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正值暖春,白天阳光明媚灿烂,但到了夜里还是凉意袭人,而在这更深露重的夜里,桃夭就那样穿着裘衣赤着脚一路跑出了洛城。
来到城外,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这个方向,正是她上次追那小妖所经过的地方。
凭着脑中的记忆,她一直来到了那条山中小径,这里,正是她被那小妖暗算差点遇害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到了苍,是苍将她从那小妖的手中救了出来。
为了将这里的景况看得更清楚,桃夭顺着山石小径一直往山顶爬去,山径上石子遍布,树杈横生,等她终于站到山顶的时候,她的衣服被割破,肌肤被划破,整个人极是狼狈,可她却毫无知觉。此时的她,心中的害怕早已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她害怕,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苍了,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苍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份喜欢远比她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强烈,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苍,她就立即慌了神,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六神无主。
站在山顶上,桃夭放眼望去,周围群山耸立,虽然天上明月皎皎,但那些山头也只能看出个大概,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桃园幻境,桃园幻境……”
桃夭一边四下寻找着一边不停地喃喃念着,苍告诉她他居住的地方叫桃园幻境,那里十里桃花终年不败,那么大的一片桃园,一定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可是她将周围寻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桃园,心中不禁更急了。
怎么会没有?
那晚苍明明就是在这里出现的,难道桃园幻境不在这附近?
如果桃园幻境不在这儿,那苍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出现并救了她,是巧合?还是……
“苍——苍——”
她对着远方的天空大声呼唤,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片静寂无声,伴随着几只惊鸟“扑腾”逃窜飞走的声音。
可桃夭犹不死心,仍一遍一遍地呼唤着苍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泪流满面,直到最后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苍……苍……”她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泪水迷蒙地望着对面的那座山峰,绝望的眼神中却又残存着一丝希冀。
她记得,上次苍就是从那座山峰上出现的,像飘逸出尘的谪仙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怎么办,怎么办,她再也见不到苍了,怎么办?
见不到苍,也梦不到苍了……
那一刻,桃夭只感觉自己的胸膛仿佛被一下子掏空,有什么东西被风给带去了远方。
山顶上,冷风横肆,而桃夭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儿,天上清辉明月,照在桃夭那瘦小单薄的身上,显得更加凄凉和孤单。
“丫头!”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急切的轻唤,桃夭听到了,原本死寂的泪眼倏地一亮,她连忙回头,惊喜地道:“苍,你终于……”却在看到来人后,脸上的喜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人一身红衣艳艳,绝美的容颜映在月光中更显妖冶……不是苍,而是莲华。
“你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出来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洛城很危险么?”莲华走过来将桃夭从地上拉起,然后二话不说伸手就狠狠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嘴上虽有些责怨,但神情却是满满的担心。
“狐狸,我见不到苍了……”桃夭泪水满盈地瞅着莲华,在见到是莲华的那一刻,她虽然心有失望,但不知为何,心底的某处还是涌出了一丝丝的亲切和感动。
“怎么了?”听了桃夭的话,莲华不禁颦眉。
望着莲华那关切的神情,桃夭便再也控制不住“哇”得一声扑到了莲华的怀中,“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苍了,我好想见他,好想见他一面……”
说着说着,桃夭突然又抬起脸,一脸乞求地望着莲华,道:“你知道苍住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找苍好不好,求求你了,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月光下,桃夭的一张泪脸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让莲华见了心疼不已,几乎冲口而出就答应了她,可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他可以答应她任何的要求,唯独这件事不行。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一定要见苍?”他柔声问道,同时伸手轻轻替桃夭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我梦不到苍了!”桃夭摇头轻道,泪水再次滑落脸庞,“从小到大,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苍,可是今天晚上……我却没有梦到他。”
“你天天晚上都能梦到苍?”听了桃夭的话,莲华深深震惊。
桃夭点头,幽幽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我跑了很多地方,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我遇到了苍,我才终于知道,我等的那个人就是苍,而他,已经在我的梦里陪伴了我整整十七年……”好像前世的约定一般,她此生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苍的出现。
桃夭的话刚说完,只见莲华却忍不住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桃夭,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她已经忘记了前世的所有,为何却独独记得苍?
他以为,已经转世的她,已经忘记苍的她,他就有机会重新走近她,走进她的心里,却不想……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傻,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三百年来,他把她刻入了骨子里,一生难忘。而她,却把苍刻进了自己的灵魂里,永世不忘。
“莲华,你带我去见苍,好不好?”就在莲华怔愣呆滞的时候,桃夭突然上前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仰着脸,一脸乞求地望着他。
莲华低首,盯着桃夭的婆娑泪眼,半晌,神情蓦地一冷,沉声道:“如果他不愿见你呢?”
闻言,桃夭一下子呆住,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与苍告别时,她曾问苍她可不可以再来找他,虽然当时苍没有直接拒绝,却也表达了不想再见她的意思。
思及,桃夭慢慢松开了莲华,神情渐渐变得死寂落寞,“原来是这样……”因为苍不想再见她,所以也就不会再出现在她的梦中了,原来如此。
望着仿佛被瞬间抽走灵魂的桃夭,莲华心疼不已,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告诉她,就算没有苍,他也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他柔声劝说道,然后拥住桃夭的肩膀就将她往山下带去。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发现桃夭居然赤着脚,一双白嫩嫩的小脚已是鲜血淋淋,又是一阵心疼,当即将桃夭打横抱了起来,而桃夭也并未反抗,就这样乖乖地任莲华抱着自己离开。
而在离开之前,莲华突然回首朝身后的某处深深望了一眼,在那里,只有一棵苍翠松树孤零零地挺拔着。
然后,莲华抱着桃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一道青色身影从那棵松树后慢慢走了出来,青衣银发,恍若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