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琥珀色双眼,高挺的鼻梁,宽厚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戴着红色条纹的头帕“内梅斯”,头帕沿着额头紧紧地缠绕,在头的两侧垂下两翼。黄金制成的“尤拉阿斯”,装点在他饱满的额头之上。那是上埃及政权的象征,那是埃及之子被天神祝福的象征,是最接近神的人才可以戴上的头冠。
那是属于埃及法老的。
只有那一个人,可以这样穿着。
庄严、威武又不失高贵。
在记忆中出现了千万次的那个身影,如今,终于又一次展现在她的眼前了。
不是雕像,不是书本,他就好像埃及流淌千年的尼罗河一样活灵活现,他就好像用刀子割开了她心脏一般,她的痛苦是那样血肉真实。
他轻轻地对着民众伸出左手,结实的小臂上绕着金质的臂饰,金色的斗篷拖在他笔挺的身躯之后,隐约闪着含蓄的光芒。他依旧骑着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琥珀般透明的双眼淡漠地看着向他狂热崇拜的民众。
她不敢相信,她无法相信。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就好像五年前一样。
她几乎不敢呼吸,她怕一呼吸,这宛若梦境一般的场景,就会消失了。
她无法出声,她无法移动。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泪水已经涌出眼眶,划过她洁白的脸颊,滴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打湿那片她熟悉的土地。
原来她是这样想他,数月过去,他已经深深地嵌入她的骨髓之中。见到他,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爱他,爱到即使让她现在死去,她也甘之如饴。
她微微抖动嘴唇,一句太久没有叫出的名字几乎就要冲出口去。
突然,一只大手堵住了她的嘴。
比地狱还要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奈菲尔塔利,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她张大眼睛,水蓝色的双眸仿佛透明的蓝宝石,水晶般的眼泪继续难以抑制地滑下来,落到雅里·阿各诺尔的手上,再继续滑落下去。
她已经看不清楚了,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那个人就要走远了。那么多人,他看不到她,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奈菲尔塔利,如果你现在叫出声,你想过后果会怎样?”
如何,他才能看到她,才能注意到她?如何,她才能走到他的身旁?
“如果你被士兵发现是和我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当场杀死你的。即使没有,你也根本无法与法老讲话,很多人等着杀死你。”
只要能再对他说一句话,亲口问他一句话,无论她做什么都可以,即使被所有人唾弃,即使被神遗弃,她也愿意……
“如果你明白了,就乖乖地闭嘴,等士兵过去。这个赌,你已经输得彻底了。”
如果……
拉美西斯走过去了,士兵跟着过去了,人们开始慢慢地站起来,雅里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温柔地拉着艾薇站起来。
“走吧,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雅里……”
“什么?”
他抬头看向艾薇,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他心里暗叫不好,电光石火之间,他想伸手过去堵住她的嘴,但是更快,她已经挣脱他的控制,大声地叫道:“雅里·阿各诺尔!我看到了雅里·阿各诺尔!”
她……不敢去看他。
他的神色是多么绝望。
她拼命地叫着,不敢停止。
她怕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或许她会因为内疚,真的和他回到赫梯。
他和她说过的话,她记得。
他愿意放弃统治赫梯的至高权力,跟着她走遍天涯海角。
她相信,他会的。他真的会一直保护她。
如果她能爱他……
如果她真的能爱她,那或许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大声地叫着,哭得却更凶了。
“雅里·阿各诺尔,赫梯的雅里·阿各诺尔,我看到他了,我听到他与别人商谈刺杀法老的事情!他就在那里,在那里!”
人们听到她的喊叫,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她一边叫一边向后躲去,竭力将自己隐在人群之中。蒙的视线里,她能看到他那如同碎裂一般的神情。
她伤害了他,到最后,她仍然狠狠地伤害了他。
她是多么卑鄙啊!
