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空空的房间,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我忽然想起了那句从前总流传在社会上的话“坦白从宽,新疆搬砖。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进了这里就是死不认,随便他们。不然,没事都得给你弄点事儿出来。谁让你是小混混了,本身就不是合法的职业嘛。我要是天天在工厂上班,工地当苦力,人家把你找这儿来干嘛啊……
既然走了这条路,那你就得随时做好准备,你是去坐灵车还是去警车。
心里觉得好笑,无非是个治安案件,弄得兴师动众的,还把弄进审讯室。这种事情正常情况也就是罚钱拘留嘛,何况我们哪路神仙都拜了个遍,而且还没少拜,谁不得我们不少好处,怕个**啊。那个姓郑的一心秉公执法,但是在西街,实在就是开玩笑一般。
我心放下了许多,掏出烟悠然的抽了起来,等着他们什么时候放我。正瞎合计着,门推开了,那个姓郑的队长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声的说:“谁让他在审讯室抽烟的!”
说完很凶的看着我说:“把烟掐了!”
我看看他,撇撇嘴,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他关上门走进了屋子,来到我面前对我怒目而视。我一脸笑容的看着他。
他忽然抬手朝我脑袋拍了一下,劲还不小,疼得我一咧嘴,摸了摸头说:“警察同志!我脑袋看有病,打伤了不好啊!”
他冷眼看看我,深吸口气,好像在压着心里的怒火说道:“郭小贝,我知道你!王建忠的结拜兄弟,西街流氓头子!”
流氓头子……这词用的,太抬举我了。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和名号啊,居然安在我头上,我哑然失笑。
他生气的看着我说:“你笑什么?有那么可笑吗?”
我止住笑容无奈的说:“郑队长啊,我也就是个小混混,在街上混饭吃,你这样何必,有什么要求就说嘛,咱们都是明白人,不会差事儿的!”
他冷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丘之貉?会和你们这些低劣的混混地痞狼狈为奸?你太小看我了!你们那些黑钱,我不稀罕!”
看他这么义正言辞的,我实在是无话可说,这么固执我也没办法。我沉默不语,笑着摇头。
他平静了下情绪,缓缓的说:“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非得当小混混,混黑社会?你就不脸红吗?不羞愧?”
我耸耸肩说:“我有什么羞愧的?我没偷没抢,不调戏妇女,遵守交通规则,我也是凭力气吃饭啊,我怎么了我?”
嘴里虽然是这么说,他说的那些我何尝没想过呢?可是我能怎么办,让我怎么办?我也想当警察,当官,当老板。谁让我当啊?我不混,我干什么去。去饭店给人家刷盘子一个月赚一千多块钱,累得跟狗似地,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什么也不干就是单纯的活着,那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现在活得也不见得有意思哪去,但这是我一直都习惯了的生活,我不想改变,也无力改变。
我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着他。他鄙夷的看看我说:“说说吧,那么多赌博机怎么回事?”
“你问我?你不如去问问所长,你这样做真不合规矩啊!”我说道。
“规矩,什么规矩?我只认法律条文!你们就是犯法!”他大声说。
“你别吓唬我,也别坑我!你这么闹,西街是要乱的!”我毫不示弱。
听到这话,他一脸不屑的看着我,然后故作惊奇的说道:“是吗,抓了你进来西街就乱了?你怎么大的威望啊,我怎么记得你就是个小混混呢。乱,我看你能乱哪去?”说完他又冷笑了几声。
我和他实在无法沟通,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思想方式,听不懂别人的意思,脑子里也没有那些东西。不知道他究竟是正直还是傻呢……突然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在现在这种社会里这样思想的人真是不多了。
他这种破坏了游戏规则的人不用我来沟通,自然有人沟通,沟通不明白,就有人把他请出局了。
他还我面前大声痛斥着我们这些行为的错误性和危害性,大谈各种道理,似乎想要感化我一样,我低头不语,上眼皮和下眼皮马上要打架了,有点忽然回到了学校上课的感觉。他还真能讲啊……
“郭小贝!”他高声喊道。
我勉强睁开眼睛,抬起了头看着他,问:“讲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他简直怒不可遏了,眼睛冒火的直视我说:“你和你那些兄弟最好都老实点,我会盯住你们的,就算是王建忠,他早晚也得被我带到这儿来,那时候就是你们到大霉的时候了!”
