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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上帝不要我们

小巴车到达大竹卡的时候,停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饭馆门口。

长途的跋涉让我们饥肠辘辘,随身的食物差不多都已经清空。虽然此刻海拔四千多米,空气稀薄,寒风凛冽,但和饥饿比起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走进简陋的饭馆,又听见熟悉的乡音。四川人一贯以吃苦耐劳著称,一路上,在海拔极高的地方开饭馆的几乎都是带着四川口音的人。他们坚守在那里,有的甚至已经待了十几年。我一直都不是很能理解,他们背井离乡到这样艰苦的地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饭馆是个夫妻店。店里简简单单的几张桌子和板凳,几个大大的高压锅特别引人注目,由于海拔较高,所有的食物都要使用高压锅才能煮熟。夫妻俩的脸上都挂着明显的高原红,男人准备着做菜的调料,女人开着水龙头在洗菜,男人经过女人身边的时候调皮地拍一下她的屁股,女人就骂他:“你个死东西。”骂完又咯咯地笑出声来。

原来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地狱亦是天堂。

车过拉孜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很多人已经沉沉入睡。我的小腿以同一种姿势固定在椅背后面,已经完全麻木,过一会儿就要在很有限的空间里挪动一下,因为很快又会失去知觉。这样反复的挪动使我毫无睡意。

天气渐渐地变冷了,冷得刺骨。我裹紧了冲锋衣,关好了车窗,依然觉得寒气逼人。最难受的是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还有如高压下的那种持续的耳鸣声。小林放下了手里的相机,脸色非常难看。

突然听见有人问司机:“是不是到了高海拔地带了,怎么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我望了望司机,这个沉稳的四川籍中年男人居然还是精神抖擞的模样。他点头说:“是啊,现在海拔是有点儿高了,前面还有个山口,那里的海拔更高些,接近六千米的高度。不过,只要不是停留得太久,一路翻过那个山口就没事了。”前排的人估计没有完全听懂司机的四川话,懵懵懂懂地点着头,然后猜测着是不是已经快到山口了。

天开始变得深蓝起来,我们的车行驶在路上,一路几乎就没有碰到几辆超越我们或者与我们迎面交错的车,我们在这条漫长的路上显得有些孤独。

也许是因为高原反应的影响,某一刻突然有点儿想家。这很奇怪,因为很少会这样。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多,这个时候爸妈肯定已经入睡。从来都不会告诉他们我的旅途有多辛苦,只会与他们分享那些好玩的事儿和美丽的风景。总是有些矛盾,想让他们不再为我这样的生活方式而担忧,却又抑制不住自己那颗自由不羁的心。

我们的人生就像这条漫长而黑暗的道路,总是在摸索中前行,磕磕绊绊了一路,只是为了能找寻到那一束微弱的光亮。就这样一直走着,慢慢地也许就会忘记行走的初衷是什么,有时可能还会在半路迷失方向。人生不像旅途,至少旅途可以回头,而人生只能一直向前,永远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它经历的每分每秒才会显得这样珍贵,我们又怎能浪费得起?每每在动摇的时候想起这些,就会变得坚定。

过了定日,已经是深夜了。西藏的天到了深夜依然是深蓝色的,仿佛被蓝色的玻璃罩住了一样。可是接下来的一段路变得更加崎岖不平,车身摇晃的幅度渐渐大了起来。我的腰也开始剧痛,然后麻木,一直到脚踝,处于间隙性麻痹状态。

不一会儿,车突然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查看了一下,说:“前面塌方了,掉下来一块很大的石头,道班工人正在连夜清理,所以要等待。”

一个小时过后,路障得以排除。我们路过那块巨大的石头时,司机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我们的车再快点,说不定就被这石头砸到了。”我在

车灯的亮光下定眼看了看那石头,足有三米多高。

小林说:“上帝保佑,我们可没那好运气。”

我苦笑了一下回应他,虽然海拔已经渐渐低下来,可是两条失去知觉的腿把我折磨得心力交瘁。

凌晨四点,突然听到前排那对广州小夫妻在窃窃私语,他们的声音虽然很小,但看起来非常紧张。女孩略带颤抖地问男孩:“我们会掉下去吗?”男孩立刻用手环绕住她的脖子,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说:“别看,别往外看。”

我这才转头望了望窗外,这一看不要紧,一身的冷汗直往头顶上蹿。

虽然是凌晨四点多,但是天空并不黑暗,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借着强烈的车灯,外面的路况一眼就能看得很清楚。趴在车窗玻璃上,几乎看不到车下的路,只能看到空空荡荡不知深浅的悬崖。我们的车在窄窄的土路上行驶,车轮几乎是压着悬崖的边缘缓缓地前进。明显能够感觉到司机放慢了速度,尽量让汽车缓慢而平稳地行进。

我看了看前面的司机,没有任何异常,他一直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透露出一种极强的控制力。所幸大部分人都还处于睡眠之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

如果此刻司机的技术不好,稍有闪失,瞬间我们就能玩高空蹦极。如果靠近边缘的路面有松软的泥土,后果也是一样的。车子每颠簸一次,我的脑子里便会闪过无数种不好的可能。最后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生怕自己稍有晃动就会影响汽车的平衡。前排的小夫妻更是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女孩把头埋进男孩的怀里,抬都不敢抬起来。

这段沿着悬崖而过的路可能只走了不到三十分钟,可是我却觉得像是走了三个小时。最后,车顺利地通过这段危险的路段,我们才长吐一口气。我和前面的小夫妻开始激动地讨论起来,女孩已经吓得眼泪汪汪了。接着很多人都醒了,急忙问怎么了。

小林在胸前画着十字说:“谢谢上帝,你不会要我们的。”

我用四川话问司机:“师傅,你不怕吗?”

他憨厚地笑了笑,也没回头:“没事啦,你们放心,我跑了十年了。我还以为你们没看见呢,这条路晚上还好走一些,要是白天跑就不那么稳当了。”

大家都特别好奇地问:“为什么呢?这么险的路,应该白天跑视线会更好一些吧。”

司机说:“哎哟,如果是白天跑这条路,大家都会情绪紧张的,我也会跟着紧张的呀,万一手一抖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呀。哈哈。”

“哦!”我们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时间里,再也没有人能睡得着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师傅,来点音乐吧。”

我拿出手机,给爸爸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我在路上,此刻特别特别想念你们,我爱你和妈妈。”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很多情感是需要表达出来的。如果这一秒没有表达,不知道下一秒还有没有机会再告诉他们。可是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一直显示发送失败。直到最后,终于有了信号,却又觉得不能发出去了。怕他们会因此而多疑担心。

其实,父母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我们,只是不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