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想,许地想说什么?她该怎么说?想来想去,她只确定一点。无论如何,她不想失去这个老友。哪怕贪心也更好,自私也好,她不想失去他。
清晨,旺旺醒得早,她躺在床上看陈海洋换运动卫衣。她忽然也来了兴致,从床上一蹦而起,说:“我今天也要去跑步!”
跑步回来,两人到馄饨店吃早餐,旺旺胃口大好,要了馄饨要了豆浆又要了卤鸡蛋还要了蛋卷,大口大口使劲吃着。
陈海洋笑笑地看她吃,说:“你能吃我是知道的,但今天你的胃口特别好啊,有什么高兴事?”
算是高兴事吗?终于等到许地主动约她了,这是友情的转机。当然是!
她不必隐瞒他:“许地约我去教堂,我想跟他好好谈谈。”
“嗯,好好谈谈。哦,上个月,他也找我谈过。”
“上个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们谈什么?”旺旺吃惊得不行。
“自然是男人的话题嘛。放心,你们是朋友,他就是我的哥们儿!”他伸出手,将旺旺披散下来的头发拢好。
旺旺提前赶到了教堂。
教堂里安安静静,祷告看来已经结束,唱诗班也离开了,弹钢琴的男人不在,连神父也没有看到。
旺旺看看时间,快十点了。
她在黑色的长椅上坐下,阳光从雕花的玻璃窗照进来,她静静地凝望着神像。她想起去年春天在这里的约定。她回想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对于别人的所求,她有接受也有拒绝,她得到了勇气和爱情,也倒了一连串的霉。
但是最重要的东西她已经得到,那就是和陈海洋在一起。所以,那些背时倒霉,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算什么了。
她忽然相信,比如缘分、天意、命运,这些非物质的东西,一定存在。
教堂的那头的一扇门打开了,许地走了出来,他穿着蓝色夹克,黑色裤子,才多久没见呢?他黑了一些,老了一些,眉眼都沧桑了一些。他似乎穿过了很长远的时光,朝她走来。
那位又萌又慈祥的神父,正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旺旺居然有点忐忑不安!她站起来,尽力放松了肩膀,抿嘴一笑:“嘿,地瓜。”
许地大步过来,拉过旺旺的手,握紧,走到神像面前,说:“雪饼,我爱你,我想你嫁给我。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旺旺呆了,内心像瀑布一样,发出巨大的轰鸣,他说过的话,就在这轰鸣声中反复回荡。
爱你,嫁给我,照顾你一辈子。
嫁给我,一辈子。
一辈子。
她望着神像。
她感觉得到,他在望着自己。可她不敢侧头去看他,不敢正视他的脸,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完全不敢,完全不敢。
她被他握住的手,汗水完全湿透。
许地没有动,没再说话,也没放开她的手。
他们就那样站着,风从四面八方的窗户吹进来。
她的长发拂到他的脸上。
他的脸泛着湿润的光泽。
很久很久。
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
许地说:“以前,很想你的时候,我就看星星。在我的头顶上,总会有一颗是最大最亮的。可无论如何我多爱它,多想把它捧在手里,我所得到的,只能是漫天星光。我爱你,也是这样。”
说着,他笑了:“所以,我不再祈求你爱我,嫁给我,被我照顾一生。但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不说出来我怕我死不瞑目啊!”
旺旺张张嘴,想说话。
他放开旺旺的手,侧过身,看着她,说:“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用说出来!”
旺旺轻轻呡嘴。
他又说:“今天当着神的面,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说不该说的话,不会再做不该做的事!你就放心地和你男人种蘑菇去吧!”
“哎哎哎,我不是说叫你放心吗,你怎么反而哭了?天哪,你是眼泪做的吗?……神父,有没有纸巾,借两张来!”
神父已经不在那里了。
许地抬起衣袖,笨手笨脚地给旺旺擦眼泪:“好了,好了,你哭起来鼻子都皱成一团,好丑……”
“我们还是朋友吗?”旺旺问。
“当然!狐朋狗友!恋爱未遂成死党!谁说不是我就去揍扁他!”
旺旺笑了。
许地说:“走吧,今天我休假,请你的蘑菇男人和闺密们吃饭,纪念一下我们再次回到狐朋狗友的正道!”
