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
“不行。”
“我...”
“不行！”
“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我不听。”筱筱转过去捂住了耳朵。
徐生无奈，妻子平日很乖巧，对自己向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想到在这个事情上会这么抵制。
怀中的妻子久久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但徐生知道她醒着。
“筱筱，”他轻轻拿开妻子捂住耳朵的手，“你转过来，看看我。”
“有什么好看的，每天都看了。”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转了过来，漆黑的眼睛里有光芒在流动。
徐生点起床头的烛台，泛黄的火光照在了他的脸上，那里满是被时间冲刷出来的沟壑。
“我才到三七，却跟五十岁的人一样，”他抚摸眼前人的脸庞，“而你还是我们初遇时的样子。”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徐生将花白的头发散开来，冲妻子摇晃着脑袋，笑着问道，“像不像一个老糊涂？筱，我想长久的陪着你，不只是这短短几十年。”
筱筱低头不说话了，徐生安静的等她回复。
“道士都是没有感情的人。”好一会儿，筱筱才说话，她还是低着头。
“不会的。”
“每个人都说不会。”妻子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徐生将她紧紧搂住，“我只是想与你长久的在一起。”
怀中的人轻微的颤着，徐生感觉肩膀处有了一丝凉意。
“那你要快点回来。”
“我会的。”
当晚。徐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立在云端的雄伟宫殿，天空中挂着两个太阳，成群的人影从云丛下隐现，赶来朝拜，宫殿的上方有一道模糊的人影背对众生，最后画面定格在人影后方不远处。
“你能做到吗？”
徐生从梦中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耀眼的太阳透过窗纸，罩在自己的额头上，身边空落落的，妻子想必早就起床了。
他呼喊着她的名字，却没有收到回应，店门却开着。
也许是出去了，他想。
徐生决定先收拾一下东西，可他打开衣柜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哪里都找不到了。难道是筱筱反悔了把自己的衣服藏起来了？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正想着的时候，筱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包裹，差不多半个她那么大。
“东西都在这里了，衣服我重新洗了一下。”筱筱将包裹交给他，“总要穿的体面一点。”
徐生感到心里像是塞满了东西，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头，筱筱送他到城门前，两人挽着手，徐生左手将包裹搭在肩上，右手牵着妻子，十指相扣。
“你记得要选养神峰，那里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徐生知道她是怕自己一去不回。
“包里有一件袍子，是我托家里人带过来的，穿上它后再冷的天都不会感觉冷，你也不要去买那些笨重的棉衣了。”
“嗯。”这是筱筱的一个癖好，她不喜欢徐生在冷天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每年都会拿一件不知哪里来的袍子给自己。
“刚入道门可能会受些欺侮，你要保护好自己。”
徐生感到妻子的手又紧了一些。
两人不再说话，直到城门前。
“奈何城”三个大字嵌在了城门上方，徐生目光扫过它时有些迷茫。
“那你走吧。”还是筱筱提醒他。
“那我走了。”徐生心里一片空白，觉得一瞬间迷失了自己，只听到妻子说“那你走吧”，他就木讷的服从这句话，转头却发现走不动，他才想起自己握着妻子的手还没有松开，他想张开手，却被妻子拉了一下。
筱筱凑近他，两个人的鼻子都快要碰到一起，她的眼中有什么在流动。
“道士都是无情无义的人，我怕你会忘了我。”
她声音很小，细如蚊呐。
“怎么会呢，许华去了这么久还是认识我的。”
“我不怕你忘记我，我怕的是你忘记我们的感情，怕你回来不再爱我。”筱筱松手，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徐生迷失的心开始有了情感的注入，有些隐隐作痛。
“不会的，”他吻她，不顾街上行人的目光，“我发誓，很快就回来。”
“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的！”他大喊，末了才想起那不是妻子的声音。
“那我走了。”
“嗯。”
等徐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嵩山的山脚下了，此刻已是黄昏，太阳没入山林，残存的光将天边的云彩染的彤红。
是火云啊。
山脚下只有一道长长的阶梯延伸着向山顶，青石板的被磨得整齐铺在这里，现在已经有些坑洼，每年都有来自本界各方的人向山顶攀登，然后只留下寥寥数人，其余人又要踏着石板下来。
徐生一只脚踏上阶梯，心中迅速被一种情绪占据，充满，溢向全身，他突然想回头，想回到家中，仿佛冥冥中有人在说，回去吧，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等徐生双脚都踏上石板，那种奇怪的感觉便消散了。
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与此同时山顶上的行宫亮了起来。每一砖一瓦都发出皎洁的光芒，在深浅中变幻，像是人在呼吸一般，徐生在快到山顶的地方停住了，他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一同停住的还有同行的人，向往修道的不止他一人，原因也都不一。
同行的人中只有一个少年没有被这种奇景迷住，他略有些不屑的扫视了身后的人，径直走到门口，还未等他敲门，大门便自动敞开，从中走出三位老人，雪白的须髯垂到腰间，紫金色的道袍显示他们的地位非同寻常。
所有人都躬身，少年也不敢怠慢，恭敬的弯下了身子。
“你们都是前来修道的？”即使是知道来由，他们也要确认一遍，因为可能有仆从护送自少爷前来，不过眼前的七个人基本全是不到二十的青年，想来没有什么差错，中间的老人这么想着。
“是。”
跟预想中的一样，但老人却眯起了眼睛，他注意到在最后方的徐生也轻轻附和了一声，他刚才可没把这个表面上看起来跟自己只差二三十岁的人算进去。
“你也是来修道的？”老人向徐生走去。
徐生恭敬的回答，他知晓眼前的老人地位不凡。
老人绕着徐生走了几步，用手捏了捏他的胛骨，这双枯瘦的手跟鹰爪一样有力。
“不到四十？”老人的与徐生对视，那双眼睛跟十八九岁的少年一样清澈。
“是的，还差三年。”
徐生感觉到前面的七个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哦，”老人若有所思，随即一摆手，“那先进去吧。”
于是在另外两个老人领着八人进门，一个在后方与徐生并行。
“....唔，你叫什么名字？”与徐生并行的老人本想叫他小子，但是看到徐生的外貌，觉得别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生。”
徐生赶忙回答，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否能入门决定权怕是全在这三位老人身上。
“哦，成家了？”
“我与妻子现在定居在奈何城。”
“那你上山是为何？”
“修道，”徐生不敢说自己只是为了能与妻子多相处一段时间。
“不是，每个人上山都是修道，但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人是为了强大，有人为道法的神奇着迷，有人是为求长生，凡事总有一个理由，修道只是一条路而已。”
徐生眼前划过许华的身影。
“我为长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