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上前往她脸上拧了一把道:“好呀,长本事了,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吧?老娘怕你怎么着?”王姨娘被掐的有些疼,加上听着话不对这才清醒了,忙拢了拢头发起身道:“老娘别气,我刚才睡糊涂了。春桃,给老娘上茶。”守门的丫头忙上前道:“姨奶奶忘了,您打发春桃去给老娘做点心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王姨娘道:“石竹,你去倒茶来。”自己整理好衣裳,又和王老娘赔笑道:“刚才我是睡糊涂了,老娘别生气。春桃新会做一样点心,我尝着味好,叫她给老娘做来尝尝。”
王老娘在椅子上坐了,石竹上了茶了,老娘喝了几口,将茶碗放在一边,问道:“我也没那功夫给你打谜语,我只问你一句,你救不救你兄弟?”
王姨娘忙笑道:“怎么能不救,我就这一个兄弟,他进了大牢,我听了急的和什么似的,哪能不救他?”王老娘上下看了她几眼,道:“又是打牌又是睡觉,我怎么瞧不出你是怎么急的?”王姨娘闻言脸上多有不自在,忙辩驳道:“因是昨晚没睡好,今早才打了个盹。说起来,中平的事如今是怎么个情形?”王老娘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已被抓进去几日了,你爹天天去衙门口,也没能进去瞧一瞧。听官府说,贩私盐是大罪,你去求一求二爷,救救你兄弟罢。”说着就站起来拉着王姨娘往外走,唬的王姨娘忙叫道:“老娘慢点慢点,你听我说?”
王老娘心中一冷,松开手看着她道:“你不肯去?”王姨娘别过脸,摇头道:“老娘不知道府里的情形,这事不能让二爷知道。”王老娘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跟我去求二奶奶。”王姨娘想起昨日二奶奶说的话,心里更乱了,一把甩开王老娘的手,道:“这事急不得,不能贸然去求二奶奶,且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王老娘冷笑道,“这府里能救你兄弟的除了二爷就是二奶奶,我问你你怎么个从长计议?”王姨娘道:“昨日二爷刚说近日官府追查私盐案件,叫府里不许参与进去。这时候我拿这事去求二爷、二奶奶,岂不是故意打二爷、二奶奶的脸。我想着,等哪日趁着二奶奶高兴,我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
王老娘顿时大怒,顺手将茶碗摔在王姨娘身上:“你们二奶奶哪日高兴?只怕等你们二奶奶高兴,你兄弟已经死在牢里头了。”
王姨娘心中对自己兄弟的事情也着急上火,但府里的情形她比谁都清楚,如果直接去求二爷,只怕不但兄弟救不出来,二爷也会彻底厌烦了自己,到那时自己未来真是彻底没了指望。王老娘见她眼神飘移,神情躲闪,立马想起了刚才在路上的话,当下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故意让你弟弟死在大牢里头吧。”
王姨娘立马喝道:“老娘胡说什么。”见老娘冷着脸,王姨娘也叹了口气,转头朝石竹等人喝道:“还不出去瞧瞧你春桃姐姐点心做好了没有,人死到哪里去了。”石竹答应着下去了,刚到外间屋子门口,正巧春桃端着点心进来,石竹忙接过点心递给巧儿,自己拉着春桃到一边轻声道:“老娘和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吵起来了,刚才老娘对姨奶奶又掐又打的,还将茶碗泼在姨奶奶身上。不如一会儿我陪老娘在外头坐坐让老娘消消气,姐姐伺候姨奶奶洗漱换上干净衣裳。”春桃听了忙道:“这老娘也太不知事,为她兄弟的事姨奶奶整夜没睡,早上好不容易眯一会,她又打又闹的成什么样。”石竹忙道:“可不是,但那是姨奶奶的娘,又有什么法子,只先将老娘拽出来劝劝,等消了气好想法子。”说着又接过巧儿手里的点心递给春桃道:“我同姐姐进去。”
春桃点了点头,巧儿忙上前打了帘子。俩人一进去,见老娘正坐在骂娘,王姨娘身上狼狈,头发蓬乱,春桃忙放下点心,到王姨娘跟前道:“姨奶奶没事吧?我服侍姨奶奶换身衣裳罢。”