旺旺擦擦眼睛往教堂门口走。
许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望着旺旺的背影。
即使在千人万人中也绝不会认错的背影。
一瞬间,他难过成她永远不知道的样子。
一瞬之后,他对她的爱情,甘心不甘心,都终于了结。
教堂之外,阳光铺天盖地,成群的鸽子吹着哨子掠过湛蓝的云朵,孩子们并肩穿过斑马线。
这是入冬以来最好的天气。
大家约在海鲜酒楼吃自助餐,除了陈海洋,徐媛媛夫妻,琳琅这些不可或缺的“大牌”,徐媛媛还叫了三个大学的单身美女同学过来,她朝旺旺挤眉弄眼,旺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专门为许地创造的机会。
许地一向和美女自来熟,很快,他就与她们相谈甚欢。
陈海洋也对许地兄弟相称,端酒相邀,许地也不含糊,很爷们儿地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徐媛媛又带着王公子插科打诨。
所以,这顿自助餐的氛围相当热烈良好。旺旺少不了也喝了几小杯。
酒足饭饱,大家在餐厅门口笑着拜拜,分头散去。
旺旺和陈海洋最后走。
在车上,旺旺趁着酒意,将去年春天她去教堂被神父邀请祷告,为了开运而和神定下约定的事balabala说了出来。
她原本觉得这是一段神秘经历,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她小小得意,满心欢喜,她想跟他分享。
但陈海洋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靠边停车,转头盯着她,极其严肃地说:“你接受我,也是因为那个不靠谱的约定吗?”
“最开始是……啊,不是,最开始,我……”旺旺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得酒意全消,语无伦次,她都出汗了。
“你喝多了,也累了。”陈海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发动车子,“先回家吧,睡醒再说。”
陈海洋这么一说,旺旺顿时觉得自己又昏又累,她完全陷进了座位里。然而大脑里却有画面和声音不停地飘来飞去,交错碰撞。她使劲地想,陈海洋怎么会这样以为呢?关键是,她究竟是不是因为约定想转运才接受他的呢?
想着想着她喃喃自语:“最开始有一点点,可后来不是。也不对啊,最开始我就喜欢你,只是不敢……不对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没被分手呢……”
“真不知道你叽叽咕咕在说什么,你最好现在什么都别说,等你睡醒了清醒了再说。”陈海洋说着,将音乐开得很大声。
旺旺只好闭嘴。
回到家,陈海洋将旺旺擦擦洗洗塞进被窝,说:“睡吧,小酒鬼。”
旺旺在被窝里挥手喊着:“哦哦哦,我想清楚了,哦哦哦,我想清楚了!”
陈海洋忧心忡忡勉强笑了笑,关了顶灯,开了床头小灯,又将旺旺的两只手放回被窝盖好,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旺旺很快睡去。
他掩上门出来。
他睡不着。
他不喜欢婆婆妈妈胡思乱想。
他把笔记本搬到客厅,备课,做课件。
白天他都很忙,跑步一直在坚持,蘑菇房也继续种蘑菇,要教课,还要和旺旺谈情说爱,房子装修琐碎事情很多……
当然,这样忙碌令他感到充实,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激荡。这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忙碌到半夜,他冲了杯咖啡,站到阳台上。
夜凉如水,月光满地。
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谈情说爱装修房子是为了什么?结婚呀!他忙来忙去,居然忽略了一个最最关键的问题,周旺旺小姐,你愿意嫁给陈海洋先生吗?你愿意吗?
想起那次求婚,他心虚地承认,他是真诚的,但也有先下手为强的想法,那时,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非她不娶的深度。
幸好,她拒绝了他。
此刻,他问自己,陈海洋先生,你愿意娶周旺旺小姐吗?愿意愿意愿意!一百万个愿意!我非她不娶!
他如此愿意,愿意到想起那次动机不纯的求婚,他竟有几分愧疚。
他也相信,即使旺旺在最初也动机不纯,那也只是最初。
房门轻轻推开了。
旺旺穿着珊瑚绒睡衣走了出来。
“怎么就醒了?”陈海洋走过去。
“忽然发现你不在,就醒了。”她撅了撅嘴,像个小女孩。
她坐到沙发上,抱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趴在靠枕上,说:“一个人刚醒的时候,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都是最重要的事。”
“那你的圆圆脑袋里蹦出来的是什么?”他揽过她,问。
“我爱你。”这好像是旺旺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在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之后,她终于说出这句话。这也是对他在车上那句问话的最好回答。
“我知道。”他说。
我爱你,你知道,这就是世间最强大的默契。
她靠在他身上。他拥住她,脸贴紧她温热的头发:“嫁给我吧?”
她伸出手指头:“戒指呢?”
