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夕开悟,凡目之所视,耳之所闻,心之所思,口之所谈,手足之所运动,无非妙者。得之既久,日益见前,每以与人,人不能受,然后知其妙,道果不可以文字传也。呜呼!是道也,有其人则传,无其人则绝。余既得之矣,谁其似之乎?终余之身而有其人耶?无其人耶?所不可得而知也。
《指月录》卷二十五页四五六
【白话新唱】
刘敬初说:“有一天,我开悟以后,才发现道确实无处不在,凡是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心里所想的,嘴巴所说的,手脚所动作的,全都是道的奇妙示现。
“开悟越久,这种经验越强烈。我很想告诉别人,也试着说给别人听,可是别人就是不能看到我所看到的。这时,我才恍然明白,大道果然是不可以用文字来流传的。
“唉!我不禁感叹,大道,需要靠过来人来传递,如果无人传递,就灭绝了!我虽然有幸得到了,又有谁可以传呢?在我临终之前,可以找到人来传吗?这实在不是我能掌握的。”
【分析与鉴赏】
说来好笑,活到三十岁的我,早就知道跳蚤这种小节肢动物,可是我却从未见过。
最近我搬家了,从南京东路五段搬到忠孝东路三段的幽静巷弄内。有天早晨,我被双脚痛入骨髓的奇痒给惊醒,我快速打量,左右脚踝周围,至少有十几个红点,看来不像是蚊子的叮痕,我动了一念:“难道是跳蚤?”可是床上床下来回搜索,什么也没找到。
连续几天,这不知从何而起的红叮痕陆续在手臂、背部、腰部、腿部出现,可是仍然找不到元凶,全身骚痒的位置越来越多。
直到有天早上,我又在一阵脖子的奇痒中惊醒,才一睁眼,右侧睡的身体没动,我看见右边枕头旁有一个小黑点,大概一粒细沙大小,才一眨眼,小黑点倏忽不见。
“难道是幻觉吗?”
长久以来的自我观照,我非常肯定自己不是会无端产生幻觉的人。我小心翼翼地,沿着这只跳蚤一跳能及的圆周搜巡,很快地,在床中央发现它的踪影。我伸出手指,想按捺它,不料电光石火之间,它又消失了。
“好厉害的家伙!”我不由赞叹它的机警、敏捷,“不过总算让我见识了你的庐山真面目!”
我锲而不舍,慢慢检视床上床下的平面空间,最后一共逮捕四只浑身血红的跳蚤。
说也奇怪,在此之前,我从未目睹跳蚤,可是从此以后,我处处看见跳蚤活跃在出租车、公交车、超级市场,甚至我在一座夙负盛名的音乐演奏会场,看见两只跳蚤愉快地在红地毯上雀跃,仿佛听见牠们开心大叫:“食物又来了!”
原来,跳蚤也是无处不在。
刘敬初说,他开悟以后,发现道原来无处不在,可是他想说给别人知道,别人就是有眼如盲、有耳如聋,无法见到他所见到的。
大家虽然生活在同一物质世界,可是每个人享用的世界都不同。这个不同,说也说不明白。必须等到有一天亲自体会了,才会恍然明白。
这无处不在的跳蚤,何尝不是无处不在的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