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又到了板栗下树的季节了,而韩家宝的仓库里还有堆积如山的产品!冷库里还有成吨的板栗!
形势陡然而下,产品卖不出去,欠款还不上,令他深感不安,令他惊慌失措!他要是能安然入睡,那才是怪事呢!
“这可乍办呢?”,“我到底错在哪里!”,“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等等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萦绕,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管你想多想少,想还是不想,睡与不睡,醒还是不醒,太阳照旧会像往常一样,从东方升起,普照大地。
艳阳四射,穿透玻璃,照进了被窝。
“家宝,还不快点起来,你爷爷,来看你来啦!”苏若水隔着门帘,大声喊道。
韩家宝已是大孩子了,单独一个人住在东屋。
韩家宝似睡非睡,似醒未醒,感觉大脑昏昏沉沉,十分难受,但一听到爷爷来了,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
“爷爷!”韩家宝一边穿衣服,一边十分不好意思的打招呼。
韩瑞丰面带微笑,依旧非常和蔼的说道:“别着急,慢慢穿,穿的太快,容易穿岔了。”
果不其然,韩家宝的秋裤穿到了一个裤腿。
“爷爷,找我有事啊?”经过一番重新“整顿”,韩家宝红着脸说道。
“我听你妈说,最近你心情有点不太好,她又不不知说点啥好,就让我来看看你。”韩瑞丰直截了当的回道。
有些事情就是一层窗户纸,就应该一指捅破,根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又何况是亲爷孙俩!
“爷爷!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三叔,对不住咱们村的老百姓!”韩家宝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哽咽的说道。
“家宝,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一村之长,又是个大男子汉了,面对小小的挫折,怎么能够轻易掉眼泪呢!你一定要记住,人生没有顺顺当当的,太容易得到也就意味着最容易失却。”韩瑞丰轻轻抚摸着孙子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人不伤心不落泪!
韩家宝越想越别扭,越想越伤心,最后,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韩瑞丰微微叹了一口气,默默念道:哭出来也好,老在眼里圈着,心里会更难受。
“可是,现在的我,面对积压的货物,工人们无助的眼神,就像无头的苍蝇,真的不知如何是好?”韩家宝略微停顿了一下,极度失落的说道,“我曾向您和三叔夸下海口,保证及时偿还贷款,可如今很快就要到期了,就算把厂房和设备变卖,也凑不上八十万啊!就更别提那一百万了!我真是个废物,真是个蠢材!”
韩家宝一边痛哭流涕的说着,一边狠狠扇自己嘴巴。
门外的苏若水并没有走开,只是静静的听着,当听到屋内的谈话和响声,心都碎了!但她本想一个箭步冲进去,但她没有!她知道,孩子的问题,她根本解决不了!
韩瑞丰一把抓住孙子的手,大声喝道:“家宝,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你惩罚自己,就能挽救工厂吗!就能偿还贷款吗!”
韩家宝停止了“自残”,两眼暗淡无光,傻傻的瞪着空气。
“家宝,你还年轻,既然年轻,就难免会犯错误,对买卖估计不足,也在常理之内,况且,只要人活着,就有翻身的机会,你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千万不能气馁!一定要振作起来!”韩瑞丰摇晃着孙子的肩膀,十分坚毅的说道。
“振作?怎么振作?”韩家宝的眼神除了轻蔑,就是无奈。
韩瑞丰稍微犹豫了片刻,坐上炕沿,低头说道:“找你三叔去!”
“我三叔!我找过了!他说,他官小职微,省政府指定的供应商,根本就无法改变!”韩家宝气呼呼说道。
“我想,他肯定有变通的办法!”韩瑞丰撂下这句话,就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韩家宝的双眼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的话值得相信,那就是他的爷爷!因为爷爷从来就没有骗过他!
“与其在家坐以待毙,倒不如再往省城跑一趟,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韩家宝站起身来,感觉浑身又有了新的力量。
韩家宝信步来到了工厂,看看有没有起色。
厂子经营确实陷入了困难,但并没有倒闭关门,由于有货物和设备,里面还有几个人看守,王大炮就是其一。
他两眼放光,腰板倍直,不管是谁,丝毫看不出萎靡不振。
有些英雄都是这样,人后一个样,而人前另一个样!
