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春,曼哈顿。大厦林立,街道纵横,整个城市尚笼罩在一片晨雾之中。
一栋公寓的二楼卧室,光线十分昏暗,里面的衣服和日用品摆放得有些零乱,李梦瑶熟睡正酣,忽被床头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她从枕边拿起一副玳瑁眼镜戴上,那充满困意的脸上依然显得清丽脱俗,李梦瑶看了看手表,时针正指着早上六点钟,她懒洋洋地拿起电话道:“Hello,which(你好,哪位?)“
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男子声音,同时夹带着急促的喘气声:“你……Who……areyou?……”梦瑶听不清楚,有些不耐烦地用华语道:“请说清楚些,你是谁?”可是对方的声音依然急促和微弱,梦瑶握着电话喂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一句话:“快跑……逃命。”
梦瑶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提高声音急问:“你是谁?出了什么事?”那头喘了一会气,声音总算有些平稳:“我……是少鸿……你快带孩子离开这里……“未待对方说完,梦瑶声色俱怒道:“我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吗?亏你还记得孩子,你和那个野女人鬼混去吧!“说罢梦瑶就挂了电话,气冲冲地躺到床上,可是床头的电话依然响个不停,梦瑶心里窝着一团火,原想蒙着被不理会,可是心里酸痛得难以自制,也充满不安,忍不住又爬起来拿起电话,少鸿的声音急促而严厉:“你听着……父亲几天前过世了,你两个哥哥也遭了毒手,你……别轻易相信人。“
梦瑶怒道:“我没父亲,他死了关我啥事?我就因为太相信你才倒了大霉!”说罢又要挂电话。但少鸿急促和虚弱的声音又使她不安,犹豫间只听少鸿道:“听我的,马上走,我现在被人追杀,你赶快回大陆,记住:国际金融中心寄存处2084号保险箱有我存放的东西,是以你的名义存放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马上去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快走,他们马上就到了……”
梦瑶依然满腔怒火,大声吼:“你不是人,早就该死了,让人追杀活该!“吼了几句,梦瑶觉得自己握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心里更是仓促不安,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放低声音问:“你在哪?现在怎样了?“可那头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电话:“来……来不及解释了,你要带好孩子,马上……立即……离开……逃命!“
梦瑶对着话筒喂了好几声,电话里只有都都的忙音,她又惊又气地摔下话筒:“见鬼!该死!“随即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吃惊道:“他也来曼哈顿了?“她微微证了片刻,一面匆匆收拾行李,一面大声朝楼下叫道:“娜姐,娜姐!“楼下没有回音。梦瑶匆匆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几迭钞票和几张票据塞进一个长方形的皮夹里,又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手饰都塞进一个黄色真皮旅行包内,慌慌张张地奔出门,又使劲敲打对面保姆丽娜的房间,可是没人答理,她掏出钥匙打开门,才发觉里面空无一人。
梦瑶一面吃惊地自语道:“娜姐去哪了?”一面匆匆奔到楼下。一楼的大门紧闭着,梦瑶使劲扭着一楼铁门的扳手,但大门丝毫不动,她忙掏出一套钥匙插进孔内扭转,但依然无济于事,她不由大惊失色,惊骇道:“糟了!被人反锁了!难道丽娜也是坏人?可我的女儿还在她的手里啊!”
梦瑶转身奔到二楼的窗口边,爬出来望着楼下想跳下去,可是因为太高,她惊惊颤颤地望着楼下没敢跳,贴着墙壁立在窗边直喘气。这时下面远远开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楼下不远的街道边,从车里下来两男一女,那轿车里除了司机,还有几个男子没下来。让梦瑶吃惊的是,走在前面的就是年约四十的丽娜,中国人,她那秀美的面目此刻让梦瑶感到恐惧。跟在丽娜后面的两个男子都身着灰色西装,外披黑色风衣,也是中国人,年纪也都在三十多到四十之间,显得结实和沉稳。梦瑶两眼直直地望着那两个男子,脸上更现惊恐,不觉颤抖道:“原来……原来保姆与他们是一伙的!该死的骗子!”
原来这两人梦瑶见过,那是在少鸿与梦瑶离婚后的第二天,这两个家伙自称是房地产经纪人,毫不留情地要梦瑶赶快搬家,说那套公寓已出售给他们了。现在梦瑶见到他们和保姆丽娜在一起,无异于见到鬼一样害怕,她立在窗口浑身发抖,忽然发疯般奔回到卧室,提起电话拨了几个号报警,用英语哭叫道:“救命!有人要杀我……”电话里一女声连声询问:“Hello,Whathashappened?(出了什么事?)”她没回话就挂了电话,心想警局会根据电话号码找到这里的,她随即又匆匆拨了几个号,嘴里祈祷道:“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待她说到第三遍,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hello?”梦瑶急道:“阿梅吗?快救救我女儿!”