石竹上前扶起王老娘道:“老娘别生气,姨奶奶就是同您去求二奶奶,也得换身衣裳才能去,我先扶老娘出去吃点心。”王老娘听这话只得起身,石竹端着点心扶着她往外走,刚出了门,就听里头春桃说:“姨奶奶,您何苦受她的气。”王老娘大怒,刚要回去大骂,就被巧儿捂住了嘴,只低声道:“老娘息怒,救小舅爷要紧。”说着半推半扶着王老娘坐下了。
石竹见王老娘气不顺,忙倒了茶请她喝,又亲手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道:“新做的点心,还热着,姨奶奶吃一块。”王老娘接过来顺嘴咬了一口,骂道:“春桃那死蹄子不是好东西,她一进屋我就听她说话,果然和假山后头一个声音。”正说着,老娘忽然顿了下,似乎是想起春桃在假山后头说的话,忙将嘴里的点心渣子吐了出来,从头上拔下个银簪子就插在点心上,果然银簪子慢慢变黑了。
屋里的几个人脸都黑了,巧儿喃喃地道:“怎么会儿,春桃姐姐亲手做的点心怎么会有毒?”王老娘一扬手,将点心碟子掀翻在地上,大骂:“王大妞你个狗娘养的,居然害了兄弟还想害老娘。”
周天海小心翼翼地揽着姜玉春在园子里散步,姜玉春一边说自己大哥月底生辰需要备的礼,一边将他引到姨娘们的住处。俩人走近了那几座院落,就见张姨娘在王姨娘院门口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看什么,又听见有吵嚷声传来。姜玉春皱眉道:“这些姨奶奶们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周天海也冷了脸,俩人往王姨娘院子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又哭又闹地喊道:“黑心肝的玩意,过河拆桥的东西,你也不想想,这些年你在府里干的那些事都是指望的谁。当初你说你有孕了,要先二奶奶生下长子,就让我趁着进府瞧你的时候,从外头带了个小丫头进来,背人在二奶奶院门口洒水结冰。你说要将补身子的药替换成不孕的药,是你兄弟替你一家一家的跑药行,收买你府里头管药的管事。你说二奶奶没吃药,让我收买明儿府外头的家人让明儿将二奶奶的药打翻,好无对证……但凡你说的,这种损阴德的阴私事我和你兄弟都替你做了,谁知你翻脸不认人,你兄弟入大牢你故意不救,又让春桃给我下毒,我的好姨奶奶,你好盘算啊。若不是我来时候听到春桃背人的话,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王姨娘忙不迭地怒喝:“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我兄弟,春桃怎么会给你下毒。来人,还不赶紧将老娘的嘴给我堵上!”只听里头传来砸桌子摔瓷器的声音,王老娘又骂道:“堵上,我看谁敢堵我嘴?今日我豁出去了,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我倒要闹一闹,看看二爷怎么处置给自己身边的妻妾下毒,害他子嗣的恶人。”
姜玉春闻言身子都软了,周天海一把将她抱住,只见姜玉春满脸泪水道:“原来那日害我小产的人竟然是王姨娘。”原本看热闹的张雪雁听了这些也惊了,几步进了屋子揪起王老娘道:“不孕的药是怎么回事?”王老娘冷笑道:“这位姨奶奶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各屋都吃的补身子的药,早让你们的王姨奶奶换成绝育药了。那药丸只吃上七日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唬的张雪雁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声音,吓得佳词忙伸手去扶她,刚一碰到她胳膊,就见张姨娘嚎的一声哭出来,撑着地爬起来揪着王姨娘头发就打,嘴里也不住地骂道:“王秋华,你个贱人,居然敢给我下药!”王姨娘一边躲着张雪雁的手,一边招呼旁边吓傻的丫鬟:“赶紧把院门关上,别让人进来。”又回头安抚张雪雁道:“我老娘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她说的话你也信,我是最老实不过的,怎会害妹妹?”
