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接过酒,当即有个男人过来,也端了杯米酒,要与她碰杯,她就伸出杯子:“兄弟,干杯!”
男人穿条纹衬衫,眼里映着琳琅绯红的脸,神色恍惚。
米酒口感很好,一杯下去,不觉费力,然而酒劲却慢慢上来了。大家兴致而睡的时候,琳琅已是头晕目眩,辨不清方向,只想找个帐篷蒙头睡觉。
同事号称设备齐全啥都不用带,她以为组织露营的老大会把什么都准备好,到大家搭帐篷的时候才知道,帐篷必须自带。她们头一次跟着去玩,啥都不懂。啥都没带,老大拍拍胸脯:“没事!既然带你们来玩,岂能没帐篷给你们睡?放心!我来安排!”
可眼下,天苍苍,夜茫茫,风吹草低闻烤羊。老大和同事都不见了,倒是帐篷稀稀疏疏,都错落在眼前。
她顾不了许多,就近钻进一个帐篷,爬进睡袋,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觉醒来到天明。
晨光透过帐篷,暖洋洋地照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昨晚穿条纹衬衫的男人。他依旧穿着昨晚的条纹衬衫。目光炯炯,浅含笑意。
她霍地裹着睡袋坐起来,惊呼:“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男人温文颔首答:“我是张大鹏,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呢,这是我的帐篷和睡袋,我没地方去,只好在这里坐了一夜。”
琳琅慌慌张张上上下下看看自己。
张大鹏微笑:“你睡相虽然差了点,但还算耐看,像个孩子。”
噼里啪啦—她被这句话电到燃起了火花。
琳琅在火花熄灭之后,才看到手机里头天晚上旺旺发的信息,她激动地回过去:“很囧很囧!回来再说。”
大家一行回来,张大鹏还依依不舍地将琳琅送回宿舍。
琳琅才在宿舍里休息了半下午,顺便跟旺旺汇报了她的艳遇。黄昏,张大鹏又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
她问旺旺:“你说,我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旺旺哈哈笑:“我说就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她有点惋惜:“我同事本来有意撮合我们,我了解过他的情况了,条件不是很理想。”
旺旺叹气:“又来了!人家不就是约你吃个饭吗,你至于想那么远?边走边看吧。对啦,地瓜现在也是单身哟,说不定还能列入你的考虑范围……嘿嘿。”
“哈,地瓜还是你自己留着吧。那我去了!”
许地家住在郊县,和兄弟们聊了一个通宵之后,他赶紧回家向二老报到,打算着先在家里过几天好吃好喝的好日子,再出来闯江湖。
许地再出来闯江湖的时候,是下午,他打电话给旺旺:“你在哪儿?”
“在家,结束了一个采访。正在顺稿子。”
“你请我过来坐一坐吧!我去跟木头合租,但那个倒霉蛋被老板弄去工地上晒太阳了,要晚上才下班,我在车站不知何处去。”
“哈哈,说得跟流浪儿似的。你是不是在南站?直接坐211路过来。”
这是许地第一次来旺旺家。
一个未婚无男友的小女人的家。玄关处摆放的拖鞋,一排四双,分别是蓝色机器猫,粉色Hellokitty,黄色太阳花,绿色小青蛙。许地看着拖鞋皱皱眉头:“我不如赤脚算了。”
沙发上几个手缝的碎花靠垫,歪歪扭扭地躺着。许地走过去抓起一个一摸,笑了:“一看就是你的作品,好矬!”
“不懂欣赏!亏我还把我人生中亲手缝的第一个靠垫给了你!简直暴殄天物!”
“哈哈,是有这么回事。”
家里没开水了,旺旺接了自来水到厨房烧着,顺便从冰箱里拿出两根雪糕,一根给许地:“将就一下吧,知道你不爱吃这个。”
许地接过雪糕撕开:“居然还是娃娃头!旺旺!太忠贞了这简直!”
她自己剥开一根,呵呵笑:“是啊,十年如一日,我容易吗我!”
还没到盛夏,但这两天的气温像疯了一样猛飙,客厅已经很热了,但只有卧室才有空调。电脑也放在卧室里。
吃完雪糕,旺旺说:“地瓜,我要先忙一下,到里面来吧,客厅太热了,还有台旧电脑,你随便玩玩吧。”
旧电脑是上大学的时候买的,样式丑陋像个古董。那是王二喜以前的游戏专用机。许地坐到电脑前,找歌来听。
音乐款款响起。
黄耀明如乐器一样的声音。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旺旺愣了一下:“咦,你也喜欢?”