她是多么令人心碎啊。
她那样聪明,小小的计谋就化被动为主动。她铤而走险,只为再见另一个男人一面……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能一直看下去,看到她再见那个男人,如果她被拒绝,或许她……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会跟着他回去?
但是,不行了,埃及的士兵已经过来了,人们已经发现了他,发现了他那双如同异类的冰蓝双眼。
他要走了。这场赌,输的人是他,输得太彻底,连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都没有了。
如果她回到了那个人的身旁,如果她得到了幸福,她还会想起他吗?如果她没有得到幸福,她会去找他吗?
他还有机会告诉她吗?
之前说过的旅行的事,是真的……他爱她,他非常爱她。
她会……记得吗?
“雅里·阿各诺尔——在那边,他要逃走了,快抓住他!”
骚乱的声音渐渐扩大,从雅里逃走的方向隐隐传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纱幕里的奈菲尔塔利也紧张地抬起头来,望向队列的后方。
拉美西斯微微仰首,看向骚乱的中心。两名士兵已经利索地跪在法老的坐骑之前,恭敬地说:“陛下,民众之间发现了雅里·阿各诺尔,士兵已经前往追捕,有一名商人报告说听到了雅里与赫梯人商谈刺杀陛下的事情,请求晋见。”
拉美西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士兵,“让雅里走,你们是抓不到他的。尽快控制民众骚动,把那个商人带回宫殿。”
“陛下……那个商人或许也是赫梯的……”
拉美西斯扫了士兵一眼,双唇微微抿起。士兵连忙低下头去,拜礼之后,几名士兵匆匆地跑了下去。
拉美西斯轻轻甩了一下缰绳,黑色的骏马开始缓缓地向前走去。
整个队伍又开始移动了。
士兵从人群中找到了艾薇,粗暴地架起满脸泪痕的她,半拖半拽地快步追赶着队伍。
他们是抓不到雅里的,她知道,所以她才出此险招。首先是因为他们不一定有能力可以抓住雅里,另外,现在如果抓住雅里,只会令赫梯与叙利亚的局势更为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放走他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她想,那个人一定会这样做的。
但是眼睛却止不住地一次又一次模糊起来。临走前哥哥对自己说的话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一个念头自然地出现在她的心里,或许,雅里就是哥哥,哥哥就是雅里吧。
如今,是她,亲手伤害了这个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人,把他推离自己的身旁啊……
金色的太阳在天空缓缓移动,孟斐斯的大街逐渐恢复了日常的秩序。一行沉默的队列向着孟斐斯的宫殿,整齐前进。
“跪下!”
一进大厅,艾薇就被两名士兵粗暴地按倒在地上,冰冷的青花石地板,粗糙的表面,摩擦得她的脸颊生疼。
这里一定是孟斐斯宫殿的议事厅吧?
数月前亚曼拉公主在这里甜甜地笑着,指着她说“金发的少女不属于埃及,她会给埃及带来战争,带来纷扰,带来对法老不利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只是信口开河,但是现在来看,其实也并非都不正确。
艾薇心底暗暗苦笑,或许亚曼拉确实拥有一些奇妙的神力吧。
一样的议事厅,依旧豪华。门前雄伟的雪花石雕塑,大厅内精细的壁饰,高高的吊顶。这一切都令她产生了时光未曾流逝的错觉。但是……那个人在哪里呢?
“听说,你听到了雅里·阿各诺尔的计划,告诉我吧,如果消息属实,一定重重有赏。”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熟悉,艾薇飞快地搜索了一次大脑,终于找到了与其相匹配的面孔。
这种官僚的口气,不是早该入土的三朝老臣西曼,又会是谁?
她真是可悲,这个人用这样令人厌恶的语气对她说话,居然都使她备感怀念。
“大人叫你说话,你快说!”