他握住她的手:“呀,上次给你,你没要,我收起来了,我想想,在哪里?”
她嗔怒:“哼,说不定那戒指是你送给上一个,上一个没要,你就送给我,我没要你还准备送给下一个吧?”
“当然啊,买都买了,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防身……”
她挥起拳头:“你!”
他抱住她的拳头:“是特意为你买的!我打算你一次不要我送二次,二次不要送三次,反正不套在你手上不罢休!”
“嗯,那还差不多。”
周末又是好天气。
三个闺密约了去白龙公园划船。
琳琅没租房子,还是住在徐媛媛那儿。徐媛媛跟王公子结婚后就搬到王公子家里为他们买的新房里去了。琳琅要交房租,徐媛媛也收下了,说:“好,存在我这里,当你的嫁妆!”
琳琅说:“把自己嫁出去这个事我不急了,我现在急着交接工作办辞职手续呢。”
旺旺问:“真的辞职啊?”
“我本来还在犹豫,但是那天大醉后醒来,我就想通了!把前男友推倒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都干都出来,辞职又算得了什么?我在公司,一个人的业务量是全公司的三分之二,其他五个人却拿着跟我一样多的平均工资!连奖金我也没有多一毛!那狗屁经理说要给我加给我加,迟迟也没见行动。我也看到了,这个职业,做到顶点也就是这样了,不会再有很大的伸展空间了。”
“这次你对自己可够狠的啊!琳琅。又是甩人又是辞职,你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徐媛媛打趣她。
“对!没错!就是这样!不愧是知心姐妹呀!”琳琅转身和她击掌,小船一阵摇晃。
琳琅站在船上,撑着竹篙,气势豪迈地描绘自己的人生蓝图:“我不找工作了!我要自己当老板,做个人外贸业务!等我赚了足够的钱,就去丽江开一家客栈!从现在起,我要每天去健身馆健身!晚上继续学英语!睡觉之前要好好做面膜!”
她冲着天空大喊:“我要,变成,大美女!”
阳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神采奕奕,连皮肤都泛着光彩。
“支持你!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嫁出去啦!”旺旺从湖里撩起湖水洒向她。
“嫁你妹啊!姐狠下血本努力不是为了男人,而是为了提升自我价值!”
“都一样,自我价值提升了,男人自然就被吸引过来了。”徐媛媛拍起水来。
“哈哈—”
“哈哈哈—”
三个人的笑声在水面上清脆荡漾。
旺旺童心大发,唱起歌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徐媛媛和琳琅也唱起来:“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上班时间,安姐过来喊旺旺:“徐导找你。”
徐导是“勇者为王”的编导,胖胖的、笑眯眯的,很和蔼,四十多岁,总叫旺旺“小姑娘”,还经常夸她“小姑娘很不错”。他的栏目是流动文字编辑跟进,自从旺旺来了台里,为他做过两期文字编辑以后,他期期都来找她。
“勇者为王”是一个才艺秀节目。选手都是90后的帅哥美女,为了增加看点,每期的评委里面,都会有一个小明星或者网络红人。
这期的小明星是妮佳。
旺旺瞟了她一眼,自动选择了无视,专心工作。
节目进行到一半,妮佳点评一个女选手说:“你知道吗?我最害怕听的就是猫抓泡沫那个声音,你唱歌的时候,就像有一只猫在那抓泡沫啊,我真的很抓狂!”
女选手显然不悦,但没作声。
第二轮,女选手跳了个新疆舞。
妮佳点评说:“天哪,这会猫不抓泡沫了,改成举着泡沫跳舞了!还是个外八字腿的猫!”
女选手发飙了:“有你这么侮辱选手的吗?说实话,你有什么资格当评委?还自封90后?你坑谁啊!分明是80后!还在微博诽谤美容达人,其实不过是想借她的名气炒作!我代表全体仙女鄙视你!”
旺旺很不厚道地笑了,完了,狭路相逢,妮佳碰到徐媛媛的粉丝了。
妮佳气得变了脸,抓起手里的笔掷在地上,冷冷一笑:“我看你是看我红了,想借我炒作吧?”
女选手狠狠骂:“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我呸!早知道你是评委,就是请我,我也不来!”说完,她气愤地从后台出去了,马上有工作人员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回来了:“选手弃权,节目继续。”
妮佳虽然补了妆,但状态明显不如以前,当然这也不影响节目继续进行。
录播结束,旺旺跟着徐导在看回放,妮佳过来恳求说:“徐导,刚才那一节,能不能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