“炮叔,前两天,我去省城办事,昨个刚回来,咱厂子里有没有啥好消息?”韩家宝眼神里充满了期冀。
王大炮眼窝深陷,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有啥变化吗?”韩家宝仍是很镇定的问道。
“我挨个给老客户打电话,问需不需要咱们的货,好一点的婉言谢绝,差一点的根本就不接电话了,至于新客户,就更别提了,倒是听说过咱们这个牌子,但就是不想订购,理由就是牌不够硬。”王大炮微微叹了一口气。
“还有别的吗?”韩家宝勉强笑着问道。
“还有就是,咱们村有不少老百姓,前来问问今年咱还收板栗吗?要是收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往别处去。”王大炮微微停顿了一下,接茬说道,“他们还说了,就算是打欠条,也愿意交给咱们。”
韩家宝眼圈发潮,双眼泛红,长长吸吐了一口气:“炮叔,明个我再去趟省城,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原本以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树倒猕猴散,可万万没有想到,村里的老百姓竟然对他依旧一往情深,还在默默的支持和拥护他!
离开办公室那一刹那,他对自己暗暗发誓,不管以后面对啥困难,都要勇往直前,都要坚持自己当初的理想,都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王大炮看着年纪轻轻的村长走出院门,心里也很是愤愤不平,天上没有,地下难寻的好村干部,老天又为何苦苦为难呢!
想的很好,但真正做起来,真的难啊!
一路之上,韩家宝的心情又变得十分复杂,时而沉重,时而“轻松”。如果能够一直坐在车上,他真不愿意下车,可惜,他不得不下车,去面对残酷而又无情的现实!其实,即便是人生这趟列车,迟早也会有终点。
此刻,韩家宝独自一人坐在三叔的办公室里,同事告诉他,韩少平开会去了。
办公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必备的办公用品以外,就剩一个橱柜,里面塞满了有关政治、经济、哲学等方面的书籍。
说实话,每次韩家宝来到办公室,总有一种穷书生的感觉。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韩少平才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家宝,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个会议是关于启动经济开发区的,非常重要,因此没敢提前出来,你可不要见怪啊!”韩少平一边解释,一边整理文件夹。
韩家宝赶忙站起,红着脸说道:“三叔,你说的是哪里话,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才对,老是三番五次的找你。”
“咱们是一家人,没必要说两家话!对了,找我啥事,家宝?”韩少平十分爽快的问道。
韩家宝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但仍有些激动的说道:“三叔,现在板栗加工厂经营十分困难,可以说已经陷入了绝境,并不是产品质量和价格的问题,而是人家根本就不要咱的货!”
“家宝,这个问题上次我们已经谈过了,说心底话,我官小职微,我也改变不了。”韩少平一脸无奈。
“爷爷说,你可能有办法,所以我又来了。”韩家宝揭开了底牌。
韩少平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勉强笑道:“我能有啥办法?那是他老人家信口开河,哄你开心。”
“爷爷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我相信三叔一定有办法。”韩家宝的眼神十分犀利而坚毅。
韩少平站起身来,低着头,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屋内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就剩下韩家宝“突突”的心跳。
约莫一颗烟的功夫,韩少平才抬起头来,十分慎重的说道:“家宝,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挣钱,是先处理库存,对不对?”
“是啊!三叔!工厂的产品老是卖不出去,放时间长了,就会变质发霉的!挺好的东西,千万别白搭啊!”韩家宝起身,非常揪心的说道。
“那就好!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目前还不方便对你说,我得先跟沟通沟通,成与不成,那就看人家的意思了。这样吧,你先去招待所歇着,等我一下了班就去找你。”韩少平说完,拨通了政府招待所的电话。
房间早已开好,服务员热脸相迎。韩家宝每次都住这里,只是每回的心情不同。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四肢一动不动,但心急如焚,双眼盯着窗外,盼着太阳早日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