士兵踢了艾薇一脚,艾薇咬紧牙关,小声地说:“这件事情至关紧要,我必须直接汇报给陛下。”
“如果你现在不说……便也不用说了……”西曼的声音变得寒冷,艾薇当下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这样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得知的情报呢?那样迫切的感觉让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莫非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带下去,关进地牢里,饿死!”西曼恶狠狠地吩咐道。艾薇心里一慌,她费尽千辛万苦,可不是想等来饿死这么草率的结局啊!士兵用力地拖着她,往外拽,那铜墙铁壁般的禁锢让她丝毫无法反抗。
绝望之时,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一刻,艾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要挣出胸膛。
“西曼,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西曼一转头,双腿立刻软了。他慌慌张张地行着大礼,匍匐在地面上,颤颤巍巍地说:“陛,陛下……老臣,老臣只是担心他是不法之徒,对,对您有所企图……老臣……”
拉美西斯微微用手将额前的棕色长发放到一边,琥珀色的双眼不再看西曼。他一摆手,淡淡地说:“算了,退到一边。”
西曼颤抖着爬起来,深深地弯着腰,慢慢地退到一边去了。
拉美西斯走上前去,随意地坐在大厅中央黄金的坐椅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压住艾薇的两名士兵立刻退到两旁,身体如筛糠一般不住发抖。
“把头抬起来,说吧。”
艾薇突然没有勇气抬起头。
早些时候奈菲尔塔利华美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紧接着她又想起自己邋遢的样子。五年不见,她不想他第一眼便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
她把头低得更深了。
“说吧,不用拘礼,你的情报或许很重要。”
啊!他的声音,好近。
她好想立刻跳起来,走过去,大声地问他:“我是艾薇,艾薇!你还记得我吗?”
但是她好怕,她真的好怕,她怕他根本就忘记了她,完全忘记了她。
她怕到不敢说话。
拉美西斯等了一会儿,厅中瘦小的身影只是深深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他冷冷地扫了艾薇一眼,抛下一句,“带出宫吧。”
筛糠般的士兵忙不迭地行了大礼,上前架住艾薇,拖着她向门外走去。艾薇麻木地由他们拖拽着,身体冰冷得无法动弹。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今天,她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难道就要这样被带走吗?就这样吗?真的可以吗?
不要……不要啊!拉美西斯,你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啊!
“比……比非图!”
她终于喊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如同划过天空的响雷,霎时间大厅内寂静了下来。
拉美西斯的身体微微一抖,他猛地抬眼,重新看向那个瘦小的、被两个士兵架住的身影。
“快带下去,陛下已经说要把他赶出宫去了。”西曼在一边快速地说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斥着莫名紧张的神情。
“放肆,西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拉美西斯怒吼一般地对西曼斥道,吓得那名老臣几乎要摔倒在地上,从此再也不敢动弹。
拉美西斯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满身是泥土,始终低着头的瘦小身影。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有了几分颤抖。
“你把头抬起来。”
艾薇仍旧低着头,“陛下请免我一死。”
“免死。”拉美西斯难以置信地说着,他走了过来,走向那两个士兵架着的瘦小身躯,“你们给我放开她!”
两名士兵又一次惊恐地放开了艾薇,快速地退到了一旁。直觉告诉他们刚才架住的那个人非同小可,他们心中无数次地祈求着阿蒙神,一定要保佑他们这些可怜的小角色不要被陛下迁怒致死。
拉美西斯走到艾薇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不再向前走,他只是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不再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充斥了整个大厅。所有的人,全部不敢呼吸,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着厅中脏乱的、瘦小的身影,猜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慢慢地,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浅色修长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一双如同天空般透彻的水蓝色双眸,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俊挺的男人。
艾薇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是看到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熟悉脸庞,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瞬间,大厅里面的人全部都意识到了什么,疑虑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涌到了每个人的嘴边。但是谁都不敢说话。他们只敢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那如同虚幻的一幕。
那一瞬间,她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什么?
狂喜、惊讶、欣悦、气恼、质疑、期待?