那头阿梅提高了声音,关切地用华语道:“瑶瑶,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梦瑶急道:“少鸿被人追杀,杀手和保姆丽娜是一起的,他们现在要杀我……你……赶快带警察把佳佳找回来,孩子在丽娜的姨妈家,34号大街……”最后几句话是带着哭声说的。
阿梅还在不住追问,梦瑶已匆匆挂了电话。
门外,丽娜正在开大门的锁,两个男子立在她身边,左边的男子朝四周打量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查看了一下子弹,随即又放进口袋里,对丽娜道:“这样的防盗门干吗还要加一道大锁?”丽娜没回头,一边开锁一边道:“接到你们的电话才这样做的,以防万一。”右边男子问道:“她还在睡觉吧?“丽娜打开了外面加的铁锁,边开里面的门边道:“她通常晚上工作,近来因忙于办画展,一般要画到零辰三点钟,所以她要到上午十点钟以后才会起来的。“
梦瑶在屋内听到丽娜开门时的对话,忙惊慌失措地奔到三楼的画室,刚进去就传来丽娜等人进一楼的脚步声。梦瑶匆匆打开画室的窗门,提着行李贴着墙壁立在屋檐边上,屋檐不到十寸宽,她望着楼下的街道,胆战心惊,向右边缓缓移了一步,但街边轿车正好对着这边,可以看到她,于是她又向左边移动,可是这墙壁才一米宽,已紧挨着邻居的墙壁,正进退维谷,楼下忽然枪声大作,接着一楼大厅传来喊叫和打斗声。又听到丽娜在楼下敲自己卧室的门,并大声叫道:“瑶瑶!瑶瑶!“
梦瑶忙回身把窗子关了,提着行李小心翼翼朝左边移动身子,紧靠在邻家的墙边,两眼望着楼下,惊战不已,立在窗边一动也不敢动。
忽听警车呼啸,枪声顿时稀了,不一会就静了下来。房内传来一男子的声音:“whoistheowne?”(谁是房主?)“只听丽娜道:“lrent”(是我租的)“男子问道:“是你报的警吗?“丽娜顿了顿才回道:“——是的,因为这些人要杀我。“男子道:“你知他们是什么人吗?“丽娜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男子道:“那他们为何要杀你呢?“忽传来另一男子声音:“她是杨女士,我的朋友。”先前那男子:“是,探长。”只听那探长又道:“ms杨,你先随他们回警局录了口供吧,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丽娜道:“谢谢你,等我收拾一下房间。“
接着传来丽娜在各个房间奔跑声,绘画室的门也被打开,梦瑶贴着墙试图朝左边移动,可是身子紧挨着邻居的墙壁,没法再移。绘画室里传来丽娜悄声叫梦瑶的声音,梦瑶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窗门忽被丽娜打开,她朝外面张望了一会,梦瑶浑身发抖,侧目注视着窗口,见到丽娜推窗门的手。
丽娜张望了一会,回手关了窗门。梦瑶紧贴在窗口不敢动弹,站得腿都酸了,不住颤抖,一会儿楼下警车呼叫,人声渐渐静了下来,梦瑶朝下面四处张望,外面依然还有警察和走动的人群,她双腿微抖,缓缓移动身子,悄悄推开窗门进了屋里。
来到那昏暗的画室里,梦瑶坐在椅上发怔,两眼含着泪水,神色十分哀伤。外面的吵嚷声渐渐静了下来,她提起行李奔到一楼,轻轻将大门打开一个缝隙,外面仍有一些观望者立在街边,那辆黑色的轿车不见了,不远处的地下有几滩血,还有几个警察立在街上,梦瑶犹豫片刻,趁人不注意,提着包悄悄出了大门,沿着墙壁拐进一个小巷,立即狂奔起来。
在小巷的出口,梦瑶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四十来岁,西欧人,他脸上有些零乱的胡须,望着梦瑶问她要去哪里?梦瑶用英语回他:“去机场。“上车后梦瑶依然惊魂未定,想起少鸿急促微弱的声音,心里好生感伤,虽说少鸿弃她母女而去,心里十分痛恨他,可内心深处依然还是爱他的,想起少鸿,她不由又想起女儿佳佳,更是惊骇害怕,忍不住大声念着佳佳的名字,用双手捂着脸,洒泪不已。司机不解地扭头望着她,道:“小姐你没事吧?”梦瑶没理会,掏出手机拨打少鸿的电话,可是少鸿的电话关机,她随即又拨打阿梅的电话,可是半晌没人接,她随即大声对那司机道:“快去34号大街!”
司机不解道:“你不去机场了吗?“梦瑶道:“先去接我女儿,然后再去机场。“车子拐了一个弯,朝34号大街奔去。
来到34号大街,梦瑶两眼朝车窗外搜索,叫司机开慢些。车子来到一个交叉路口上,她叫司机停车,两眼凝视着一户紧闭的大门,这就是丽娜的姨妈家,记得半个月前和丽娜来过这里,梦瑶凝神望了一会门牌号码,那司机扭头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她。她犹豫了片刻,掏出三张百元的美钞递给司机道:“那是我亲戚的家,请把我女儿佳佳叫过来好吗?我在车上等你。“那司机接过钱数了一下,点头道:“OK。”下车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jiajia?”梦瑶朝他点头道:“yes。”司机随即走了过去。
梦瑶在车上神色紧张地紧盯着按门铃的司机,已有一周时间没见到女儿佳佳了,心中的企盼和不安充斥着她的脑海,那种焦虑的等待让梦瑶难以忍受,这时司机伸手按了几下门铃,随后推了推门,大门被推开,忽然一声震耳的巨响,房门和窗口都冒出一团烟火,砖石碎片满街飞溅,梦瑶坐的车子也被震得微微颠簸,忽有重物砸在车窗前,梦瑶定眼一看,竟是那司机的一条胳膊,她惊叫一声,睁大双眼怔了片刻,忽然发动车子,猛踩油门,车子发疯般地冲出这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