许地微笑:“是啊,曾经在MP3里循环了一周。”说着走过去,躺在飘窗旁的懒人沙发里,蜷起四肢,轻声说,“我好困,躺一下。”
他似睡似醒,不时抬起一点点眼皮望向专注干活的旺旺。她认真的时候会微微皱眉,嘴唇会无意识地像自言自语一般嚅动。惯性的肢体语言哪,多年如一日。
他无言一笑。
忽然记起大三的时候,国庆长假,旺旺从C城去杭州,专程旅游顺便看他,有天下午,她从外面逛了回来说好累,腿都快断掉了。刚好宿舍没有其他人,她在他的床上睡下。他坐在床边的电脑前上网。那时,他说:“我放歌给你听吧。”
她“嗯”了一身,侧过身子背对他。
他放的也是《暗涌》。
只是似乎在她刚说完“嗯”就马上睡着了,因为在歌曲循环的整个下午,她都不曾改变睡姿,或者发表一句感言。
他眯缝起眼睛细看旺旺,她那副专注又略带忧愁的样子,像是高中时候做数学题。
至于循环的《暗涌》,貌似与她无关。
他心问,雪饼,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正在听的歌?
他却记得,当时他放下桌椅就很没创意地上前搭讪了:“听的什么歌?”
他还记得,她二话没说,直接拿下一只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
往事不需记。
他微微闭眼,迷蒙睡去。
稿子总算搞定,旺旺伸了一个漫长的懒腰,恍惚才发觉空气里循环的歌曲,扭头一看,许地已睡熟。她起身,拿过床上叠好的毛巾被,打开轻轻盖在他身上。
沙发后面是落地窗帘。
阳光映在窗帘上,透亮的橘黄色光芒。
她停下来仔细看他。
一别经年啊,有风霜浸染年少容颜。
而她看在眼里,却并未觉察,这是一个成熟凛冽的男人。
他依旧是翩翩少年,一如初见。
恍然间,已是六月。
旺旺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盆里的玫瑰居然活了下来,抽出两片柔绿新芽。她的精神顿时莫名一振。她忽然很冲动把自己打扮漂亮。化妆,吹头发,穿上很少出场的绞皱连衣裙,还有同样很少出场的蓝色圆头羊皮鞋,哇哦,不像是去上班,倒像是要去约会。
好吧,用约会的心情去上班,多么快乐啊,充满动力啊!
下了公交车,走到报社门口。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欢迎加入慢跑摄影者爱好者俱乐部!”眼前飘来一张鲜艳的宣传海报,以及一张花样美少男的脸。
不就是跑步吗,还摄影,还俱乐部,什么东西啊。何况,姐不是徐媛媛那姐弟恋专业户,姐对美少男无感。
她今天都不想接过海报揉成团丢垃圾桶帮这些海报美男完成任务了。
她正要侧身而过,脑中闪念一过,来者是福啊!她不是已经决定不拒绝了吗!
于是,她抬手接过宣传海报。
美少男笑靥如花:“谢谢亲!我们是刚成立的俱乐部!首批成员都是免费体验!亲可以到网站报名,也可以打电话报名,具体活动海报上都有介绍的。”
她仔细阅读海报。决定,打电话去报名!既然要相信,那就彻底一点!神父不是说也许机会就藏在这些地方吗?
一个声音好听的姑娘对她说:“这周星期六,早上五点半,在南山脚下的樱花公园门口集合,自备相机。”
她心里打了个小小的寒噤。五点半就要到公园,这意味着她必须五点就起床。她活了这么二十多年了,还没有一次是五点就起床的呢。至于跑步,除了上高中住校的时候,每天被大喇叭和老师尖厉的口哨逼迫,她已不做这项据说是最基本的健康行为已长达数年之久。
旺旺在闹铃声中挣扎着起床,冷水洗漱,精神抖擞,穿了白色的薄款长袖卫衣和白色帆布鞋,脖子上挂着没用过几次的数码相机,出发!那相机还是某次为了和王二喜去旅游买的,结果王二喜不想去,整个长假都和曾小奇不分昼夜玩网游。怎么又想起这对鸟人了呢,不过,居然,以往那种悲伤感觉,淡了很多!
清晨的街道寂静无人,一路小跑到了樱花公园门口。
十几号人正在教练的指导下做准备动作,抬抬胳膊伸伸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旺旺也急急地跑过去加入,抬抬胳膊伸伸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晨色灰蒙,教练的身姿淡淡清晰,浓眉大眼,白色的长袖卫衣套装勾勒出他挺拔是身姿。他冲她眨眨眼。
晨跑摄影教练居然是陈海洋!