太快了,快到她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她已经被他狠狠地拽住了假发,用力一扯,如同太阳的光线一般美丽的淡金色头发,瞬时倾泻下来,滑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他眯起了眼睛。
——阿蒙·拉神啊!
“金色头发!”西曼苍老的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全厅的人纷纷下跪,匍匐在地上,不去看艾薇金色的头发。
看到金色头发,就是不祥的征兆,就是死亡的征兆。
“谁若是敢提起金色的头发,格杀勿论,如果谁号称又见到了金色头发的女人,亦格杀勿论,如果谁敢效仿金色头发女人曾经的装束之类,更是格杀勿论。”
所以他们,不敢看她。
因为这是他的命令,埃及上下最位高权重的人的命令。
但是他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解读的复杂情感。千思万绪化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薇?……”
那个音节,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好想他,她真的好想他!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她终于听到他这样叫她了。
那个音节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她无法解读,她无法说明,她甚至连点头的能力都没有了。但是她心里清楚地记着,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她有重要的问题要问他。
“为什么……你不出兵,赫梯军队已经压到了西奈半岛埃及与叙利亚的交界处啊!”
她的话一说出口,她清楚地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变得好冷好冷,冷得几乎要冻结上了。
接下来他慢慢地开口了,淡漠的声音仿佛是从冰渊的深处传来,“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
“是的……我……”
“你以为——你是谁?”
这戏剧化的转变,使得大厅里跪在地上的人们不由得纷纷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厅中对视的二人。
身上沾满泥土的金发少女,白皙的皮肤仿佛没有血色一般,蓝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高贵的男人,微微颤抖着身体,仿佛随时都要摔倒在地面上。
“我,我是……”
他记得她不是吗?他记得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她的长相,她看出他记得。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问?
“你——凭什么要过问政事?”
“我……只是……”
“你——和雅里·阿各诺尔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不,他一定误会了,那个将他伤害的人不是雅里!
“陛下,请小心这个女人,她也许是雅里·阿各诺尔设计派来要对您不利的人!”又是西曼,他跪在地上,虔诚地垂着头,激昂地说出那样的话,“陛下请立即将她处死。”
那些话语就好像汽油一样,浇在了拉美西斯这团看似冰冷的火焰之上。转瞬间,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火药的气味,一触即发。气氛更加压抑起来,侍女、士兵、官员,包括西曼全部噤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
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站着,互相对视着。
“我……”艾薇艰难地开口了,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几乎不能将意思表达完整,他那一连串残忍的话,让她的心好痛,痛得简直要碎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希望我平安?”他的声音怪怪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琥珀色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她,残酷而尖锐地说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资格说担心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资格过问埃及的国政?”
天啊!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艾薇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不住地摇着头。她不要听了,她不要听了。
“你在我眼里,”他伸出修长的手臂,指向门外的土地,“就好像厅前的尘土一般,一文不值!”
“陛下,奈菲尔塔利大人已经在寝宫下榻……”门口走来两名侍者,刚在厅口跪下想要禀报法老,却突然发现大厅里面的气氛不对,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拜跪在大厅的门口,不知如何是好。但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到了大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亚曼拉的声音突然在艾薇的脑海中闪过,那一刻,她最后的力气也从体内被狠狠地抽离,她再也坚持不住,她再也无法站稳,她感到自己全部的信念,就在这一刻化为了灰烬。
任何的辛苦也比不上他的不屑一顾让她心痛。
任何的付出也比不上他对别人的爱意让她心碎。
她已经不行了,穿越千年,奔走千里,支持她的不过是一个太为渺茫的信念。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她想回家,她要回家。
她想要大声地哭泣,哪怕将鲜血泣出胸膛。
然而现在她要坚强,即使离开他,她依然要保持自己的骄傲,骄傲地离开他,离开这个让她爱得几乎要死去的男人!
