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老来伴,执手相看两不厌。年少是夫妻,等到了老年才是真正的伴侣,即便是半路出嫁,也胜过亲生儿女。
鳏夫寡妇一旦上了岁数,腿脚不灵便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思想上的寂寞,最怕没有人陪,没有人唠嗑。儿女越有本事,越不会在身边,陪伴也就成了笑话。续弦也好,再嫁也罢,绝对是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爸,我说的是真的!现在我们哥三都自立门户了,你也没有啥负担了,闲着就是活计,待着就是事,趁着现在精力不错,可以边算边算自己的事了。要是头发都白了,再想这事,恐怕后悔都来不及了。”韩少宁刚才旁敲侧击,现在是小火慢炖。
“老二,别扯蛋了!远的不说,就说现在,三儿还没有成家,我哪有心思想自己的事!”韩瑞丰一边低头喝酒,一边小声说道。
“我在省城检查完身体后,就去看了老三,他告诉我,下个月初九结婚,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出席。”韩少宁笑着说道。
“啥?”韩瑞丰将酒盅重重放在桌上,嗓子眼里的一口酒差点呛出来。
“你三儿子少平下个月初九结婚!两个人是自由恋爱,媳妇是大学同学,家里的独生女,岳父岳母都是当官的,听说当的不小!”韩少宁十分爽朗的说道。
韩瑞丰简直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睁得比灯笼还大。
前些日子,苏若男出嫁,他暗地里唉声叹气了好几天,慨叹儿子没有好命,也实在想不明白两人因何分飞,今个他似乎找到了答案,但也感到无可奈何。
“这么快!小兔崽子咋不跟早我打个招呼?快说说,女方要多少彩礼钱?都提了啥要求,咱们赶紧忙活忙活!”韩瑞丰知道儿大不由爷,只能顺着儿子来。
韩少宁又端起了酒盅,笑着说道:“爸,我敬你!你三儿子有出息,人家姑娘看的是人,没有任何要求,啥也不用咱准备,咱们当天背着手去喝喜酒就可以了!”
“天底下哪有这便宜的事!你就算打扁了我,我也不相信!姑娘是不是有点残疾?或者嫁过人了……”反正韩瑞丰不往好处说,他总觉得好事临头必有蹊跷。
韩少宁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于是红着脸说道:“姑娘是没有任何要求,但她父母有个小小的条件……”
他没敢继续说下去,抬头注意着老爸神情的变化。
“我都说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老二,你不用拐弯抹角,说,继续说,啥条件?条件就是条件,哪里有大小之分!”韩瑞丰竖起耳朵听着。
“两口子结婚以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要随姑娘的姓。”韩少宁的声音越来越小,但韩瑞丰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没敢直接说“入赘”,恐怕冲了韩瑞丰的肺管子!
“咔嚓”,屋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韩瑞丰手里的酒盅,碎了!陪伴了他好几十年的酒盅,碎了!用手攥碎的!
酒盅的瓷渣扎在手心,划出了道道血口。
同时,他的眼珠布满了血丝!
韩少宁迅速找来了布条,赶紧给老爸裹上,又从地下棒柜里,找来了一只新酒盅,就想给倒满。
“我不想喝了!”韩瑞丰语声不大,但十分有震慑力。
韩少宁缩回了颤抖的右手。
韩瑞丰默不作声,只是盯着漆黑的窗外!而韩少宁曾信誓旦旦的向韩少平打保票,一定将老爸说服,但此时的他,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顿时沉默起来!
足足有五分钟,韩瑞丰才轻叹一声,说道:“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人家省城高官,咱家贫下中农,条件相差实在悬殊,这么亲事,我反对!”
“反对?你反对无效!你不是在挑门户的茬,是在嫌弃‘倒插门’,对你的脸上无光!现在都啥年代了,不是在旧社会,人家城里人,都提倡男女平等,自由恋爱,只要两口子过的好,入赘与娶媳妇没有啥区别,生下个一男半女,不管孩子姓啥,都是你子孙,都得管你叫爷爷!过去此为大哥,苏有为刁难过你,你都没反对,如今老三遇上这事,你能忍心不答应吗!再者说了,老三都答应人家了,你还好意思拆台啊!”韩少宁一顿雷炎火炮过后,气急败坏的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下个月初九,你去还是不去?”