张雪雁哭道:“谁是你妹妹?你连二奶奶孩子都敢害,何况我一个没依没靠的姨娘。今日咱就到二爷、二奶奶跟前去评理去。”说着拖着王姨娘就要往外走,王姨娘一听要闹到二爷、二奶奶跟前,顿时慌了,再三拉不住张雪雁,顺手从梨花桌上抄起一前朝瓷瓶,朝张雪雁额头砸去。
周天海刚安抚好怀里哭泣不住的娇妻,就听王姨娘屋里传来尖叫声,有丫头喊:“杀人了,来人呢,杀人了!”郭嬷嬷忙道:“二爷,听声音似乎是张姨娘旁边的佳词。”周天海一顿,吩咐郭嬷嬷道:“扶你二奶奶回去歇着,我自去处理。”姜玉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用帕子将泪水拭去:“事关我之前的孩儿,我不能回去。二爷,你就让玉春任性这一回,让我明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天海回头见姜玉春执拗的眼神,只得妥协了,吩咐跟着的人道:“照顾好二奶奶,别让那些小人碰着。”郭嬷嬷、杜妈妈、玉棋等人忙福身应“是”。
周天海一甩袍子就进了王姨娘院子,只见里头挤满了丫头,伴随着尖叫声,哭泣声和咒骂声。周天海皱眉喝道:“都给我滚出来。”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二三等的丫头们一个个低着头从屋里溜了出来,周天海也没功夫管她们,扶着姜玉春进了屋子。只见张雪雁倒在一片血泊中,白皙的脸颊枕着一些碎瓷片昏厥在地上。佳词正拉着王姨娘拼命,王老娘也一身一脸的狼狈。
见周天海进来,王姨娘瞬间跌倒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恐惧。周天海皱眉看了眼血泊里的张雪雁,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软榻上。郭嬷嬷忙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又问:“谁将张姨娘伤成这样?”佳词闻言忙跪在地上哭道:“二爷、二奶奶,要为我们姨奶奶做主啊。我们姨奶奶听说张姨奶奶给她下了绝育药,便要找二爷告发此事,谁知王姨奶奶急了,拿着花瓶就朝我们姨奶奶额头砸了上去。”
周天海黑了脸,刚要开口,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有身孕,哪里见得了血腥,还不赶紧收拾出干净屋子让二奶奶歇着。”姜玉春摆手道:“就去张姨娘屋子罢,我略歪歪,也将张姨娘抬回去,等大夫瞧了病再说。”周天海虽恨王姨娘,但更担心姜玉春的身子,听她这么说,忙点头允了。
姜玉春在暖阁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好些了,便问玉棋:“大夫来了吗?”玉棋道:“大夫还没到呢,郭嬷嬷用药粉先帮张姨奶奶止了血。”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把王秋华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周天海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你身子要紧,别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劳了神。”姜玉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二爷,我有些问题想问她。”周天海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坚定,只得吩咐人带王秋华来,自己拿了引枕替她在后头垫了。
没一会儿功夫,王秋华被带来了。此时她身上被五花大绑,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上头的首饰早都不知被谁顺走了,面上因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暗黄,眼皮红肿,脸上还有一些耳光的痕迹。
周天海看了她一眼,就厌恶地别开了眼,王秋华眼神一暗,不禁有几分绝望。姜玉春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才轻轻问道:“你将给府里配的调养身子的药换成了绝育药?”王秋华一愣,她以为二奶奶会先问去年小产之事,却不想二奶奶似乎更关心绝育药的事。王秋华眼珠一转,以为二奶奶没有听到前头的话,心里不禁冒出了些许希望,忙道:“二奶奶明鉴,是我老娘和我俩人在屋里说的玩笑话,不想张妹妹信以为真,跑进来拉着我喊打喊杀的,我一着急才误伤了她。婢妾在府里做人一向谨小慎微不争不抢的,哪里能做出那些黑心肝的事来。”