她猛地抬起头来,水蓝色的双眼平静得好像无风的大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内心在不断地淌着鲜血,但是她却微笑地看向眼前那个亲手将她所有美好感情撕碎的男人。
她淡淡地说,清楚地说:“赫梯已经征服了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他们已经做好了进攻埃及的准备,这个攻击,一定会发生在你迎娶王后的这段时间,请你……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昂首挺胸,娇小柔软的后背笔直地竖立着,她扫了一眼大厅里匍匐在地上的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老臣西曼的身上。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想,战争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或许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没有必要在这里点出来。
她收回视线,看向眼前宛若天神一般的男人。
五年了……
时间带给他成熟的统治者气质,不变的是一如既往般高贵的帝王气质,以及挺拔俊俏的身形面貌。
结实的身躯散发着力量的气息,浓重的眉毛微微蹙着,挺立的鼻子和优雅的唇形完美地搭配在一起,深棕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丝乱发轻轻地散在脸颊两侧,而那双近乎金色的琥珀般双眼,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这双让她心碎的双眼啊。
她微微闭上眼睛。好了,她把他都记在脑海里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她缓缓地说着,强压着内心的痛苦,“祝您和奈菲……奈菲尔塔利……”
不行,最后的这句,她说不出来,她怎样也无法说出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算了,那就不说了吧,反正她说什么,他也都不在乎了吧。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将那一口气重重地呼了出来。顿了一秒,她开始大步地向厅外走去。
可是,就在那一刹,她突然被人拉住了。电光石火之间,世界就好像翻转了过来,她一阵眩晕,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那结实的臂膀用力地抱了起来,紧紧地禁锢在他古铜色的胸前。
那双透明的琥珀色眸子,充满了狂乱的神色。
“退下,你们全都给我退下!”
粗暴的吼声,让人根本无法与淡漠的他联系在一起。他抱着她,快步地向厅外走着,躲避不及的侍者,被他狠狠地踢到一旁。
“滚!给我滚!”
他叫着,仿佛失控一般,双手用力地扣在艾薇的身体上,双臂犹如铁钳一般地制住她。艾薇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断掉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如此地暴躁了起来?
他快步走着,胸腔剧烈地鼓动着,一路上见到他的侍者、官员不由得纷纷退到一旁,充满恐惧地下跪,不敢看半眼他怀中紧紧抱着的金发少女。
“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艾薇迷茫地发问。
“闭嘴!你给我闭嘴!”他低低地怒吼着,抱着她一路不停地走向宫殿深处。
渐渐看不到侍女、侍者了,转过一个弯,视线豁然开朗,一片种满绿色青葱树木的园子展现在眼前。两个身着白衣的祭司看到拉美西斯过来,恭敬地对他俯身拜礼。他焦躁地斥退了他们,抱着艾薇快步地往层层绿荫掩盖的庭院深处走去。
一缕熟悉的清香仿佛穿越记忆飘散而来。
她还在记忆之中搜索着这熟悉的感觉,拉美西斯却松开了手,将艾薇粗暴地扔在一堆植物上面。奇异的触感让她恍惚地垂下了头,那是一堆娇嫩欲滴的莲花。
转过头去,她看到了一堵华丽的墙,上面刻着形状不甚准确的蔷薇,一朵又一朵,连成了蔷薇的海洋。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搭配着绿色的叶子,映着耀眼的阳光,刹那间,竟有了鲜活的韵味,转眼间塑造了时间倒流的错觉。
她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慢慢地碰触那面比世界上最美丽的梦还要美好的墙壁。白皙的手指带着略微的颤抖,真的吗?她看到的这一切是真的吗?
她迷茫地抬起头,不确定地望向狂怒的他,那双犹如染上迷雾的水蓝眸子,让他更加暴躁起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过来,狠狠地抱住她,竭尽全力地扣住她瘦小的肩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地禁锢着。
沉重的呼吸伴随着几分令人心痛的沙哑,“薇……我恨你……我好恨你!”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渐渐地放开了她。
结实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近乎透明的琥珀色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沉默攫住了两个人的呼吸,空气沉重得仿佛要凝结。艾薇怯懦地躲避着他的双眼。虽然她那样渴望见到他,那样想他,但是见到他这样慑人的神情,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应该说点什么,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吧!