韩少宁知道软的不行,干脆豁出去来硬的。
韩瑞丰懵懂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我去!”
他比谁都清楚,小鸟翅膀硬了,你不让它飞,它会飞的“更高更远”。
韩少宁先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老爸回答的这么爽快。
他举起了酒瓶,赶忙说道:“这就对了!爸,老三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上过大学,有文化,有见识,他自己选择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去吧!来,今个咱爷俩好好唠唠,再聊聊七婶的事。”
这次韩瑞丰没有反对,红着脸直盯着渐满的酒盅。
“爸,七婶闺女出门半年了,还嫁的那么远,啥也指望不上,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承包的地树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个像样的劳动力,日子过的更紧巴了,我时常看到她一个人暗地里掉眼泪。”韩少宁有意说道。
“别瞎扯了!你整天不在家,老往乡里和县城跑,哪会看到她掉眼泪?”韩瑞丰气呼呼的说道。
“爸,你别激动,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你为何反应那么强烈!退一步说,就算我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断定,她老是一个人躲在无人之处的旮旯抹眼珠子。”韩少宁声音越来越大,十分自信的说道。
韩瑞丰身子微颤,也不反对,只顾低头喝酒,似乎回想着事情。
“爸,我还告诉你,别看我经常不在村子,但我是村长,我有兵,我想干的事,他们都替我干了!不瞒你说,我还打听到,七婶正在做大红颜色的被褥,极有可能是给自己准备的!”韩少宁慢条斯理的说道。
“少宁,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可不能瞎说啊!”韩瑞丰十分惊讶的问道。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而且,我还听说,青山口村有个老爷们,六十左右,媳妇没了一年多,但家里挺有钱,非要找个岁数小点,贤惠一点的,这几天,总有外村人往七婶家串门,我觉得八成是看上七婶了!”韩少宁说完,两眼直直的看着老爸。
韩瑞丰一声也不吭,除了抓耳挠腮,就是低头喝闷酒。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了!七婶是个好女人,爸,我支持你!”这是韩少宁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此为儿子的事,韩瑞丰曾经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但今晚不知为何,彻夜难眠!
他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也需要女人的陪伴!二十年来,他也不是从未想过,只不过将需要深深封存了起来。而现在,确实到了解封的时候!
自打韩瑞丰从省城参加韩少平婚礼回来之后,也开始打扮起来,而且有事没事就往七婶家里跑。
村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韩瑞丰对七婶绝对有意思,两个人走到一起,不过是迟早的事,但没有人嘲笑和议论,因为韩瑞丰绝对够爷们,绝对值得人们尊敬。
韩少宁自从那晚和老爸喝酒以后,便下定决心开始戒酒了,就算是大哥尹建峰坐桌,他也喝的是白开水;每天早早起来,不是压马路就是登南山,有意锻炼自己的身体;吃饭也很讲究,每顿菜里要么是猪下水,要么是羊杂。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韩少宁自我感觉精神饱满,身体充满了力量。于是,他决定去省城医院复查。他去的时候,心情有些忐忑,而回来的路上,情绪很低落。医生告诉他,他的病情跟三个月前一样,精子的质量,没有任何提高,仍然需要增加营养,加强锻炼。在媳妇唐晓燕的鼓励下,韩少宁并没有气馁,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一如既往的努力。
来年春天,韩少宁出钱,韩瑞丰的老房子也进行了翻盖,秋收过后,把七婶娶过了门,自此以后,韩瑞丰脸上整天都挂着笑容,令村里人无不艳羡,都管韩瑞丰叫最幸福的人。
物极必反,盛极则衰。
在此期间,韩少宁去了好几趟省城医院,可以说每次都是乘兴而去,满怀期待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可惜总是败兴而归,总是天不遂人愿!一次次的打击,使韩少宁开始怀疑省城医生的建议,他又偷着找赤脚医生,吃了不少中药,但还是一点成效也没有!另外,矿山的生意还是不温不火,收支基本持平,但韩少宁的零用钱变得越来越紧张,因此,他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经常当着唐晓燕的面,无故在家摔盆子扔碗;酒也捡起来了,而且比以前喝的还多还猛还耍酒疯!
唐晓燕知道丈夫心情不好,总是默不作声,一忍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