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海我还是头一回来,一路海中纷繁美丽的光景令我目不暇接。我边四处观望边随意问了一句:“小律壮士呢,不是通常都是他出来迎客的么?”
玉羡毫不避讳道:“君上说律泽面对火神殿下恐情绪反常,怕惊扰了客人遂不宜出来迎客。”
“哦这样啊。”我扭头看了看火夕,他却置若罔闻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那压根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这厮,真真是个祸害。
现如今,我有些理解和同情律泽了。因为我本就觉得男人喜欢上男人无可厚非,眼下又私以为男人与男人的爱情也可以开花结果。
荒海海底,矗立着一座偌大的宫殿。宫殿在海水的包裹之下散发着柔美的幽蓝色光泽,煞是美丽。
我们入得宫殿,里面的廊道千转百回,上面皆铺上柔软的海藻,脚踏在上面走起路来显得有几分轻巧。
玉羡径直将我们带往了羲和所在的园子里。
恰巧,律泽也在羲和的园子里。我们将将一到园子门口,就听羲和在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小律壮士。她道:“小娘子不是本君说你,你一尾荒海里的小黄鲤,去喜欢那天上飞的鸟儿做什么,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你与本君说说你能喜欢出个什么结果?”
律泽垂着眼睑,轻轻摇了摇头。
羲和便又道:“就因为那鸟儿对你温柔?若是没有个什么目的你以为那鸟儿会平白无故对你温柔?律泽你太天真了,本君去了那九重天,眼睁睁见他对他的前未婚妻无情无义狠下杀手,你怕是见了他那副模样就再不会以为他很温柔了。”
律泽抬起头来,难得地顶撞了羲和,红着眼眶道:“那是、那是因为有人伤害了他最心爱的人!”
他这一抬头,恰巧就见到了我与火夕走进来。顿时又低下头去显得十分慌乱手脚无措。
羲和亦看见了我们进来,与律泽口气轻柔又无奈地叹了一句:“你也晓得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
律泽浑身一震,颤声道:“对不起我、我先退下去了!”
在堪堪路过火夕身边时,他细弱蚊声地又咕了一句“对不起”,而后匆匆出了园子。
是个明白人都晓得,他并没有对不起火夕,倒是火夕先招惹的他对不起他。现在想来,若是当初杏子树下火夕没有将两只杏子擦干净了递给小律,估计小律也不会对火夕有这等想法。
一切都怪火夕太风骚。
羲和一眼就看见了我手里的杨花,挑着眉梢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道:“果真给我送花来了么。”
我笑着将花递到她手上,问:“那你喜不喜啊?”
羲和两指捏住一支杨花,眯着眼睛细细观赏了一番,道:“确实是素洁细腻的花,我甚为喜欢。”
我连忙将火夕手里拎着的专给羲和打包的糕点摆了出来,放在她园子里的石桌上,又道:“阿姊我来时顺便去食神那里偷了些点心,你来看看这个你喜不喜。”
羲和侧身过来看,眉开眼笑:“流锦阿妹心思细腻,我十分欢喜。”说着就伸手来拈了一块放嘴里,兴味盎然。边吃她就边挑了两眼一边的火夕,“这鸟儿与你一起去食神府偷的?”
我道:“对啊,我负责吃啊他负责给你打包啊。”
羲和对着火夕淡淡道:“你倒会宠她,亦晓得哄本君开心。”
火夕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句:“谢羲和姑姑夸奖。”
后见我有好东西要与羲和分享,且又有私房话要与羲和诉说,火夕一个大男人在这里着实是碍眼。羲和便挥手吩咐还未退去的玉羡,道:“玉羡,火神殿下初次来荒海,你且带火神殿下四处走走看看,好生款待着。”
玉羡笑眯眯地应下:“是,君上。”他侧身对火夕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道,“殿下这边请。”
火夕走后,羲和往口中扔了一块点心,闲悠悠地问我:“快将你要与我分享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连忙捏诀掏出几本书,递给羲和,道:“这是司命星君写的小说,你且拿去看看,写得忒劲爆。”
羲和连忙在袖子上擦了擦手指,接过书来,翻了翻,问我:“怎么个劲爆法?”