“我……我找到了黄金镯,在这个墙壁里,”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下意识地紧握着衣摆,微微颤抖着,“所以我想,我应该回来……看看你。”
他却沉默着。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忘记了我……因为你迎娶了很多妃子,在我的时代,记录了你的事情……所以我想,或许你不再想见到我。”
清澈的琥珀色双眸含着复杂的神色,他依旧一语不发。
“我想……也许你要和奈菲尔塔利在一起了,就像原本的历史一样,然后……然后……”艾薇突然哽咽了起来,她拼命地吸了一口气,“但我还是要见到你,不管如何。”
“但你见到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赫梯的军队已经逼近埃及边境?”冰冷躁怒的声音,仿佛锐利的刀锋,切入艾薇的脑海,她不由得噤声,看向眼前带着狂乱神情的男人。
“不,不是的……”
“是谁将你带回埃及,雅里·阿各诺尔,是他对吗,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为什么此时出现在我眼前!”他咄咄逼人,他充满质问。
她难过得无法呼吸,话语满涨着,即将要冲破她的胸口涌出来。她轻轻地推着他,痛苦地说,声音划过喉咙,仿佛要割破她娇嫩的脖子,喷涌出滚烫的鲜血,“因为我爱你,我要见到你!”
她第一次说爱他,如果可能,她多么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此仓促地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感情。可话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
她不敢再看他……
但久久地,久久地没有回应。
她试探地抬起头,却绝望地看到一副冷笑的神情。瞬时,她好像要跌入无尽的深渊。
他仿佛对她真心的表白不屑一顾,冷漠的琥珀色双眼里充满了嘲讽的笑容。他缓缓地放开了她,冰冷的声音让艾薇转瞬坠入无底的深渊,“你说爱我?”
她迷茫地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睛找不到可以凝聚的焦点。
突然他猛地拉过她,没有一丝感情地狠狠地吻住了她。
不顾她的挣扎,不顾她的反抗,他冰冷而粗暴地亲吻着她,残酷地占有着她的甘美,却吝啬施舍半分情感给她。
“放开……放开我!”艾薇用力咬了下去,竭尽全力推开他,没有温度的嘴唇让她的心都碎了。
血丝渗出来了,缓缓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却依旧冰冷,轻轻抬手拂去嘴边的血迹。
“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你为什么反抗,让我抱啊!证明你爱我啊!”还有任何话语,会比这样的话更残酷吗?
她绝望地看着他。他却视若无睹。
他猛地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肩膀,右肩的肩窝里,一块丑陋的弹痕赫然醒目。
那是艾弦打伤他的地方……
“你答应过我!”他低低地吼着,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你再也不离开我!这是你的誓言,就好像这堵蔷薇之墙一般坚固的誓言——我以为……但是你走了,你一走就是五年。每当雨夜来临,我的伤口疼痛到即将腐化,我却想着你,无法忘记你,无法忘记你和那个男人消失在火焰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在绝望之中等待,等待!”
