟看至数间。主病诗:滑脉为阳元气衰,痰生百病食生灾;上为吐逆下畜血,女脉调时定有胎。寸滑膈痰生呕吐,吞酸舌强或咳嗽;当关宿食肝脾热,渴痢淋看尺部。
此言大实之证,必当攻之。如伤寒之大承气汤证。
参见微脉相关注释。
此言虚中夹实之证的脉象,即大虚却又夹实之脉。
此言大虚夹实之证的治法:“间宜施威”,即“究其坚实之气,与血气亏损者不同”,“细测其底之神情,果有坚实之象,乃可施之”。
葱里试问有否,石内那见空焉。
吕真人曰:此节统言脉之虚实。葱者,即人间之秋葱。葱,其质四旁皆有而内空,空则无有,即俗语“烹”字之去声是也。惟其中空而不有,故曰试问有否?人脉如葱,皆由真阴之不足,假阳之发见,往往似邪非邪,似火非火。以其阳为假阳,由真阴不能包孕乎阳,至阳不安其位,而乱行燥发,遂成为假阳。故发为此种脉,不论何症,皆似实非实之病。与上灯笼悬象相近,但彼则更甚耳。石内那见空者,石本无内,内亦犹之外,然不言内,则不见其实。人之脉,底位如是,中位如是,面位如是,谓之实而不空。实何以有病?盖一宫有郁结则病生,或感四时之正而病起。其发于脉,必有如上文所云猛虎转绳等类之形状。所以辨虚实为察脉之根本也。
疏:
此即芤脉,参见相关注释。
此“石内那见空焉”与《濒湖脉学》“牢脉”相似。牢脉:似沉似伏,实大而长,微弦。体状相类诗:弦长实大脉牢坚,牢位常居沉伏间;革脉芤弦自浮起,革虚牢实要详看。主病诗:寒则牢坚里有余,腹心寒痛木乗脾;疝症瘕何愁也,失血阴虚郄忌之。
滑等油车之转,男妇作用当分;涩如石路之行,阴阳损亏宜辩。
吕真人曰:何谓滑?乃人之脉来得有一种滑利气象,如轮之无窒碍一般,故直譬之油车之转。车者,轮也。轮得脂膏之润,故其转动滑利而无碍。此等滑脉,有洪而滑者,有数而滑者,有不洪不数而滑者。洪而滑多系实症,然亦当按其下位以定轻重。如果按下去真实力量,则实症无疑。数滑者,有虚有实。不洪不数而滑者,多系痰涎所致。总之须按虚实。何谓男女作用?盖男人脉滑,则如上所云之类。若女人脉滑,实有时而不同。以女人若有胎婴在腹,此际血敛藏于内,血足而其脉必滑。此又不可以不辨。倘不细辨而误服损胎之药,则为患不浅。所以男女作用当分也。何谓涩?乃人之脉来得不流利,便是涩。欲踯足而有一种艰难,不敢放步气象。此脉又与上刮竹相似,皆前不遽前之象也。若有阴阳耗散,阴不能生,阳不能长,精血干竭,焉得不涩如石路乎?病多在水木二宫。然皆推原于阴阳,故日阴阳损亏宜辨。此涩脉,女人最忌。水木二宫,为孕育之本。故也。
疏:
参加滑脉相关注释。
参见涩脉相关注释。
络不通流,定是两端首鼠;关苟蔽塞,好比一个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