当她在人群中看到发宣传海报的那个花样美少男时,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巧遇,是陈海洋的安排。
她混在队伍中跟着跑,陈海洋在队伍边上,轻声讲解边跑边摄影的要领。
旺旺常年缺乏运动,这一路慢跑上山果然非常受累,但她绝不是矫情做作的小女生,什么崴脚啊,累倒啊,她都不屑为之来吸引他的注意。实际上,她根本就是咬紧牙齿,坚持坚持再坚持,假装自己很有活力。
终于达到山顶,其他人忙着找地方看日出,找角度拍晨光景色,她只能抱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喘气。陈海洋走过来:“跑累了吧?来,别突然停下,慢慢走走,来。”
她跟着他缓步慢走:“太阳从哪里出来?”
“东方。”陈海洋答。
她只得厚着脸皮:“哪里是东方?”
陈海洋牵起她的手腕,把她牵到松树下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们并肩而立,他举起她的手腕,指着前方的天空:“太阳就从那里出来。”
这是旺旺人生中第一次看日出。
太阳跃出云海,喷薄而出的一瞬,一种人生在世的美好感受,汹涌澎湃地在身体里奔腾。
她都忘记了要摄影,只是捧着相机。
她侧头看陈海洋。
他正专注的摄影。
他专注的侧脸,英俊、优雅。
淡淡的光辉,为这俊美优雅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每一次注视他,每一次都有初次见他的那种感觉,心轻轻地颤抖。
下山不是集体行动,想坐车的坐车,想跑步的跑步,想走路的走路。队友们都过来跟陈海洋挥手说:“先走了啊,教练。”他们也不忘多看旺旺一眼,那意思太明显了,都当她是他的女朋友。
陈海洋说:“来,我们走小路。带你走小路,山坡上会有些小惊喜。”
她跟着他下山,迎面而来的都是小惊喜;盛开的花丛,成群的蜜蜂,在草地上蹦跳的小鸟,石缝中冒出来的山泉……
她欢喜得直惊呼。
陈海洋笑她:“你是不是没来过南山啊?”
“来过吧,大学时候,那时还年轻嘛。工作后就很少了,除非集体活动。一是为了买房装修结婚,一直都舍不得旅游费,二是以前的男朋友也不喜欢户外活动。”
“那你现在觉得,爬山的感觉好吗?”
“好极了。”她笑着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看到你开心,我也开心了。”
她才想起问他:“这个是你的兼职?”
“兴趣而已。我喜欢慢跑,刚好又喜欢摄影,于是就和朋友弄了这个俱乐部。”
“上次你说你是农大的老师,你教什么课程?”
“植物学实验。不算热门,倒是有很多别系的学生爱听我的课。”
旺旺心想,当然嘛,你这么帅这么年轻,吸引正值花样年华的女生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下了山,陈海洋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子一路驶向郊区,最后在一排破旧平房前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
陈海洋领着旺旺进去,旺旺惊呆了,这里竟然是一座蘑菇种植房!
她不敢相信:“这是你的……实验室?”
“哈,对的,实验室。植物实验嘛,我自己来实践种蘑菇,每年我都换些品种,今年是茶树菇。”
有几个工人在忙碌,陈海洋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笑眯眯地瞧着旺旺。
陈海洋伸手采了一把茶树菇,拢成花束的形状,举到旺旺面前:“哪,这一把最美了,中午煮来吃了吧!”
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她望着他,呆住。
他的动作、他的神态、他说话的声音、他看她的样子,一种奇异的直觉猛地袭来—
他们在很久以前,一定有过接触!
在第一次送她回家之前,他的车子已经在报社对面断续出现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是特意等她的吗?直到那一次才走进奶茶店与她搭讪?
想着她就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在奶茶店的偶遇,是你故意的吧?”
他一愣,随即承认:“是。”
她握紧茶树菇:“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他却微微一笑:“这么紧张?好像我居心不良似的。”他揉揉她的头发,“说出来你会信吗?你只说了一句话,我就喜欢了你。并且,平静地和女朋友分手。”
她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他漆黑的眼眸静静望向她:“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比我想象的,还更让我欢喜。”
她更加糊涂,一时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却不说真相,耍赖皮:“说来话长呀。等你变成我的女朋友了,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旺旺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懊恼,有个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喜欢你,这自然应该开心。
可他却说是因为她,他才和女朋友分手,这里自然就潜伏着危机。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那就必须面对危机。
她走出蘑菇房,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