看着他及其认真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单纯的在吓唬我,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是个可以改变世界的英雄人物一般。我无奈的摇摇头,人生的海洋里不愿意随波逐流,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被海浪打翻。年纪比我还大上几岁的他,居然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
正想着,朱胜利副所长推门进来了,面带愠怒,看着这个郑队长,大声说:“小郑!上楼开会”
郑队长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副所长一脸的不高兴,就没多说什么,但是仍然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他跟着走了出去,临出门回头和我说:“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回来我再和你谈!”
谈你妹啊!我心里骂道,还谈能谈明白什么,一个怪人,装什么正经啊。和他这种人,我绝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坐在审讯室里抽了一支烟,百无聊赖的感觉,我站起了身来到门口,伸手拉门,居然没锁。我便大着胆子走了出来,四下寻摸着。隐约能听见二楼,朱胜利在咆哮着什么。看来这个会就是给这个姓郑的开的。
怎么说呢,一个人正直没什么错,也应该需要这样的人存在,但绝不是在西街,西街只能依靠它本身的黑色规则才能稳定,他似乎不懂这个道理。
在走廊闲逛了会儿,突然听见二楼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散会了,我赶紧钻回了审讯室,关门的时候听见那个姓郑的和身边的同事抱怨道:“都是流氓头子,有什么可庇护的!”
身边的同事劝了他几句就都离开了,这样的人谁敢多接触啊。他垂头丧气的推门进来了,看见屋里的我,又是怒容满面,大声说:“滚吧!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我没跟他多废话,晃晃悠悠的走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目光跟随着我,一直到了开门走出去,他才说:“你要考虑好,为你自己负责,许多事情要是发生了后悔也来不及!”
听到他这话,我摸了摸头,回过头歪嘴笑了下说:“很多事情已经回不了头了,再见郑队长!希望以后少见!”
走出了派出所,发现门口虎哥带着几个手下还有黄林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忙走了过去嬉皮笑脸的说:“老大!来接我啊!”
虎哥看看我,轻轻给了我一脚说:“你小子,这么大了还让我来这里接你呢!”
我笑笑说:“谁知道怎么突然来了个那家伙,假正经的不行啊!”
虎哥没说什么,正要离开,朱胜利走了出来喊住了虎哥。
“虎子,等会儿!”
他腆着大肚子慢慢的走了过来,虎哥忙点头打招呼说:“朱所长,您怎么还亲自出来啊?”
朱胜利回头看看派出所,然后和虎哥低声说:“姓郑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什么事都要较真,我烦得他不行,但是没办法,上面喜欢重用年轻人,总想改革什么的。其实他们在上面养尊处优的知道个屁啊,坏了规矩对谁也不好。”
虎哥点点头忙说:“谢谢朱所长帮忙了!”
朱胜利不在意的笑了下说:“罚款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几天有时间让人直接交给我吧!”
听到这话大家都明了,他是什么意思了,虎哥看了我下,我忙走过来说:“朱所长,罚款是必须的,就算不罚,给你添麻烦,我也应该主动缴啊!”
朱胜利眯着小眼睛笑着跟我说:“听说最近建忠出去逍遥快活了,你小子当家,万事小心吧!”说完就回去了。
见他走了回去,虎哥骂道:“这个王八蛋,钱没少交他,出事儿了还TM要!”
我劝道:“别生气啊,老大。钱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你放心吧。谁让人家是兵,咱们是贼呢!”
“没有这些贼,他能吃得脑满肠肥的?”虎哥不高兴的说,然后看着我说:“现在你小子也算是大哥了,说话都不一样了嘛!刚当几天大哥就被抓这里来聊天,你这下更出风头了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挠挠头。虎哥扶着我肩膀边走边说:“走吧,陪我喝点去!”
虎哥最近心情一直不是太好,我忙答应了。离开派出所经过了忠哥家的那栋楼附近,我抬头看了看他家的阳台,心想:你赶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