我对着书抠了抠面皮努了努嘴,看她道:“你且先读着就晓得了。”
羲和的园子很大,园子里还有一只池塘。池塘里养着一条条优雅美丽的七彩暖鲤。于是羲和就坐在池塘边上,一只腿沿着池壁垂落一只腿曲着,开始读我给她的小说。
我便觉得新鲜在羲和的园子里逛了逛,而后抓着鱼饵往池塘里撒,逗得七彩暖鲤肚皮发胀欲往上翻了方才罢止。
看着羲和认真地看书,我忍不住感慨道:“我觉得情这个东西,没有办法收放自如。男女之情如此,男男之情亦是如此。律泽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火夕身上,也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住的事情。连司命星君的小说里都说,这个情啊落地生了根就很难再拔起,待到春风一度罢,埋在心底里的那一丢丢情根子又该发芽了。因而阿姊你也莫过分苛责律泽,他也十分不容易。”
羲和冷不防低低甩出一句:“别吵,这里正紧张着呢。宰相要被王爷双修了,等我看完了先。”
关于羲和正看的这本写花心王爷与温良宰相的小说,我已经看完了。起初看完时久久不能平静,一边为司命星君的才情所震惊一边又为人间的真情所感动。
小说里讲的是花心的王爷在朝中一眼对上温良的宰相,从此不再流连花丛一改其花心本性,对宰相进行步步诱(蟹)拐最终吃干抹净。尤其是那两相纠缠的场景,描写得实在令人热血沸腾。
好不容易,羲和看完了,合上小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连忙焦急地凑过去问:“阿姊你觉得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羲和摆摆手道:“不行容我先冷静冷静。此书委实是太惊世骇俗,我头一回看到这样写书的。”
我闻言颇有些受挫,道:“可是阿姊你看得不满意?初初我看时觉得胸中很是激动难以纾解,这才拿过来与阿姊分享。既然阿姊不喜,那我就都收回去罢。”言毕我作势将带来的几本书都收好。
哪想羲和忽然出手阻止了我,哆道:“哪个说我不满意的,我只是平日里见迂腐的夫子教授的迂腐的课本看多了,难得看到如此鲜活的书。果真男人与男人的爱情也可以这般惊心动魄与细水长流并存,真真是感人肺腑!”
我大喜:“阿姊也这么觉得?我觉得写这些书的司命星君是个人才。以往那些常遇的花痴泛滥的情现在都觉得太幼稚太狭隘了!”
“阿妹说得甚是”,羲和将目光瞟向剩余的几本书,又道,“今日阿妹所带来的书全都是讲男人之间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的吗?”
我点头,她喜形于色,赞道:“流锦阿妹你品味高远,很是合我口味。这些书我便统统收下了,留我慢慢看。”
羲和说,我不容易来一次荒海,坐坐就走显得很匆忙,遂留我在荒海多住几日。我思量着与火夕的婚期还有些时日,这些时日反正是闲得无事便干脆应下了。
有关律泽的感情问题,羲和在看了我给她的书之后,观点发生了逆转之变,与我一拍即合。
爱上一个男人不是律泽的错,但得不到回应他就太可怜了。
在羲和的宫殿里用晚膳的时候,该凑齐的人都凑齐了。据羲和说律泽已然对某某相思成疾,本不留他近身伺候,可律泽偏生要往堆里扎。
而玉羡呢,因前段时间律泽精神恹恹,羲和身边便缺了一个会打点的人。于是玉羡便自告奋勇由羲和的同窗变成了伺候羲和的臣下。
玉羡这个人,当初在学堂里的时候表现就十分优异,成为众多龙族学子的榜样。但听说他本人颇有墨水,完全不必去学堂听夫子授课。他是龙族最权威的夫子一手带大的,夫子对他很是重视,有不少时候夫子没空之际都让他来代夫子授课。
现在他来伺候羲和了,自然不怎么再去学堂,将羲和也伺候得甚为妥帖。
用饭食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律泽将众人的饭食都布置好之后也坐了下来。羲和先出声问玉羡:“今日玉羡你如何招待的仙界火神啊?”
我瞅了一眼火夕,丝毫不受影响地优雅地举箸夹菜。夹的菜却往我碗里放。
玉羡应道:“今日我带火神殿下在龙宫四处走动,恰好遇上君上的夫子。夫子邀殿下一起饮茶下棋了。”
“一整日?”羲和挑挑眉,大抵是没料到火夕在迂腐的夫子面前这么有面子,还能得到夫子的邀请。
玉羡道:“是,一整日。”
羲和转眼看向律泽,复又问:“律泽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律泽闷了闷,半天才回道:“我、我……我去给锦公主收拾住处了……还、还有火神殿、殿下的……”
倘若是换做之前,约摸羲和又得骂律泽一句不争气,可眼下她只向律泽投以柔和的目光,叹了叹道:“律泽委实辛苦了。”
律泽惊魂未定:“不、不敢……”
整个晚膳过程中,火夕都在为我布菜。他眼力甚好,给我挑的都是十分味美的肉荤,偶尔混搭着几根青菜我也权且忍了。
然律泽就显得甚为局促,因看见火夕没吃多少,似想给火夕布菜又不敢。
羲和将一切情形都看在眼里,拉长了声音唤道:“律泽——”
律泽应道:“在。”
羲和斜眼一瞟规矩坐着的玉羡,道:“玉羡身体单薄,你给他布菜让他多吃一些。”
“啊?”律泽没反应过来,连玉羡也愣了一愣。
看来只有我懂羲和的良苦用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自挂东南枝。羲和这是在给律泽创造新的契机。
于是律泽不明所以只好按照羲和的吩咐凑近来给玉羡布菜,玉羡僵着面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晚饭毕后,我与羲和瘫在椅子上,一人拿一只牙签,剔牙。
火夕见怪不怪,玉羡亦见怪不怪。唯有律泽相当勤快,跑出去煮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