“你说爱我,”他看着她,琥珀色的双眼闪过一阵阵恨意,“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你可以轻易撕毁你的誓言,再一次欺骗我;为什么你可以没有一句解释便抛下我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不管我怎样寻找你,怎样祈求上天,你就是不出现;我等了这么久……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
他的声音哽住了,他剧烈地呼吸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只当她真挚的表白是为了摆脱他的权宜之计,他不相信她。
猛地,他抱起她来,转身飞速地向宫殿走去。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艾薇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双手拍打着他的胸膛,双脚用力蹬着,但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双手如同凝固一般牢牢地扣住她。
他衣衫零乱,神情愤怒,抱着她,不顾纷纷拜跪的侍者们投来的好奇眼光,快速地穿过整齐的走廊,来到自己的寝宫之前。他斥退所有旁人,将艾薇粗暴地扔在上等驼毛制成的地毯之上,重重地关上大门。
她本能地向后躲闪着,拼命地想要站起来,企图逃离他随时要爆炸一般的怒火。但他已经走过来,不带半分怜悯地将她推倒在柔软的地毯之上,压在她的身上,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兽一般撕咬着她洁白的脖子。
艾薇用力地推着他,拼命地挣扎着,但是他却好像钢铁一般坚硬有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抚弄着她,粗暴地对待她的每一寸肌肤,迷乱的琥珀色双眼不再透彻,他几近疯狂地喊着:“你说你爱我,你让我看到你爱我的证据啊!”
“不要,我不要!”艾薇终于叫了出来,绝望地叫了出来,泪水决堤一般由眼眶喷涌而出,情急之下,她拼命地舞动着自己的双手,大声地喊着,“哥哥!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但这句话,之于拉美西斯,却好像火上浇油,妒意就好像飓风一般,夺走了他最后的理智。他力气大得吓人,紧紧地扣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你果然是骗我的,你骗我!”
他用力地扯着她的衣服,“嘶”的一声,简朴的短衫从艾薇的右肩裂开,划过胸前,直到左腰。突然,一只黄金的镯子掉了出来。
气氛突然异样的沉默了起来。
他愣住了,双手微微地松开了艾薇,直起身体,怔怔地看着那个布满裂痕的镯子。
在这个空当,艾薇用尽全力支起身子,飞快地将手伸向那只镯子。她唯一的念头是要拿到那只镯子,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果断地戴上它,但是这一刻,黄金镯仿佛是她最后生还的希望。
然而他比她更快地拿起了那只镯子,将它高高地举过自己的头顶。艾薇被他压在身下,根本不可能碰触到镯子。
然后他缓缓地低下头来,看向艾薇,那冰冷凄绝的神情让艾薇不禁微微发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他失神的样子,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
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笑了,手臂轻轻用力,将镯子抛到了房间的一角。那金属的饰品滚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发出冷冷的敲击声,最后,慢慢静止。
透明的琥珀色双眼,冷漠地看向绝望的艾薇。
“你果然想走,对吗?”
他双手按住艾薇的肩膀,将她压回地毯。
“几年?五年?十年?还是永远?”
深棕色的发丝从他的额前垂了下来,落在她惨白的脸颊旁边。
他看着她带着恐惧的水蓝色双眸,轻轻地说:“你总是那样轻易就忘记我们的誓言。你总是那样轻易……忘记我。”
沙哑的声音让她难以呼吸。她摇着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干涸的嘴唇无声地说着“没有”。
但他却视而不见,继续缓缓地说着,“那么,如果我抱了你,再抛弃你,你还会轻易忘记我吗?”
艾薇睁大了水蓝色的双眼,看向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的身影在她的眼中不断放大,那略带疯狂的微笑,让她最后的希望,消失了……
他抱住她,火热的身躯紧紧地贴着她几乎失去全部温度的躯体,冰冷的嘴唇划过她洁白的脸颊,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掠过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她用尽全力地挣扎着,但是他却好似坚硬的巨石,令她所有的反抗渺小得不足挂齿。
“你觉得恶心吗?痛苦吗?那你叫吧,我不会停止的。”他残酷地说着,淡漠的声音不带有半丝怜悯之意,“我要让你痛苦,让你永远不会忘记我。”
泪水,从她的眼眶滚落了下来,划过她白皙的脸庞,落在了温暖的驼毛之上。
她不再反抗,任由他残虐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她只能感觉到他无情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对待自己珍贵的感情。
骤然间,一股要将她撕裂般的巨大痛苦,侵袭了她的每一个细胞,让她几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