“是吗?”姜玉春冷笑一声,“依红,将我那药罐子取来,一会儿给大夫瞧瞧那药到底是什么成分。”依红应了声“是”,转身走了。王秋华见状有些茫然,姜玉春冷笑道:“当初因二爷不爱那药味,我让思琴将药放旁的屋去了,谁知第二天去徽州就忘了带药回去。等两三个月回府后,我已经怀有身孕,便让人将那药罐收起来了,明儿打碎的那罐子药是新制的人参养荣丸。”
“不可能。”王姨娘尖叫起来,“明儿还偷了一丸药回来,明明是绝育药,怎么可能是人参养荣丸。”王姨娘话音刚落,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姜玉春冷笑道:“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做这种黑心肝的事,才一会儿工夫就露馅了。来人,将王姨娘给我拖出去,先关到小柴房里,找几个婆子看着她,不许她给我寻死。”杜妈妈忙叫了婆子来,将王姨娘拖了出去。玉棋在一旁轻声道:“好险,若是当初思琴带了那药,那二奶奶岂不是……”
“住口。”周天海喝道:“不许胡说。”姜玉春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玉棋这也是后怕,我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我真吃了那药,那我这腹中的胎儿,岂不是又没了?就和去年他哥哥那样,还没见天日就被人害了命去。”
周天海忙给她擦泪,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她残害我子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暖阁内,周天海好容易将姜玉春哄好了,大夫也来了。大夫先给姜玉春看了脉,开了两副安胎药,又去瞧了张雪雁的伤。姜玉春隔着帘子问道:“大夫,我家姨奶奶脉象上可有什么不妥?”大夫闻言忙躬身道:“回奶奶话:这位姨奶奶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身子损伤极深,已再无怀孕可能。”姜玉春又道:“大夫,帮我瞧瞧这罐子是什么药?”
杜妈妈将依红取来的药送了出去,大夫开了罐子,取了几粒丸药逐一查验,半晌方道:“回奶奶,是掺了柿子粉的绝育药。”姜玉春点了点头,又让人请了李嫣红来,大夫隔着帘子也给把了脉,道:“这位姨奶奶同刚才那位一样,已经伤了身子,以后不可能再有孕了。”
李嫣红闻言身上一抖,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也不顾二爷、二奶奶在场,忙问道:“若是吃药可否能调养好?”那大夫问:“那药丸只要吃上七天,就会终生不孕。”李嫣红一听,眼白一番,当场昏了过去。
王姨娘被婆子们同王老娘塞进一个柴房里,王姨娘见四下无人不禁哭骂道:“都是你作的,如今不但我兄弟救不了,连我也完了。”王老娘见自己也被牵扯进来,正懊恼呢,听见王姨娘骂她,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说的好听,本就想让你兄弟死在牢里,我都听春桃说了。”王姨娘哭道:“春桃一直忠心耿耿,言语又谨慎,她怎么会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你在何处听见她说的?”王老娘道:“来的路上,听见假山后头有人说,虽没看见人,但却是春桃的声音无疑。”
王姨娘疑惑不解,半晌才轻轻地道:“二奶奶身边的连翘善仿人音,别说是春桃,连我的声音都学的极像。原来这事二奶奶早就知道,我早该想到,思琴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忘了带药去徽州。原来二奶奶从那时就设了一个局……”
两人在柴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日,期间也无人送水送饭。过了两天,周天海想起这对母女来,命人打了王姨娘五十大板,又让人拿了名帖,将这对母女送到衙门。衙门接了案子,一开堂先让打了三十大板,王老娘招架不住都招了,王秋华被判了斩立决,只是还未到行刑日子,王姨娘就因前后连着挨了八十大板高烧不断,没几日就去了。王老爹同王老娘一同被发配两千里,王中平因贩私盐罪,被判了仗一百,徒三年,流放两千里。